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皇後壽宴

第25章 皇後壽宴

宮女們在殘月的臉上敷了厚厚的粉,側臉上深長的傷疤依舊無法遮掩,手巧的宮女為她梳了一個端莊又不失俏麗的發髻,垂在鬢前的發梳在耳後,正好可以遮住大半側臉的傷。一襲絳紅色的繁瑣華服,紅色趁紅了殘月蒼白的臉頰,一眼看去紅潤了許多,明眸流動,風華絕代。

禦花園,皇後壽宴。

絲竹陣陣,舞娘蹁躚,紅綢拂動,金壽璀璨耀目。

宮娥們穿梭在賓客間,舉手投足間散著女子怡人的芬芳。

酒杯交錯,酒熏人醉,歡聲笑語此起彼伏。

待太後攜著殘月步出筵席那一刻,鼎沸的人聲瞬間消弭,就連悠揚的絲竹曲樂也有一瞬的停止,世界好像在這一刻定格了一刹那,所有的目光統統看向殘月那張美得攝人心魂的臉。

太後是故意晚來一步的,主座的皇上皇後亦在濃情蜜意中分神向她看來……

雲離落的目光不驚不訝,好似一切皆在預料中,唇角隻餘那淡淡的笑,毫無起伏靜靜綻放,眼裏攬盡世間最華麗的色彩。

皇後稚氣未脫的絕麗容顏上,那抹與皇上私語時那羞澀的笑意漸漸凝固,化成一副好奇又驚詫的神色,上下打量那個一步步向主座靠近與她相似,雖病容難掩依舊美得讓人窒息的臉。

文武百官的目光更加五花八門,先不說那些大臣的黨派之分,僅僅殘月是殃國禍水就足以讓他們厭惡反感,甚至是憎恨。

也有一些不識殘月身份的臣子,先是驚豔後是詫異那張與皇後類似的容顏,目光移動在皇後與殘月之間,氣氛變得詭異起來。

雲離落的妃子們,除了楊晚晴識得殘月本來身份,其餘都是他登基後冊立,不過當下見到如此美人,即便身懷六甲,也不免妒火中生,在宮裏,這般美豔的人,不管身份是太妃或是更高,隻要青春正茂,都是她們莫大的威脅。

殘月就在這眾多複雜目光的洗禮下,與太後勉力走向自己的座位。太後與皇上平起平坐,殘月就坐在太後一側偏後的位置,與雲離落隻有三米之遙,他與皇後桌下緊緊相握的手,清晰落入眼底……

心好像有些痛,卻不再那麽明顯。

禮部管事高唱一聲,壽宴開始。

文武百官,眾多妃嬪,依照禮部管事的安排,按部就班地向皇後致賀詞,獻厚禮……眾人忙活起來,氣氛逐漸恢複正常。

然,殘月的心卻因無意間看到的一個人,掀起了驚濤駭浪。

就在主座下,右側的首位坐著的有別於雲國服侍的俊逸男子,那張清俊的臉並未勾起她太多的記憶,可當那男子向她投來先是驚愕後是憤恨的目光時,她的記憶逐漸回遷……

殘月的記憶逐漸回遷……

隱約記得在嫣紅樓的那一年,她好像見過這樣雷同的一張臉,那人穿著雲國普通百姓的服侍,又隻是家奴身份。而今此人卻是華服加身,玉冠束發,祈瑞國使臣的身份,實難與當時那個男奴相吻合。

如若不是那個家奴,他又何故用如此吃人般憎恨的目光瞪著她?

她曾經一劍刺死他的主人。

他抱著他滿身鮮血的主人,就是這種眼神,她卻笑得格外暢懷。後來她運用輕功揚長而去,便再也沒見過這個家奴了,更未見過與那慘死在她劍下的富家公子有關的家人。好像死在她劍下的,不過是個無關痛癢毫無身家背景的小人物。

死在她劍下的人多了,後又倉猝進宮,這件事便逐漸被她忘得一幹二淨。

沒想到,那家奴居然是祈瑞國使臣,據說官位極高,身價背景顯赫,而能被他視作主人的人,會是何等身份?

