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眼前是個有些老舊的府邸,看樣子應該是曾經的富貴人家的住宅,因的年久而漸漸破舊下來。院牆上的磚瓦斑駁,已經禁不起風雨的摧垮,就連大門上的銅環,也鏽跡斑斑。
時間剛好是正午,陽光輕灑,如溫抬手欲遮住刺痛眼睛的光線,一道黑影壓下來,夜無因拿起一頂帽子扣在了如溫頭上。
車夫推開大門,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尤其刺耳。夜無因握住如溫的手,拉著他進去。
一進大門,裏麵的境況明顯比外麵要好很多,很多地方剛剛經過翻修。一派新氣象。院子裏房屋並不算多,但是布置的非常緊湊。想來當初建造這個府邸的時候,主人家裏人口應該不多。
兩人走過一個不算長的青石板小路,來到大堂。夜無因隨意找了個椅子坐了下來。
如溫環顧了一圈,看著這裏不知是主人不喜複雜還是沒來得及裝飾,屋子裏很是簡單,除了一個長桌和幾把椅子外,就掛了幾幅字畫。整個屋子因而顯的空曠無比。
一路走來,四處也沒聽到人聲,如溫看著夜無因:“這裏是~~”
“先坐下,歇一會。”夜無因示意如溫過來,看了看他身邊的椅子。隨即轉過身對站在他身後的趕車的車夫吩咐了幾句。
那人點了點頭,走了出去。
夜無因坐在如溫旁邊,盯著他看。
如溫剛開始裝作看不見,打量著那幾幅字畫,可是那夜無因完全沒有一絲自覺,頭都不轉一下的看著他,如溫再也坐不住,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在這般放肆的盯著自己看,可是這種暗示對夜無因來說完全沒用,看到如溫望向他,視線更加熱烈起來,如溫再也受不了,從椅子上坐起來就往門口走去。
夜無因挑挑眉:“回來”
如溫頓了一下,沒有理他繼續朝前走著。眼看就快要走到門口了。一雙手鬼魅一般憑空出現,攬住自己的腰,朝他身上帶去。
兩人緊貼在一起,夜無因把頭壓在如溫的肩窩,來回磨蹭了兩下,低笑一聲:“是喜歡讓我追你,才故意跑的嗎?”
如溫聽到這一句,怒火蹭的一下燃燒到最高點,臉頰漲紅,握緊拳頭,氣的嘴唇直抖,卻想不到該說些什麽。
夜無因看著他的反應,笑的更厲害,貼著如溫背部的胸膛不斷起伏著,禁錮著他身子的雙手如鐵圈一樣絲毫不放鬆,呼出氣噴向他紅透的耳垂,忍不住在接著逗弄他:“我猜對了?”
如溫氣的眼前發黑,這個男人,永遠能讓他無語。
掰開夜無因的雙手,立刻撤離他身邊,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卻看到他晶亮的赤眸發出炫目的光芒,閉上了嘴,不再看他,走回座位。
“好好坐著,你身子不好,不要亂跑”夜無因收起剛才調笑的口吻,叮囑著如溫。
“我是讓你來見一個人的,你的親人。”
夜無因說完這句話,如溫眼睛驀的睜大,站了起來,聲音有些發抖:“是慕楓?是不是慕楓?”
夜無因神色微動:“不是”
如溫眼裏的光彩立刻黯淡下去,低垂著眼簾緩緩坐下。
他剛剛坐下,一個大約六十歲左右的老頭在一個20左右的青年的攙扶下走了進來。
那老年人行動不是很方便,一隻腿稍稍有些殘疾,臉上布滿滄桑,一雙眼睛渾濁不清,頭發花白,一眼看去就是一個吃過很多苦掙紮在社會底層的人。
那個攙扶他的青年相貌倒挺俊朗,濃濃兩道眉毛,一雙眼睛大而清亮,明明是二十多歲的樣子,可是怎麽看怎麽覺得像個十幾歲的孩子一般有著褪不去的稚氣。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如溫,充滿了好奇和驚歎。
那個老者在看到如溫時,忽然激動的不可抑止起來,一雙手不停的抖著,渾濁的眼裏也溢出淚花。
如溫楞楞的看著他們,這個架勢是要幹什麽?轉過身正要詢問夜無因,那個老者在青年的攙扶下快走兩步,來到如溫跟前。
“可是小鈴的孩子?”老者看著夜無因問道。
夜無因微微點了下頭。
那老者就一發不可收拾的哭了起來,一雙布滿老繭的手不停的抹著眼淚,一句話也說不出。那個青年看著也著急起來:“不要哭了,爺爺,這不是找到弟弟了嗎?”
“恩,恩”老者一邊擦眼淚,一邊點著頭,欣喜的看著如溫。
如溫皺了皺眉,什麽弟弟?
