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憶宮闈秘事

憶宮闈秘事

宮裏頭的風吹草動向來瞞不住有心人,尤其是紫禁城金鑾殿上高高在上的第一人,隻要是他想知道的事情,連嘴皮子都不用動,隻需一個眼目掃來,自會有體察聖意的人馬不停蹄的向他匯報整件事情的始末,幾乎是連細枝末節都難以落下。

四爺府裏的波動給大清後宮帶來一股小範圍的震動,首當其衝的就是他的親額娘德妃娘娘,因著這事被康熙冷了好一陣子,就連她難得放下清高的架子端了羹湯低眉順眼的求在乾清宮前,都被康熙讓身邊的太監給打發了回去,這好比一個巴掌打了下來,扇的德妃臉上火辣辣的,幾乎是慘白著臉落荒而逃,憑的讓宮裏頭素來與她不對付的女人看了笑話。

這也怪不得康熙敲打,誰叫四阿哥府裏的那個宋氏是你德妃親手挑選送給四阿哥的?當朕眼是瞎的,看不出你對老十四挖心肝子的好,卻偏心眼子的對老四橫挑眉豎挑眼的?你德妃在計較什麽當朕不知?你給老四坐冷板凳倒也算了,可卻使壞的挑個歪瓜裂棗的女人去禍害老四,怎的,老四院裏頭鬧個雞飛狗跳,老四臉上丟人了,是你的臉上好看了,還是朕的臉上好看了?再怎麽著也是愛新覺羅家金尊玉貴的種,豈由得你們這群奴才秧子擺弄糟踐?

吃了康熙好一頓冷臉子的德妃自此更是對這個大兒子不待見,這是後世人眾所周知的奇聞怪事,暫按下不表。

至於前朝對此事的反應,以大阿哥胤褆為最,本就和四阿哥不對付的他可算找著把柄,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冷嘲熱諷的拿此事擠兌四阿哥,被康熙好一頓訓斥後這才住了嘴。下了朝後叫了四阿哥隨他去了南書房,也沒給他個好臉色,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訓誡。畢竟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你連你的後院都不能拾掇妥當,你讓朕怎麽放心將來委以大任輔佐儲君?

四阿哥從南書房出來的時候,本就一張冷臉愈發的冷了。蘇培盛愈發的垂低了頭,鞍前馬後的伺候的尤為小心,可待隨著四阿哥進了阿哥所,聽聞福晉院裏頭的奴才來報福晉病倒時,四阿哥終是發火了,遷怒了,而他蘇培盛還是被連累的挨了一腳。

“狗奴才,傻乎乎的站著做什麽,還不滾去請太醫!”

蘇培盛迭聲應著,火燒屁股的拔腿就去,心裏頭苦笑著,他娘娘的賊老天呐,這可真是無妄之災啊。

福晉‘殫精竭慮’的照顧大格格而累垮了身子的消息猶如插了翅膀,第一時間傳遍了四爺後院上下,對此眾人反應各異。

李氏是洗幹淨了手等著看笑話的,福晉打得什麽主意她心裏頭亮堂著呢。捏了個酸溜溜的楊梅含在口裏,歪在炕上繡嬰兒鞋襪的李氏眯眼笑的格外開心,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些個糟粕事怎麽著也是波及不到她的身上的,亂了好,巴不得越亂越痛快呢,這湖裏的水越亂渾就越能渾水摸魚,這當口能越多的分散眾人的視線,於她來講就越安全。當下,她隻需要捧著一碟子楊梅心情舒暢的坐在戲台子下,看著戲台上那些個戲子們你來我往你推我讓,看看戲終誰能技高一籌,看看究竟花落誰家。

李氏有理由淡定,可武氏卻沒那麽好的定力了,誰叫她沒李氏那麽運氣好肚裏有塊肉拿來當做擋箭牌呢?福晉的意圖不難猜測,沒道理李氏能猜的到,較之李氏心思敏銳更勝一籌的她猜不到,幾乎是福晉病重的消息一傳來,她對福晉打得什麽小九九就心如明鏡,可就是越明白的清楚心裏頭就越發涼。福晉病了,肯定沒法子再照料大格格,那大格格的去處毫無疑問的就要落到她們幾個格格的頭上。

可放眼觀去四爺後院,去了個被貶入泥渣下的宋氏不提,就隻剩下她武氏,還有李氏以及張氏。李氏不用說,賊的比猴都精,更何況現下還懷著呢,算計她福晉得不了半分好。至於那個病怏怏的張氏,瞧,都說是病怏怏的,幾乎是全府上下有名的藥罐子,要當真算計了她,那福晉賢惠的名聲還要不要了?所以,剩下的就隻有她武氏了,福晉這一局,恰恰是衝著她來的。

武氏急的上火,捏緊著帕子在屋裏如沒頭蒼蠅般轉來轉去。大格格絕對是個災,捅哪哪得災,要不福晉那麽‘賢惠’的人,怎的就猶如壯士斷腕般,寧願‘病’著,也不願‘健康’的養著大格格?

