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逆寒門,議事廳。

夜無因坐在正首,前麵地上跪著一排四人。

在夜無因帶著如溫出去尋找那個異域花的這段時間,柳若飛失蹤了。

柳若飛一直被關在地牢裏,雖然沒有動過刑,可是一直過著錦衣玉食的他經過了這幾個月的地牢生活,脾氣被磨掉了不少。

夜無因他們離開後的第五天早晨,看管牢房的張寧,一早過去送飯時,發現柳若飛不見了,鐵柵欄的牢門仿佛被整個融掉了一樣,中間就這樣空了一個大洞。

驚慌的叫過昨晚負責值夜的人,可是那人卻說昨夜同往常一樣,什麽異常也沒有發現。

負責逆寒門內部安全的幾個堂主一同前往探看,發現這柵欄分明是被人用內力強行扭曲拉斷後,把人救出。而之所以那些值夜人沒有發現異常,或許是被點了睡穴,或許是那人輕功極強,掠過眼前隻能讓人以為自己是眼花了,卻發現不了。

在夜無因回來前,他們尋遍了整個逆寒門以及周圍的市鎮,掘地三尺卻一點線索也沒有發現。

既然救了柳若飛,那麽必然會跟絕空宮有關係,可是按照這條線索搜尋著,卻沒有查到一點蛛絲馬跡,絕空宮內的絕大部分水路和陸路上的生意都讓逆寒門接手了,那些曾經的店鋪都七零八落的被拆分了。

像絕空宮這樣的大門派,不可能沒有培養過一些暗地裏的勢力,這些人平常不出現,隻有在遭遇危機時才會現身。現在看來,卻完全沒有任何人對絕空宮的現狀進行過哪怕一點的挽回,就這樣,絕空宮以不可逆轉的形勢徹底消失在江湖人的視線裏了。

可是柳若飛的失蹤,卻讓一切出現了細微的變化。

有人隱藏在暗地裏,無視絕空宮的衰敗,卻隻救了人出去。、

夜無因坐在那裏陷入深思,冰寒的眼神,刻意隱藏的那股壓迫感隱隱浮現,空氣仿佛凝滯了一般,跪在地下的幾人連大氣都不敢喘。

“起來吧”夜無因低頭朝他們看了一眼。

“是”幾人輕輕吐了一口氣,起身後站到兩邊。

“門主,如今怎麽辦?”一人站出來問道。

“等”夜無因淡淡說出一個字,嘴角向上稍抿,勾出一個嘲諷的笑

他從一開始就料到,姓柳的不會這般輕易消亡,事情離解決還早的很。

“下去吧”夜無因揮了下手。

“是”

…………

如溫今天特意早去了沐秦那裏一會,他一直很不習慣現在那種又硬又高的枕頭,枕起來很不舒服,所以每天都是把枕頭推到一邊,什麽也不枕。

前幾天他忽然想到,就讓侍女幫他縫製了一個枕套,帶著去沐秦那裏。

準備找沐秦要一些藥材放到枕套裏填充,如溫想了想,大約需要兩種,主要是黃荊子和蕎麥皮,黃荊子主要是安神明目,鎮驚安眠,而蕎麥皮更是普遍的在現代用於做保健枕頭的枕芯,柔韌且彈性佳,冬暖夏涼,還擁有按摩的功效。

拿著小丫頭昨晚送過來的枕套,如溫朝西苑走著。

“喵~~~”

聽著這聲貓叫,如溫剛剛走過涼亭,停下腳步,四周望了望,幾排樹木,嫩綠的樹葉正逐漸轉深,細細密密的遮住清晨幾乎沒有多少的陽光,環顧了一圈,沒有看到小貓的蹤影,聽聲音,這似乎是自己曾經養過的那隻白色小貓。

