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忽的,自外而入一個小廝,他不曾行禮隻忙張口喚道:“主子主子!”
荀華聞聲抬首,雙眉微蹙,小廝對上荀華那雙淡漠雙眸,立時跪落於地,但見他神情不安似是難過至極,而後聽他顫聲道:“主子,求你救救竹安吧。
竹安?可是何人?
臨空不解,不禁轉臉看向荀華,見他將筆擱下,滿容詫異,隨即起身隨小廝離去。臨空怔了怔,回神過來,當下不及多想,立時跟了上去,隨於荀華身後。
行過回廊,再進數步,便進了前兒的庭院,那是予下人所居,小廝揉了揉眼,而後急步行進屋內。臨空隨於後瞧見躺於床榻上的人眉間正有一點紅,雙眸緊閉著雙頰正自泛紅,麵容熟悉,臨空立時便認得此人是誰。
“他怎麽了?”荀華坐於床沿,掀開被褥少許,便見竹安雙唇青紫,荀華伸指探他鼻息,隻覺氣息似有若無。
“奴才不知,今晨時便見竹安如此了。”小廝瞧著竹安,隻覺心下一陣難受,他以膝行至榻邊,伸指輕撫過竹安的眉目,看著他眉間那一點紅,小廝雙眸隻覺微微的酸澀。
“可有服何藥?”荀華問道。
“有服涼藥,隻是未見起效。”
荀華抬首,便見一臉茫然的臨空,輕喚他一聲再示他過來,臨空行近床榻,瞧見竹安氣若遊絲模樣,再見雙唇青紫,又想起昔日竹安似是看不起自己,隻是除此之外,他待自己實也算好。
“臨空,在想什麽?”
“徒兒想或許是他中毒罷了。”語罷,臨空想了想此話,再瞧於床榻上的竹安,自也覺確實如此,隨後為他掖好被褥,續道:“隻怪徒兒不懂醫術,不知他中的是何毒。”
“……此事不怪你,竹安如此,我心實也難安,竹南你且留下好好照料竹安。”語罷,便去命人以靈芝煮水但願可為竹安續命。
回至房中,荀華再無心看書,臨空為他斟了茶水而後便隨手執起一冊書卷胡亂翻看,半晌,忽聞荀華問道:“臨空,若果你是凡人,你此生隻求何願?”語罷,忽的便將人攬入懷中,下頷抵在臨空肩上,淡淡檀香便此嗅入鼻中。
臨空聞言,而後一怔,他不知荀華為何忽的如此問,隻是他既問了,自己自然要答,臨空略一思索,而後應道:“徒兒此生隻求能與師父看盡世間繁華,隻求能成師者可傳道授業。”此言一出,他便已悔。
明知師父尚未記起自己,自己又為何要說出這番話來,隻怕又要惹人生了惱意。
手不禁將折扇緩緩打開,一指輕撫著扇上那句“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不禁垂眸莞爾,他尚記得扇上的字是荀華為他所題的,隻是如今,若要問他為何要於扇上題此八字,隻怕他會說不知二字淡然帶過。
方幻化人形時,他便曾想過要當私塾先生,奈何他偏偏遇上荀華,私塾先生之事便就不了了之,如今他如此喜著紅衣,雖他帶有幾分書卷氣,隻是看他展開折扇而後輕搖模樣,更似紈絝子弟多些。
想的正自入神,忽覺腦袋一疼,原是荀華伸指輕敲使他回神,他將手中折扇合起,隨後便聽荀華道:“明日,便陪我上天去問神仙取藥來。”口氣平淡,他似將上天問神仙拿藥之事當為平常事般。
“師父你……”
荀華親了親他的臉頰,而後一指繞上臨空折扇扇柄的紅繩,“臨空,為師近日常做一夢,夢中是你為我畫著丹青。”
臨空聞言不由一怔,眸子緩緩抬起,不知為何竟是被荀華壓在案幾之上,案上書卷統統掃落於地,荀華親了親他的唇,莞爾輕喚道:“空兒。”
“……”臨空詫異,雙目不由睜大。
“從前我便是如此喚你的?”
臨空不言,隻於心下竊喜。
他本以為荀華此生再記不起自己的,他本以為荀華再不會喚自己那聲“空兒”的。
臨空抬手揉了揉眼,忽覺酸澀,隨後荀華將他衣裳褪至腕間,看他略帶喜色的眸子緩緩闔起,臨空將雙腿大張開來,隻是待得半晌,荀華仍無動作,他不禁疑惑,緩緩張目便見荀華那雙淡漠依舊的眸子正看著自己。臨空抿唇,雙臂一撐便自案上起身,隨即下了案幾,一言不發地將衣裳攏好,而後垂眸作揖告辭。
師父當真記起自己了麽?