光潔的額頭隱約滲出了細密的汗珠,死局啊死局,絕對的死局,福晉先下手為強的‘病’了,這招簡直就是又毒又狠,幾乎堵死了她所有出路,是想活活困死她啊!

不管福晉怎樣智珠在握,李氏怎樣幸災樂禍,武氏怎麽心急如焚,張子清此刻正在屋裏托著腮深思,如何才能將手裏的銀票兌換成白花花的銀子,金燦燦的金子?

空間是越縮越小了,整日裏急吼吼的嚷嚷要吃金屬,不給,這個缺德貨就陰險的讓她腦門有如針紮,更陰險的是,就在剛剛,空間這個無恥透頂的貨竟無道德準線的全麵封鎖了她的靈識,徹底將‘你不讓我好過,我就讓你更難過’的陰毒策略貫徹到底,恨的她是撓牆又跺腳。

“小曲子。”

翠枝去膳房領點心去了,小曲子左右無事就拿了鏟子侍弄窗前的冬青,聽見主子換他,忙撂下鏟子捋平了袖口,利索的來到張子清跟前:“主子,喚奴才何事?”

張子清勾了勾手指頭,小曲子會意忙將耳朵湊近了些,隻聽她主子壓低聲音問道:“若將銀票兌換成金銀,你可有門路?”

小曲子一驚,怔了好一會不知作何反應,若他沒理解的錯的話,他主子這是期望他能從宮外私運金子銀子進來?

“恕奴才多嘴,不知主子要兌換多少?不瞞主子,奴才在宮裏這麽多年多少也有些人脈,如果主子兌換的量少的話,奴才可以跟他們來搗鼓一些,不紮眼也不容易讓人抓到把柄……”沉吟了片刻,麵上微微露出了為難:“可若主子需要的量實在多的話,不是奴才打擊主子,奴才還是想奉勸主子趁早打消這念頭為好,每月的確是有采買的奴才出宮采辦,可宮裏有定製不說采辦回來的一應物什都是要由內務府造辦處登記備案的,主子要想抓這方麵的缺漏那已經是難上加難了,不是奴才嚇唬主子,挾私入宮的罪名可不是鬧著玩的,一經查處,那罪過可大著呢,要是趕上不幸的點……極有可能殃及的就是滿門。所以奴才懇求主子,這思量委實不可取。”

小曲子說的懇切至極,尤其說到最後,話裏話外間竟難以抑製的流露出黯然神傷的情緒,聽得張子清頗為好奇,頻頻拿眼看了他好幾下。

小曲子苦笑道:“是奴才在主子麵前失儀了,隻是主子哪裏知道,奴才當年就踩了不幸的點,差點丟了小命,要不是當時的幹爹傾了全力保了奴才出來,世上也就沒了小曲子這個人了……”

原來康熙三十年曾發生了件至今都令宮裏頭的奴才諱莫如深的血洗案,而這樁慘案的由頭便是內務府采辦處的奴才,真是豬油蒙了心貪那點子的銀子,受儲秀宮淩貴人所托從宮外偷弄了藥性烈的藏紅花回宮,也虧得他心眼足早在出宮前就將鞋幫子加厚一寸弄了個空心的,回宮時那藥就藏在了空心鞋幫子裏這才順利躲過了排查,成功將藥交到了淩貴人的手裏,卻也因此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

那奴才隻當這藥會用到位份低的答應常在們身上,這奴才在心裏頭算盤打得響,淩貴人好歹也是個貴人,身份上不知比那些個低微的答應們貴了多少,即便是出了事想必這位貴人也壓製的住,隻要這位淩貴人不倒,他這依附著大樹的奴才也保管能活的好好的。這奴才心頭算計的精,可不曾想這位貴人是比他更豬油蒙了心!他哪裏想得到淩貴人用這藥可不是用來對付低位份的答應常在們,而是用來算計當時執掌六宮將近臨盆的佟貴妃……

結果可想而知,孝懿皇後也就是當時的佟貴妃九死一生,身子骨卻是徹底的糟踐壞了,生下的公主也因著這一災注定了早夭。對佟貴妃康熙畢竟是有著幾分真感情的,畢竟他們是血脈相近的表兄妹,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有人膽敢對他的女人對他的親人動手,不難想象當時的龍顏是何等的震怒。天子一怒,橫屍百萬,當最終的線索鎖定內務府采辦處的太監,最後拔出蘿卜帶起泥查到淩貴人身上時,康熙再也抑製不住周身的殺意,儲秀宮的一幹奴才一個不落的全部杖斃,淩貴人賜死,三族刺麵發配寧古塔,當日帶藥進宮的奴才極刑,戮九族,當時內務府總管賜自盡,就連當日當值的內務府奴才、出宮買辦的奴才都不得幸免,牽連甚廣的甚至還翻查舊案,上口諭,凡是被檢舉有挾私入宮行為的,一經查處,一律按叛逆罪論處!