“喵~~”小貓叫的淒慘,仿佛受了委屈在撒嬌一樣。

又打量了一遍,才發現,一團白色的小球被卡在了兩枝樹丫的中間,撲棱著爪子,彈跳著身子,怎麽也出不來了。

如溫笑著把枕套和幾本醫書往地上一放,走過樹旁,抓住他的兩隻前爪稍一用力柃了出來。

把它放到地下後,如溫把他被壓住的那圈毛發順了順,拍了拍它的腦袋,小貓歪歪扭扭的走了幾步,剛才被卡住的地方似乎還在疼痛,甩了甩身子,叫了一聲,跑遠了。

貓兒已經消失成一個白點,如溫沒有挪動腳步,依舊定定的看著。

這個貓兒是慕楓撿回來的,不知為何卻喜歡粘著自己,每日都要坐在自己的腿上跟著一起曬太陽,不讓它如願的話,淒慘的叫聲會擾的人頭疼。

慕楓每次回來,看到它躺在自己的腿上就會把它提起扔出去,搞的貓兒衝慕楓呲牙咧嘴,慘叫不已,然後鍥而不舍的繼續往上撲。

最後總是在娘的勸說下,慕楓才不甘願的別扭著一張小臉,讓那個小東西呆在自己身邊。

每天上演的這一幕,曾經讓自己頭疼不已,可是如今卻覺得是這般安寧幸福。

一陣腳步聲隔著荷塘傳過來,對麵幾個侍衛笑鬧著走過去,如溫聽到聲音,收回恍惚的心神。轉過身子,正要拿起枕套和書本走,發現最上麵一本書裏夾了一張紙,露出一個頭,畫了一個箭頭。

如溫抽出那張紙:慕楓在離山。

如溫來到西苑,沐秦才剛剛起來,半眯著眼睛,站在院子裏伸懶腰。

打了個招呼,如溫就拿起昨天要沐秦給他準備的黃荊子和蕎麥皮。

沐秦看著他往那個長方形的枕頭套裏塞這些東西,奇怪的研究了好久,終於忍耐不住,才詢問如溫究竟要幹嘛。

一臉驚奇的聽著如溫說是枕頭,沐秦呆愣片刻後,用看傻瓜的眼神看著如溫。半響,搖了搖頭,說了一句:“美人多作怪”

如溫也沒有搭理他,低著頭,專注的往枕頭裏填著東西,一直填,直到把枕頭套填成了個圓滾滾的塞不進一點東西的球,如溫才停下手。

雙手止不住的抖著,怎麽也停不住,如溫又把枕頭裏的東西開始往外掏,一直掏到差不多的高度,拍了拍。

太陽已經升起,霞光四射,枕頭被拍打後,升起了一陣陣的塵埃,在一束束光線中翻滾升騰著,隔著這些,土黃色的土地仿佛也模糊不清,染上了一層碎金,隱隱發出耀眼的光。

茫然的看著,如溫在心裏做了個決定。

端起燒好的一碗藥,如溫一不留神把藥汁倒在了自己的衣服上。

“沐秦,你這裏有衣服嗎?”如溫幾步走到他麵前,白色衣衫上那塊汙漬極其顯眼,沐秦急忙找出幾件衣服遞給他,因為沐秦比如溫高出很多,衣服都太大,如溫挑了一件深灰色的料子看起來很普通的,套了上去。

如溫比以往早了半個時辰回去,走出西苑叫住一個侍衛,要他去通知夜無因,今天他留在沐秦這裏吃飯,讓他不要等了。

那侍衛看著如溫,半天才反應過來,急忙去通知門主。

如溫站在原地,猶豫的望了望臥室的方向,朝反方向走去。

身後不遠處一道黑色身影一閃而過,朝書房移去。

夜無因平時給他的衣服都是白色的綢緞製作的,而現在他穿的是沐秦給的深灰色的衣衫,把頭發揉的稍亂一些,如溫想了想,從地上抓了一把土,在臉上稍稍塗了一點,遮住細白的皮膚,低著頭,往大門的方向走去。

逆寒門內見過他的人並不多,除了夜無因和沐秦外,也就是幾個貼身伺候的丫環和幾個經常跟在身邊的侍衛熟悉他的相貌,如溫身形瘦小,低頭走著,幾個路過的侍衛以為是門內的雜役的小廝,也沒瞧他。

一路走到門口,兩個守門的擋住他,細細打量著:“怎麽沒見過你?”

