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大周永曆三十年,這年北狄大汗宇文賀然糾集草原十八個部落共六十餘萬人馬浩浩蕩蕩兵分三路南進,不過半月時間就已經拿下漠北燕雲十餘州縣,直往漠北第一重鎮肅北而去。這年十一月下旬,漠北已是連綿多日大雪。這日夜裏,北狄西北兩路大軍開始了第一次合圍攻城,肅北西門因兵力不足,險些失手,統帥胡永利重傷,副將易虎戰死。

驍騎營統領賀雲飛將軍帶了數萬人馬在北狄西路大軍後方火燒北狄西路軍的糧草大營,從後方圍殺過來,揚起的雪塵將半邊黑天遮蓋。漠北驍騎營是漠北整體實力最為強大的軍團,雖然人數不多,卻個個都是精英,行兵以神出鬼沒著稱。他們在北狄西路大軍後方出現,頓時讓北狄人的凶猛攻勢放緩下來。

驍騎營的援助使得肅北西門守軍勇氣大盛,戰事一時膠著。

北狄的主帥陣營中,宇文颺被數百護衛擁簇著,嘴角微一上揚,露出一抹譏笑來。賀雲飛的驍騎軍雖然厲害,但是兩萬餘人馬想要扭轉戰局,無異是天個笑話,這戰事膠著也隻是暫時罷了,肅北今夜必是要成為他的囊中之物的。

果然,被驍騎軍擾亂的攻城在經曆一番廝殺之後,繼續進行,肅北西門戰況尤為殘酷,張常秀等人已是邊戰邊往城中退去,守城人數也在急速銳減。而賀雲飛的人馬被隔絕在另一邊,根本無從救急。戰場上喊殺震天,宇文颺閑閑騎跨在馬背之上,這場戰役,他謀算了良久,已是自在必得了。

宇文颺突然聽到一聲脆呼:“蕭幀,擒賊先擒王!”漠北與北狄言語不通,不過作為北狄準汗位繼承人,他自幼就請了漢人良師教導,對這言語的熟悉不亞於自己的本語。

於是他轉了頭過去,倒是看到一處奇景,賀雲飛麾下竟是還有未長成的少年人!瞧弱小身形,年歲應不過十歲,倒是好身手,一柄長劍舞得流雲似水,招招淩厲,一看就知道是曆過無數生死殺場的高手。他身邊有兩個少年人,一個麵容黝黑,身形壯實,手持一柄大得出奇的雙刃刀,行動雖略嫌笨拙,卻也沉著紮實。另一個年歲也小,約莫是十四五歲,倒是生得貌美無雙,這三人聽到那叫聲,都相繼往北狄統帥護衛隊這邊殺過來。

宇文颺卻不以為然,倒是看到那美貌少年,不由得拉馬端詳——他這人有個不大雅的嗜好,尤好龍陽之弄。

這少年無論年歲相貌無疑都是極品,看著看著,宇文颺心裏就有幾分不舍得了。正心癢癢的,那美貌少年眉頭一皺,突然暴起,手持一柄大弓,瞄準他就是一箭。

三支白羽箭快如閃電過來,宇文颺身邊護衛頭目大叫:“護駕!護駕!”一眾護衛頓時團團圍在宇文颺身前,那三支快箭一箭正中盾牌,另兩支卻越過一眾護衛朝他飛過來。有護衛眼疾手快,一個飛身擋在馬前,正好以身攔去那兩支白羽箭的淩厲攻勢。

宇文颺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心中暗叫一聲好險。

驚魂尚未安定,宇文颺突然聽到一聲大吼。那黑臉少年手中雙刃大刀突然脫手,筆直朝他飛過來,數十精銳護衛手持盾牌頓時團團將宇文颺圍住。

那大刀來勢極猛,裹著凜厲風聲,竟是一下劈開滴水不漏的護衛軍團,一連數人都被震翻在地!宇文颺正在驚愕之中,突然一聲細密破空傳來,還沒等看明白是什麽東西,胸口頓時傳來一陣劇痛。他低頭看,一支長約八九寸的短小鐵箭穿過了他的鎧甲,正中胸口。

宇文颺抬眼往前方看去,北風凜冽,鵝毛大雪翻飛,那年歲看著不過十歲的小人手持了一柄短小弓弩,正冷冷望著他。

宇文颺滿臉不相信竟是這小小少年射中了自己,胸口劇痛傳來,他大叫一聲,翻下馬背。

一眾護衛隊一擁而上,二王子宇文颺中箭落馬的消息不過片刻就傳遍了整個殺場,宇文颺統帥的這西路大軍多是他的親信,一聽得這消息,哪裏還有心思作戰?戰局不過半柱香功夫就扭轉了。

望著兵退如潮的北狄西路大軍,老將賀雲飛喝道:“窮寇莫追!”

驍騎營一眾人馬紛紛駐足,黑夜寂寂,虞山沉沉,大雪紛飛,不過片刻,北狄的車馬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蕭幀手持大弓轉過身去,麵前是一片血水的海洋,無數屍體堆滿肅北城門,馬蹄都難以插足,一眾驍騎營戰士也都默默無語,肅北的守城成功是無數人的鮮血的堆成的。

“方墨!”蕭幀突然聽到叫聲,往旁邊一看,方墨一屁股坐在地上,孫瑾瑜扶著她問道:“你還好吧?”

那黑小身影抬起頭來,小臉血糊糊已是看不清真相,隻一雙眼睛尤其璀璨。蕭幀不由得也走過去,方墨抹了一把小臉,笑著說:“沒事,還死不了。”她已經一連兩日都沒有合眼了,先是一路逃亡,緊接著就是一場一場的廝殺,她確實已經很累了,坐在地上就不想起來。

蕭幀皺著眉頭說:“你坐在這裏像什麽話?還不進城!”

方墨衝他做了一個鬼臉,也不說話,就將頭扭到一邊。漠北的浩大肅靜就在眼前,若不是鼻尖充斥著刺鼻的血腥氣,她倒是想一直就這樣坐下去。

孫瑾瑜摸了摸頭,不知是不是燈火緣故,他的臉像是又黑了幾分,突然說道:“你若是累了,我背你回去可好?”

蕭幀頓時呼吸一滯,看向孫瑾瑜的表情帶了幾分惡氣,沒好氣說道:“她又不是沒有長腳!你背她做什麽?你讓她自個走回去!”

方墨拍拍屁股站起來,笑盈盈對孫瑾瑜說:“可是你說要背我進城的,中途不許將我扔下來!”說著就朝孫瑾瑜伸開手。她確實太累了,眼下又沒有馬,既然孫瑾瑜這麽熱心,她自然要順著杆子往上爬了。

孫瑾瑜頓了一會,點點頭,沉聲說道:“你放心,我絕不會丟下你的。”

方墨笑眯眯扒在孫瑾瑜背上,孫瑾瑜走得很穩,黑夜寂寂,他們跟上進城的人馬,這些人與他們已是一起並肩打了兩場大戰,其中的生死情誼早已鑄成,看著孫瑾瑜背著方墨,隻微笑看了幾眼,就繼續前行。

徐五費盡辛苦總算拉了一匹馬過來,拍了馬背,笑眯眯對蕭幀說:“爺,咱們也進城吧。”

蕭幀惡狠狠瞪了他一眼,欲待罵他幾句,可是實在尋不到詞,隻一把扯過韁繩,翻身上馬,理也沒理徐五,就絕塵而去。

徐五望著城門方向,摸了摸頭,疑惑說道:“我又做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