宮裏幾乎一夜之間刮起了一陣腥風血雨,宮裏頭的奴才狠狠殺了一批也換了一批,皇宮一時風聲鶴唳,奴才們尤其是內務府當差的奴才更是戰戰兢兢日日惶恐不能自己,唯恐下一刻死神的鐮刀就收割到自個的頭上,畢竟守著內務府這個肥差,誰還忍得住不多少撈上他一兩把?挾私這事幾乎是人人手裏都沾過邊的,要是真真查下來誰也逃不掉。小曲子當時就在內務府當差,他心裏頭的恐懼較之他人尤甚,因為他清楚的記得就在這事發生的前幾日,他還替那儲秀宮的一個宮女從宮外帶了些珠花,雖說儲秀宮的奴才已經全部杖斃死無對證,可他還是擔心萬一,萬一有個蛛絲馬跡讓人尋了紕漏,他的下場絕對不會比那處以極刑的奴才好過多少,由不得他不怕。

小曲子這樁的確凶險,要說起他能夠及時從這樁凶險裏脫身而出靠的全是他那在乾清宮當差的幹爹。他幹爹與他是同鄉,大了小曲子足足一輩,平日裏就對小曲子多有照拂,加之小曲子嘴甜人又孝順,瞧著心性淳樸不似那些個口蜜腹劍內裏藏奸的,漸漸的也就真把小曲子當親兒子看。乾清宮的差事可不是人人都能做的,說起來小曲子的幹爹倒有些真本事,宮裏頭仰他麵子的人不少,再加上他本人與乾清宮的總管太監李德全有著昔日共患難的情分,這四方走動著倒還真把小曲子從泥沼裏拉了出來。

小曲子得以獨善其身,可其他的奴才卻沒那麽好命。一直待康熙三十一年春,這事的餘波才算真正的收尾,可那血腥的陰影卻是永遠的打在了奴才們的心裏,直至如今都餘威尚存。內務府自那事起就肅然一清,裏頭的奴才們更似嚇破了膽,連賄賂都不敢再伸手去拿更遑論讓他挾私出入?是人都怕死,沒有人再想重溫那血腥一刻。

聽後張子清總算明白了小曲子的顧慮,對偷運銀兩的事不再報以希望,不過她還是蠻好奇,小曲子的幹爹既然這般能幹,那為何將他這個幹兒子安排到她這個沒前途的皇子侍妾這?

“幹爹宿有眼疾,前年一個冬天夜裏,走路不小心跌進了湖裏,趕被人撈上來早就斷氣了……”說到這小曲子難免傷感,聲音也逐漸低落了下來,片刻後又似忽然想起了什麽,忙補充道:“再說了,跟著主子怎麽可能沒前途?依奴才來看,是觀音菩薩開了眼才讓奴才得以分配在主子這,瞧,主子這不是升了位份當了格格,奴才不也水漲船高得以步步高升到格格屋裏的大太監?這都是主子的造化大才讓奴才跟著有了好前途,主子是沒瞧見前個南苑那些個奴才們,現在見到奴才可都是恭恭敬敬的喊聲曲公公,別提有多巴結了,可樂的奴才都找不到北了!主子都不知奴才如今有多麽的慶幸,慶幸當日沒塞銀子給那狗眼看人低的狗奴才,不然奴才哪裏能分配到這麽好的差事?”

“喲,你小曲子是瞅著奴婢不在就可勁的巴結主子啊?還好意思說我翠枝嘴碎又牙尖,依奴婢看,縱觀整個咱爺院裏哪個最嘴利,你小曲子可算打遍後院無敵手了。”翠枝撅著嘴立在房門口,一張口就猶如衝鋒炮似的直衝小曲子而去,別怪人家今個說話口氣犯衝,讓你端著碟碟盤盤羅列的快要蓋過鼻尖的點心走上這麽一大路,路上遭人斜眼瞟不說,好不容易氣喘如牛的走回了屋,卻睜眼瞧著你丫的悠哉樂哉的給主子灌著迷湯呢,換你你也得發飆。

小曲子聞聲放眼看過去,驚了一跳:“今個的點心怎麽這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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