“兩位大哥,我是新來的廚房裏負責切菜的。”如溫半垂著頭恭敬的答道。

“抬起頭”兩人倒也不是那麽好糊弄的

如溫抬起頭,低垂著眼睫,任他們打量。

“為什麽要出去?有腰牌沒?”兩人對望了一眼,問道。

“恩,家裏母親突生疾病,我告假回家探看,腰牌在這裏。”如溫把手伸向腰間,看著那兩人的視線跟著他的手移動到腰間,猛的把手一甩,一團白色粉末朝兩人麵部飄去。

本來打算悄無聲息的逃走,可是夜無因治下有方,就連守衛也不是這般好應付的人,如溫被逼出手,在也顧不得掩飾,牽起一匹馬,跨上急忙朝外奔去。

從倒地的兩人身後走出一個黑衣人,靜靜的看著如溫遠走,始終跟他保持在幾丈之遠的地方。

警覺的轉身看向後麵,黑衣人立刻奔過去,單膝下跪:“門主“

“哪個方向?”夜無因聲音極淡,淡到沒有情緒。

如溫明白夜無因很快就會知道自己不見了而追來,可是知道了弟弟的消息,讓他如何還能再呆下去。

盲目的奔跑著,甚至不知道那個紙條是誰給的,那個消息是不是真的,那個離山又在哪裏。這些統統不知道,也不介意,如溫從心裏願意相信這個消息是真的,事實就是這樣的。

瘋狂的疾馳著,衣袂翻飛,寬大的衣袖和下擺發出啪啦啪啦的聲響,剛才塗在臉上的泥土沙石,這會刺激的皮膚有些微的疼痛。

聽著身後越來越近的馬蹄聲,如溫驚慌不已,抽出發髻,舉起右手,狠狠刺進馬身。

吃痛的馬瘋了似的往前奔著,如溫穩著身子,抓著韁繩的手握的死緊,咬緊牙關,趴在馬身上,盡量減輕馬匹的顛簸。

一頭散亂的長發飛舞叫囂著,波浪一般在身後浮動。

“想去哪裏?”夜無因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很快消散在馬蹄聲中。

心中一咯噔,如溫幾乎滯了呼吸,頭都不敢轉,隻是機械的往前奔著。

咬了咬牙,雙腿一用力加緊馬肚,明知已經無望,依舊不想放棄,似乎這樣就可以離慕楓更近一些。

一股強勁的掌力襲向馬腿,馬四蹄立刻朝前跪去,如溫的身子不受控製的就要朝前栽去。

一條鞭子從後麵甩來,環了幾圈,纏住如溫的腰身,以強勢不容拒絕的力量把他拉到身後人的馬上。

夜無因攬住如溫的腰,停下奔跑的馬兒,強迫把他身子轉過來麵對著自己。

“想去哪裏?”

平淡的語調似乎是在問:“今天吃什麽?”可是如溫卻感覺到一陣透骨的寒意正從貼著夜無因的胸膛上傳過來。

抬頭看向他,撞進他琥珀色的眸子裏,幾分瘋狂幾分陰戾幾分痛苦。

如溫不自覺的想往後退,可是如鐵圈一般的手臂攬著他不能動彈分毫,隻能逃避的低下頭,不看向他。

強硬的捏住如溫的下巴抬起,貼到他麵前,冰冷的語調:“去哪裏”

如溫看著那人眼中的自己,狼狽之極,灰黑的小臉上滿是灰塵,頭發淩亂,表情驚恐,睜著一雙大眼不知所措。

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冷冷的生寒,看著圓睜著雙眼不回答的如溫,夜無因忽的扯出一抹笑

“看來,是我太寵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