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天大謊

彌天大謊

闖進來的那人身穿一身黑白棋子布的道袍,頭戴蓮花冠,頦下須髯漂灑,看著就是個有出場戲份的正經路人甲模樣。

他手裏拿著條摻了鐵絲的拂塵,麵色猙獰地指著我,憤然叫道:“冼盟主,你竟自甘下賤,和這個魔頭混在一起!”

呸,你才下賤,你全派都下賤!他雖然不是什麽好東西,那也是他天生就品性不良,跟我有什麽關係?我這樣的正經人,還不樂意和這淫|賊天天湊在一塊兒呢!

冼冰刃顯然也是不樂意挨這罵的,臉色一整,肅然道:“蒼鬆道長,此事內情複雜,非一兩句話可解釋,日後我自會給各位一個交待。但韓度山莊是世外之地,請你不要在此喧嘩,以免驚擾了百曉生前輩。”

老道對百曉生還真給幾分麵子,頓時聲音就低了八度,卻還是氣哼哼地指責道:“盟主,你好糊塗啊!大夥兒打從這本書開篇就盼著你把玉神醫帶回莊來好好相處一番,沒想到盼了小四十章才盼來的,竟不是玉嵐煙,而是這個人人得而誅之的大魔頭!他們魔教是不是給你下了蠱,要把你僅有的這點戲份都攪黃了,讓咱們這些白道中人也沒有露麵的機會?”

這話說得字字誅心,冼冰刃心神皆亂不能回應。我卻聽不得這話,冷笑一聲答道:“好個忠心耿耿的白道中人,你怕的到底是冼冰刃戲份少了,還是自己的戲份沒了?我魔教可和你們這些滿心算計、一味要在讀者麵前現眼的白道中人不同,本座才不把那小受放在眼裏!”

冼冰刃忽然激動起來,回身將我放在榻上,握著我的手朗聲長笑道:“不錯,百裏教主真是明白人……”笑著笑著忽然雙眉一斂,咬牙切齒道:“我堂堂一個武林盟主,難道就為了討作者喜歡,多在書裏露兩麵,讓讀者們偶爾評論一下,就要委屈自己和那種心思深沉、表裏不一的偽?白蓮花弱受在一起?倒不如百裏教主你這樣的真小人來得痛快!”

那道士咬牙切齒:“我們不要炮灰,就要小受!冼盟主你定是被這魔頭下了藥,神智不清了,竟替這種魔頭剖白,我重陽宮可不能眼看著你做錯事……來人!”

“是!”外頭竟響起一片壯烈整齊的呼聲,兵器同時出鞘的唰唰聲和冷光透過窗子也那般令人耳目皆驚,心神搖蕩。

冼冰刃神色一變,眯著眼打量窗外不停閃動的銀光,沉聲道:“原來有這麽多人來了。重陽宮好大的本事,我這個盟主去哪裏,做什麽,敢情全在你們掌握之中。那下一步是不是逼本盟主退位,蒼鬆道長好另選賢能,主持大計?”

這話說得極是誅心,蒼鬆老兒渾身一顫,倒退了兩步,卻又抿緊嘴唇站定,不肯服軟地說:“貧道哪敢有這想頭!四日前盟主帶著這魔頭打傷我二位師侄逃逸之事,重陽宮為保全盟主顏麵,從未與人說過——可那時,咱們也不知道盟主你懷裏抱著的不是正牌主角,是個炮灰攻啊!若非前日早上玉神醫親登鳳凰山莊大門求助,我們還想不到教主你、你竟拿這個魔頭假充他,騙了咱們大夥兒呢!”

什麽?玉嵐煙追過來了?他是單單來找冼冰刃,還是未雨綢繆連我也要一並拿了,等後頭需要我出場時,再押著我回魔教走劇情?

我心裏一抽一抽地跳,又回想起了被他下藥的滋味,當真是畢生難忘。哼哼,要不是知道將來我要落個什麽下場,當時真就想提槍上馬,把他直接幹死在我身下了!

唉……這就是命啊!這麽多炮灰攻裏隻有我一個最後是死了的,可見我的命數比那幾個都差得多,難怪落得個讓攻五上了的下場呢。

我低頭歎息了一會兒,到底是情勢危急,裏外都是敵人,不得不暫時放下舊事,盯著點兒這個似乎是來人領袖的蒼鬆道人。他來回看了冼冰刃和我幾遍,見冼冰刃動了動身子擋在我麵前,更是激動得兩手緊握拂塵,手背上青筋暴露,突地大喊一聲:“大夥兒並肩子上,殺了百裏封疆,除魔衛道!”

房門與窗戶外不止銀光閃動,四處都有人與兵器穿入,殺氣昂揚地將我圍在當中。冼冰刃手中長劍當胸,已如靈蛇吐信般四麵出擊,擋下了為首的一波攻擊,然後回頭給我飛了個眼風。

他還好意思跟我拋媚眼兒?要不是他,現在來再多人我一雙肉掌也接得下,還用靠別人保護我?

於是我也沒客氣,翻了個白眼扔回去,雙手潛運內力,迎擊那些漏網之魚。百曉生地位超然,倒是沒人敢動他,隻是這刀光劍影之中他也怕不安全,早早地爬上房梁看戲。屋裏進來的人實在太多,雖然冼冰刃是武林盟主,功夫遠高過那些小角色,但我不能移動,他也就得陪我在這兒當靶子,刀槍暗器地一波波擋下來,難免力氣漸漸消耗,身上也見了紅。

這我也不能可憐他,我這腰跟折了一樣、動都動不了,是誰弄的?

