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踐踏
第四十四章 踐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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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唱片公司出來，寧威走在七月熾熱的街道上，忽然感到一陣疲憊。最近這段日子，一次又一次挑戰著寧威自尊心的底線，令寧威一次又一次對自己感到驚訝——自己麵對這樣的場麵竟然還能如此鎮定。
那首被林秀幸無恥盜用的歌，那筆原本堅決地拒絕的酬金，現在自己竟然如此渴求著它。這筆錢是汙穢的，渴求著這筆錢的自己，是否也是汙穢的呢？
盡管這筆錢是寧威應得的，但是寧威還是無法阻止自己這樣想。
寧威有些頹喪。此時，他忽然注意到路過的琴行的門上貼著招聘啟事。
“招兼職鋼琴調音師，待遇從優，工資麵議。”
寧威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推門走了進去。與鋼琴朝夕相處了十幾年的他，調音也多多少少會一點，也向調音師傅學過一些。雖然沒有考什麽調音師之類的證書，但是寧威還是準備試試看。
“您好，請問這裏招收調音師嗎？”寧威走進店堂，禮貌地問。店的門麵不大，裏麵卻不小。寬闊的空間，被幾十架各種各樣的鋼琴占得滿滿的，幾乎連走路的空間都沒有。店裏一時沒有人，大概這樣的商品，也不怕被人偷走吧……寧威站在門口等了五分鍾後，老板才終於從內堂走了出來。
老板是一個胖胖的中老年男子，穿著一件老頭衫，兩隻手互相搓著，與其說看起來像是藝術家或者生意人，不如說更像是退休了閑來無事搞點副業的大伯。
“啊，對不起。”老板一見到寧威，就堆起了職業笑容，伸手指了指門邊牆上醒目的兩行字：“老板在裏屋，有事請按鈴。”下麵還有一個門鈴似的按鈕。
寧威苦笑著道歉，失眠使他變得有些遲鈍，竟然沒有注意到。
“不會不會，三個客人裏麵就會有一個注意不到哦。”老板搓著手滿臉笑容地說，“請問你是要買琴還是……？”
“聽說這裏招收調音師，我想試試看。”寧威向著老板點了一下頭當做招呼，直截了當地說。
琴行老板的職業笑容裏，可以看出是流露出一絲驚訝。把寧威讓到有著一個茶幾和兩張小沙發的內室請寧威坐下後說：“是啊，我們這種小店有這麽多架鋼琴，一般的調音師都是按次收費，這樣對小店來說有點不上算。於是我琢磨著找一個長期合作的調音師，按照小時付給薪水，這樣構想或許是我的妄想也說不定，那張通告貼出去到現在也隻有你一個人來應聘……”
琴行老板很困擾似地撓著有著茂密黑發的腦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
“我並不是專業的調音師，也沒有資質。但是我急需找一份工作……”寧威說出實情。
“啊……沒有資質啊？”老板很困擾似地摸摸頭，說，“要不這樣可好？你先來試試看吧……”
說著，帶著寧威來到外麵的店鋪中，一架需要調音的鋼琴前麵。
寧威手忙腳亂地弄了許久，才完成了工作，花費的時間也比熟練的調音師長得多。老板微笑著看著寧威手忙腳亂的樣子，但是就結果來說，寧威調音的鋼琴音準的程度相當的高。
老板摸了摸下巴，拍了拍寧威比他的視線更高的肩膀，說：“那你每個星期找一個下午來工作半天怎麽樣？星期二還是星期四？如果平時要工作或者上學的話還是星期六？但是星期六店裏有些忙碌呢……”店老板自顧自煩惱著，寧威打斷他的話：“平時沒問題，我不需要工作或者上學。”
“啊……那就星期二下午吧。”老板搓著手說，“下個星期二就開始上班怎麽樣？”
一邊說著，一邊向寧威伸出了手。寧威與老板肥厚而有力的手用力一握，隨即低頭告辭。
“你也有在彈鋼琴吧？”老板抓著寧威的手不放，“這麽漂亮的繭，沒有個十幾年的苦工磨練不出來哦。”
“以前彈過一點點。”寧威回答。
“啊……等等。”琴行老板忽然雙手抓住寧威的肩膀，一臉恍然大悟似地道，“你不是那個，那個什麽鋼琴貴公子嗎？叫寧威吧？啊，我是你的樂迷哦。雖然你已經有兩年沒有出來活動了，但是有報導你的雜誌我都有收藏。”
一邊說著，一邊轉到內室。寧威壓抑著強烈的想要拔腿就跑的衝動，站在琴行中等待著。不久，那位老板搬出來一大堆雜誌，拿起一本翻到有著寧威的報導的那一頁，如數家珍一般地絮絮叨叨：“我就說嘛。你的長相就討人喜歡，這種冷冷的貴族氣質，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感覺，一看就是鋼琴家的臉。現在的鋼琴家都太熱情了。但是我覺得鋼琴果然還是要帶點冷峻的瘋狂才有味道……”
老板一邊說著，一邊摸著下巴，陶醉似地來回搖晃著他的大腦袋。接著一拍腦瓜，將寧威硬是按在剛才他調完音的那架鋼琴的琴凳上。
“來吧，既然來了，無論如何都要彈奏一曲給我聽聽，好吧？就當是我多年來作為你的樂迷的回報吧？我真是太高興了。”
老板搓著手，一臉的興高采烈，讓寧威無論如何都無法拒絕。
可是寧威還是搖了搖頭，輕聲說：“我已經沒法彈鋼琴了。”
老板的臉色立刻陰霾下來：“你不給老頭子麵子是不是？”
寧威揚起右手，說：“這隻手出過車禍之後有些殘疾……”
“哪有哪有，明明好好的。”老板生氣地說，“你還是得彈，一定要彈！”說著，殷勤地幫寧威掀起鋼琴的琴鍵蓋，一邊說著：“你要彈哪本？我這裏有樂譜哦。貝多芬的《月光》怎麽樣？啊……說到鋼琴果然還是肖邦嗎？”
一邊說著，一邊又搬來一大堆樂譜。
寧威抿著嘴唇看著一臉期待的老板，不知道該如何拒絕。不知不覺間，他就揚起了左手，在鋼琴上敲下了第一個音。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最初的生疏過後，流暢的音樂從他的左手下麵流瀉出來。
“啊……怎麽隻有一隻手？”老板有些不滿地皺著眉頭，“雖然一隻手也很好聽啦……”
寧威的臉上揚起一陣苦笑。
他的右手食指配合著左手，在鍵盤上按下一個一個單音，為樂曲的重點部分作強調或者襯托。老板如癡如醉地搖晃著腦袋，卻也看出了寧威的右手隻能彈這種程度而已。
一曲結束，店老板有些心疼地捧著寧威的右手，說：“你的手真的不行啊？一個鋼琴家怎麽能不好好珍惜自己的手？”
寧威心中掠過一陣濃重的苦澀，卻依然陪著笑，淡淡地說：“那隻是意外而已。”
如果是嚴厲的斥責，他或許還可以坦然麵對，畢竟弄壞了手也是自己的錯。但是不管是琴行老板，還是那天拜訪的老師和師母，言語中流露出的都是濃濃的同情。這樣的同情讓寧威無法忍受，幾乎是逃一樣地離開了琴行。
胃又開始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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