罷了罷了……
臨空不禁輕歎,歎罷搖扇而離。
正行過回廊,便見於前一身影極為熟悉,臨空急步行去,折扇合起,隨後輕敲人腦袋,待至人轉首,方自發覺原是廚房裏頭那做飯的小丫鬟。
小丫鬟滿是惱意的眸子瞪著臨空,臨空既是被瞪也不覺有愧,他瞧了瞧小丫鬟梳著的發髻,而後笑道:“敲疼了?師父日日這般待我,聽聞如此可以聰明些。”語罷,展開折扇輕搖,滿是得意模樣。
見小丫鬟仍是滿臉惱怒,臨空伸手拍拍她的肩,隨後問道:“師父可曾識的天上的哪位神仙?”
小丫鬟咬唇,一腳踹向臨空的小腿,臨空吃疼往後退了幾步,尚未及得言語,便聽小丫鬟蹙眉道:“與你何幹?”
臨空聞言,而後撇了撇嘴,自然是與他有關,卻也不怪這小丫鬟,一百年前,恐怕眼前這小丫鬟還未出世。如此想著,他倒也緩下心中的薄怒,略一斟酌言語,方才開口道:“師父說明日要帶我上那天庭,問神仙取藥救竹安。我不過好奇罷了,師父為妖怎會識的那些心高氣傲的神仙?”
“如此……”小丫鬟聞言,再無惱怒神色,她低首略自思量一番,不知想起什麽,忽的讓臨空過來,臨空生怕這小丫鬟又使什麽詭計捉弄自己,不由步子也放的緩慢,小丫鬟等得不耐,直道“快些”。
“嗯?”臨空作洗耳恭聽模樣。
“我聽聞一百年前有狐妖鬧天宮,那些人都說是主子所做的,若是當真如此,莫說哪位神仙了,便是整個天宮裏頭的神仙都識的我們主子。”小丫鬟輕歎一聲,而後續道:“爾後之事便就不知了。”
臨空聞言,而後頷首,搖著折扇亦有些心不在焉,此事他也曾聽人說過,可此事真共假便就不可得知了。
尚未踏入天宮便聽聞仙樂玄歌音聲響,眼前這南天門以琉璃造就,旁自是有數十鎮天元帥,皆是頭頂盔貫甲持銑擁旄,見有相貌不熟之人來近,不由雙眉微蹙,向著荀華臨空二人便是一聲斥喝。
臨空聽到這聲如雷般震耳的斥喝,自是嚇得一驚,隻是荀華於旁依是一聲不吭,那雙淡漠的眸子直直看著那數十鎮天元帥。
待得臨空回神,便已是見他麵上滿是溫和笑容,他輕搖著折扇上前幾步,而後作揖道:“在下臨空。”說著還不忘悄然抬眸瞅瞅那些鎮天元帥的神色,見他們俱已神色稍變,臨空心下亦是一陣不安,方想開口說些什麽,忽聽荀華說道——
“你且去向玉帝打聽,我荀華可是何人。”荀華負手而立,一襲墨藍衣似如月般清冷。
臨空聞言,而後一怔,果真如他所料,那一百年前之事許是真的,荀華果真與這些心高氣傲的神仙相識。
待至回神,荀華早已將他帶入內裏,但見天宮四柱柱上纏繞金鱗耀日赤須龍,長橋幾座其上俱是彩鳳盤旋,臨空從未見過,自是驚喜,忙行去便要撫上那柱子上所纏繞著的赤須龍,荀華捉著他手腕,抬手予了他腦袋一下,臨空立時止步,撇了撇嘴終是隨他意。
一路竟是安然無恙至了兜率宮,但見煉丹爐旁生有萬萬常青的瑞草,臨空心生好奇,禁不住便想上前將丹爐打開細瞧一番,不料他竟是未曾發覺丹爐旁有仙童看管,他尚未觸及丹爐,便聽仙童怒斥:“你是何人?為何闖來兜率宮!?”