又有一道風聲從我側後方襲來,我一扭身伸手接下了那暗器,卻不慎挪動了臀部,下身當場掀起一道尖銳的疼痛,一股不知是血是什麽的**順著兩股之間滴落下來。雖然我堂堂一代魔頭是不能怕疼的,可舉動畢竟遲滯了許多,另一把長劍刺向我胸膛時就讓不開了。

冼冰刃大呼一聲:“紅袖!”便向我這裏退來,來不及用劍挑開那把劍,便伸過胳膊來替我挨了這一刺,鮮血頓時染紅了白衣,半條袖子真成紅的了。

唉,好歹是為了我受的傷,我就可憐他一下吧。不對,我身上穿的是他的衣服,全是白的,一絲血跡也蓋不住。真站起來不說站不站得住,這不是讓全武林的人都知道,我是被上的那一方了嗎?

眼下實在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我微一走神,那柄沾滿了冼冰刃鮮血的長劍便向我迎麵遞來!我看冼冰刃左支右絀地還想拿手臂去擋,隻得狠心長跪立起,一把撥開了他,雙手一合,將那劍合在了掌心中。

正在這萬般危急的關頭,我頭上忽然傳來一聲響亮的呼喝:“不能殺他!百裏封疆是——穿來的!”

什麽?誰這麽睜著眼說瞎話?我能跟那個惹禍精小受一樣嗎?我手裏那劍大約也因為主人被嚇著了,沒什麽勁道,我便趁機抬頭一看——那個胡說八道的竟是早早爬到梁上避難的江湖百曉生!

我不屑地撤回眼再看戰局,隻見地上如今大半的人都住了手,張口結舌地仰頭望向那位因站得高而顯得分外有神棍氣質的大仙兒。他篤定地、如同確有其事地昂頭說道:“沒錯,百裏封疆是穿來的。不信的話你們想想,一個普通的炮灰攻,為什麽要攪亂自己的出場劇情;一個普通炮灰攻,怎麽可能取代正牌受,走這段和冼盟主一起回鳳凰山莊的劇情?”

他說得斬釘截鐵、詞真意摯,若裏麵那個名字不是我的,我幾乎都要信了。滿場的人十有八、九被這消息震驚得不知何去何從,隻有領頭的蒼鬆道人還能從這九天驚雷中回過神來,指著我哆哆嗦嗦地問:“不可能!他要是穿來的,身上怎麽會沒有、沒有主角光環?雙穿的話,他不就應該是正牌攻了,怎麽才是個攻四?”

百曉生極短暫地沉默了一會兒,向著我們這邊漫不經心地扽了扽袖子。眾人都仰麵看著他,隻有我注意到,冼冰刃的頭微不可見的點了一點。

於是百曉生的情緒又調動起來,慷慨激昂地說道:“你太沒見識了,蒼鬆道長!你知不知道什麽叫係列文?就是這本書的配角,到了下本書就要做主角了!百裏封疆雖然是穿越者,但他不是這本書的主角,而是係列文的主角,所以現在沒有主角光環。等這本書的情節全部結束了,他當然就會變成主角該有的樣子!”

編、編得好!不愧是心中懷著百度的男人!我要是早想起來這麽編,當初教裏那些沒用的廢物就不會把我讓玉嵐煙劫走當成什麽天大的美事,到現在也不來個人救我回去了!

蒼鬆老兒驚疑不定地看著我,又看著百曉生,最後竟求助似地望向了冼冰刃。冼冰刃如今又擺起了武林盟主的架勢,負手肅立,意味深長地望向遠方。

同來的那些江湖人卻沒有蒼鬆那樣的定力,早就放低了手中兵刃,一個個眼冒藍光地望著我,精細些地甚至掏出了梳子開始抿頭發……百曉生見架打不起來了,就順著柱子滑了下來,清了清嗓子,得意地說:“各位都是明事理的人,冼盟主和百裏教主下本書裏也許就是主角了呢,這本書裏咱們也得多照顧著點他們,是不是?”

有幾個還在迷惑著為什麽我是穿越者,下本書主角卻是冼冰刃的,當場就讓同伴打得閉上了嘴。剩下那些人便都稱“是”,刀劍各各收入鞘中,殺氣都換作了笑臉。但是客氣歸客氣,還是沒有放我一馬的意思。

“雖然百裏教主下本是主角,但這本該過的戲份也得過,盟主還是先回鳳凰山莊與玉神醫議事,免得他久候。至於百裏教主是要回西域還是……”

不等那人說完,冼冰刃已一手穿過我腿彎,一手攬著我後背,十分熟稔自然地說道:“百裏教主自然隨我回去,他身上帶了傷,魔教山高水遠,一個人哪裏走得回去。”

不用,我身上沒傷!隻要不跟你在一塊兒,過兩天我就龍精虎猛了!

此時若不走,等見了那小受不知還要生出多少事端來呢。趁現在這些白道中人讓百曉生忽悠乜了,我得趕快回到教中,把魔教先修成一塊鐵板,防備著後來傾覆之危——不,幹脆搬家吧,不然以那小受的執著勁兒,找得上鳳凰山莊,自然也找得上我們魔教。

一想到那場景我都不禁抖了一下,連忙趁人多托辭跑路:“冼盟主既有事在身,何必顧慮在下?魔教雖遠,一路上自有車舟代步,並不勞累。冼盟主與玉神醫隻怕有許多要事,我不便過多叨擾,不如就此告辭——”

我話音未落,冼冰刃托著我的手便往下一滑,用力在我臀上捏了一把。我幾乎叫出聲來,虧得反應迅速咬住了嘴唇,才不曾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丟臉。他又仗著衣擺遮擋,在我腿間狠狠揉捏幾回,捏得我渾身燥熱,死命咬著牙不敢出聲,這才抱起我,一言不發地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