“這是你娘親的爹,你的外祖父,還有你表哥。”夜無因對如溫解釋著。
如溫一時沒反應過來,茫然的看著完全陌生的兩人神情激動的站在自己麵前。
那老者尤其激動,一雙手似是在猶豫,想要伸向如溫,卻又不敢唐突。
如溫轉開頭,苦笑一聲,閉上眼睛:“外祖父?表哥?我不認識,你讓他們走吧。”
那老者身子一顫,像是早就知道如溫會這般拒絕自己,一行熱淚留下:“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娘親,她小小年紀就把她賣進窯子,可是當時家裏窮的揭不開鍋,實在是沒有辦法啊。”
如溫聽著老者在絮絮叨叨的說著曾經。閉著眼睛,想到娘親,好像告訴過自己小名叫做鈴兒,八歲那年家裏窮,外祖母為了省下糧食給她和舅父,餓死在出外尋找活計的路上。外祖父在之後幫人家幹活時被砸傷小腿,又沒有銀子看病,落下了殘疾,家裏隻剩下她和比她大了幾歲的哥哥。為了讓爹和哥哥活下來,娘去找了鄰居家幫忙,瞞著家裏把自己賣給了鄰居家的親戚,因為那人是個路子還算廣的人牙子,看了她長相後,賣給一家妓院。直到要走的那天,娘才把賣身的銀子給了外祖父,在外祖父和舅父的不舍中離開。
恍惚中,還記得自己當時躺在絕空宮清河園裏的躺椅上,貓兒窩在自己大腿上,娘親抓著自己的手,給自己講著。說她一點也不後悔,隻是一直不放心爹和哥哥生活的怎麽樣了。老鴇怕她逃跑,從來不曾讓她出過門,隻到六年後,開始賣藝,才算是有了收入和自由,去找人打聽,結果那個村莊的人都因為要挖礦而整個遷移了,爹和哥哥早已不知所蹤。
“走。”如溫避開還在不停說著話的老者,走向夜無因。
夜無因坐在椅子上,並沒有站起。
如溫走到夜無因身邊,拉住他的袖筒,帶著幾分祈求幾分焦躁:“走吧。”
完全不顧站在身後的兩人什麽感覺,如溫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我餓了,想去吃飯了。走吧。”
夜無因的眼神帶著審視和一絲意義不明的心疼,看著眼前硬撐的小人。
反手握住他抓著自己袖筒的手,拉過他的身子,把他按在自己腿上坐住,貼在他耳邊輕聲說道:“不要擔心,我已經跟宣毅說過了,他們跟柳家的事情沒有任何幹係,不會牽連到他們的。”
如溫窘迫的正要從夜無因身上下去,聽到這句話,身子一僵,不再動彈。
低垂著頭,眨著眼睛,生生把眼淚逼回去。
他寧可一開始就不要,也不願在承受一次次的失去。
隻有慕楓就好了,不想在跟別的人跟他扯上關係,不想在眼睜睜看著自己在乎的人死去。
所以,什麽都不要就好了,這樣就不會在失去時承受那不能承受的痛。
什麽都不要。
耳垂一陣濕熱,夜無因一口咬了過來:“又在走神?”
如溫低低問道:“宣毅知道了?他不會~~”
“恩,他知道了,我已經給他說了,這些人跟柳家沒有一點幹係,你放心好了。這裏我也找了幾個人看著的。”
“恩,謝謝”如溫真誠的說了一聲。
夜無因嘴角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親我一下就行了,不用謝。”
拉開他扶在自己腰間的手,如溫立刻從夜無因腿上站起來。這個男人永遠不會正經話。
轉回身子看向兩人,那個老者似乎對剛才看到的一幕很是震驚,呆呆的站在那裏。
如溫立刻明白,他定是看到自己和夜無因那麽親密的姿勢。
臉上浮起一層紅暈,走向他,叫:“外祖父”
“恩,恩”聽到這一聲,老人眼眶又紅了起來,拉著身邊的青年:“這個是你舅舅的兒子,你的哥哥,叫林磊,比你大一歲。今年十六了。”
如溫聽到說他才十六歲,心下吃驚,這身板,二十六也不過,對著他笑了笑:“哥哥”
林磊有些傻的看著如溫,嘿嘿一笑,摸了摸腦袋。
老人開始不停的跟如溫說著,這些年過去了,早就以為找不到林鈴了,可是在半個多月前,一人走進家裏,問清楚了狀況,把他們帶到了這裏安頓下來,並告訴他們,林鈴已經在一個月前生病去世了,留下一個十五歲的兒子,叫柳如溫。
老人看了看夜無因,對如溫說:“這位夜大俠是個好人啊,就是他派手下找到我們的,之後把我們接過來,現在每天吃穿不愁,還有丫環伺候著。雖然再也見不到你娘了,可是能找到你,我就沒什麽心思了。現在我們家裏隻剩下我和你哥哥兩個了,你舅父舅母在你哥哥還小時就去了。”
如溫靜靜聽著老人跟他訴說著,偶爾微笑一下,點點頭,答兩句。
一個多時辰過去了,老人仍舊很興奮的拉著如溫的手不放,說著一些瑣碎的陳年舊事。
如溫身子開始疲憊,隻覺得眼前東西慢慢開始旋轉,晃了晃腦袋,看看老人,不忍打斷他。
看著前方,視線卻找不到焦距,渙散起來。
倒下去的瞬間,一雙手接住了自己,靠在一個寬厚溫暖的胸膛,如溫知道,自己可以放心的睡一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