臨空聞言,而後一怔,半晌方應道:“我……我是荀華,你怎會不識得我?”愈說愈懼得很,他將腦袋低了少許,模樣心虛。
“呀——”忽覺腦袋一疼,他不用回首便知是荀華,料定他早就聽到自己這番言語了。
小仙童聞言,抬手摸了摸腦袋,而後怯怯問道:“可是師父的友人?”話音剛落,便見遙處正行來一白首老者,生得慈眉善目,小仙童立時迎了上去,指著臨空便道:“師父師父,荀公子來看望您了。”
“荀公子?”老者蹙眉,抬眸看了看神色心虛的臨空。
荀華早已見到太上老君,當下將臨空帶至身旁,他拍拍臨空的手道:“空兒,若有何事,你便立時幻作不易讓人察覺之物逃走。”未了,隻見臨空還是一臉茫然,他不禁起了薄怒,隻是眼前之人,於他記憶中是自己最為在意之人,想到此,可又怎舍得向他發火。
“空兒,你懂了麽?”
“懂了……”臨空頷首,“師父,那你呢?”
“自然是取了藥便與你一同回去為竹安治病。”
“哦……”臨空聞言而後略帶安心地頷首應之。
太上老君已是領著仙童行至二人之前,他拈著花白胡須,兩雙尚是清明的眸子正自上下打量著臨空,臨空倒也不懼,向著太上老君作了一揖:“在下臨……荀華。”
“哦——你便是荀華?”太上老君隻覺眼前之人與記憶中的荀華大有不同,眼前之人著一襲紅衣,襯得人風流如紈絝子弟一般,況且他記得荀華手中不曾執過折扇。
隻是未等臨空應言,便聽有自遙處而來的聲響,似如千軍萬馬奔來,臨空一怔,而後轉臉看向荀華,見荀華神色早已稍變。遙處而來的正是玉帝,他領著天兵而至,神色微怒,幸而目光從未放在臨空身上。
臨空往後退了數步,自知荀華此時也顧不得自己,他心裏實也懼得很,他緩緩闔上眸子,憶起荀華適才那番言語,也是容不得他多想,自是要依著荀華所意行事。
“帶去淩霄寶殿。”玉帝道。
天兵上前,欲想將荀華製住押去淩霄寶殿,隻是卻於此時,忽有一隻鳥雀飛至荀華肩上,雙翅胡亂撲著,往下掉了少許羽毛,不料竟有一片飛入荀華嘴中,荀華臉色一黑,亦是一言不發,隻將嘴中的羽毛吐出,而後淡然道:“隨意。”語罷,已是自行往外行去。
玉帝臉色未變,見天兵欲想上前阻之,玉帝隻輕揮衣袖,示那天兵莫要理他。
荀華立於階下,他自是不願跪於玉帝之前,於他肩上的鳥雀伸了一翅膀過來,撫了撫荀華的臉龐似是安撫,荀華心知這鳥定是臨空所變,想起適才,他亦不禁覺有幾分好笑。
“你這狐妖孽畜,今次又為何闖來天宮!?”玉帝坐於上位,神色惱怒居高臨下地看著荀華。
“你帶我來此,怎的不怕我這狐妖孽畜濁了你們天庭的仙氣?”荀華譏道。
“孽畜!”玉帝惱怒至極,隻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他看著荀華良久,終是發覺於他肩上的正自輕顫的鳥雀,鳥雀渾身俱是大紅豔色,那雙眸子正怯怯地看來。
“一百年前曾擾我天宮安寧,你說要如何處置?”玉帝輕挑眉梢,神色甚是陰冷。
見荀華不答,自以為是他怕了,而後玉帝禁不住笑意,隻笑道:“我大可以毀你修為,取你魂魄,隻是今日,我饒你一命。”
此言一出,自是讓荀華詫異。
“若你將這畫撕毀,我便可在這天宮當中賜位與你。”
“何畫?”荀華上前,接過玉帝手中的那幅丹青,拉開來瞧,竟是白紙一卷,隻是若果細瞧,於旁竟是書有二字——臨空。
荀華不禁一怔。
“如何?”玉帝挑眉笑問,瞧見於他肩上的那鳥雀亦是滿眸絕望。果真如他所料,那隻渾身俱是紅色的鳥便是臨空。
“臨空的丹青怎會在你那兒?”荀華再禁不住慍意,他將丹青卷好,藏入袖中,隻步步逼向玉帝。
玉帝緩緩起身,竟是伸手奪過於他肩上的鳥雀,出手之快,荀華亦未曾有何發覺,而後便是見他將鳥雀往階下摔去,隻見青煙散去,臨空狼狽地於地下掙紮欲要起身,但見天兵已將荀華降住,丹青自他袖中而落於地下。
“荀華之罪,我來負。”臨空跪於階下,身子早已不住輕顫,“縱使魂魄散盡,修為毀去,要受千刀萬剮之刑我亦是甘願。”他心下其實也懼怕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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