殘月不知為何,居然冒了一身冷汗,在座位上就坐不住了。

舞娘們纖腰柳擺,舞姿妖嬈翩然似仙,漾開的粉紗裙如一朵朵盛開的花,迷幻了人的眼,有的人就在這一片豔色中一晃不見了人影。

殘月環視四周,隻看到祈瑞國使臣消失在禦花園深處的背影。

突然想弄明白一件事,匆匆起身,又猶豫住。

看向皇上與皇後不時耳語廝磨,相視而笑,舉杯同飲……如膠似漆的畫麵依然如刺。

終沒有耐心再忍受下去,向太後謊稱身子不適,在太後一番虛情假意的關切下,在一幫朝臣或願意或不甘願的恭送下,在一幫宮女內監的簇擁下,殘月儀仗隆重地離開禦花園。

她雖沒有回頭,依然察覺有一道似有若無的目光追隨著她的背影。

在禦花園的拐角處,忍不住回頭,隻看到雲離落倉猝舉杯,閉目豪飲……

殘月無力走下肩輦,還是在小紅和小翠的攙扶下,徒步往寧順宮走。活動活動筋骨,對日後分娩也會有好處。

沒走幾步,便氣喘籲籲,靠在小翠的肩上,連站穩的氣力都沒有。取下頭上沉重的金步搖,總算有輕鬆不少。

“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看向遙遠天邊的偏西的嬌豔日頭,殘月笑了。

“姑娘……”小紅呼喚殘月。

“我想一個人走走。”殘月一邊向前走,一邊將身上厚重的外袍退下,又輕鬆了很多。

小紅和小翠拿著她退下的外袍,隔著五米遠一步步跟著。她那孱弱孤落的背影,看得人一陣心酸,小翠竟忍不住落下淚來。小紅一見小翠抹眼淚,眼圈也跟著紅了。

她們雖不知在殘月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可一個曾風靡整個雲國的月貴妃,皇家榮寵一再成為古無前例的傳奇,多少女子在謾罵她是禍水的同時也向往成為她這樣的人,哪怕分得她傾國之寵的千分之一,也將是莫大的榮幸。

這樣翻雲覆雨的人物,叱吒後宮兩年後,居然落到食不果腹,被人利用踐踏的下場,但凡有幾分憐憫之心的人,都不免為其歎上一歎。

順著宮牆一直走,盛夏肆意綻放的繁花,馥鬱的香氣嗆得殘月不住咳嗽。

不知怎的就想起,雲意軒為她下旨勒令後宮女子不得用胭脂的事來。

無意間又想起,寧瑞王府的胭脂花,為何就無聲無息沒了蹤影。

有朝一日,她也將如那胭脂花,徹底消失在百花浪漫的深宮,成為被人們漸漸遺忘的暗影……

從沒這般後悔過咬破毒囊,自己的癡心不過換來一場自我滅亡的笑話。

走著走著,好像看到了那晚與雲離落一起漫步的小徑,他在前,她在後。風起雲湧中,他的背影在閃電中忽明忽暗,仍然如她癡愛他那般的迷漫她的眸,心還是會跳的吧,為他而悸動不已。

不然……

她現在不會落下淚來。

雙手捧住隆起的肚子,就好像將孩子緊緊抱在懷中,融入骨血的不離不棄。卻又忍不住悲切抽噎,為到分娩這漫長的四個月而擔憂。

孩兒,又一個仇人出現了,那祈瑞國使者憎恨而激憤的目光,是那麽的危險,這個敵人是一個國家。

許是祈瑞國使者已在此等待許久,也或許是宿命不肯原諒她曾犯下的殺戒。

就在人際鮮少,雜草橫生的荒蕪小路,他們出乎預料的相遇了。

他就站在不遠處,修長的手指撚著一朵雪白的花,像極了殘月往日配戴的雪白麵紗。

雪白的花兒瓣一轉,鮮嫩的小花無聲銷毀在他美麗的手指間。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他喃語一聲,唇角輕勾,殘忍的笑如利劍捅穿殘月的心。

殘月雖有意找他問清楚一些事,當真正麵對他,直覺還是想逃。回頭,來路已遙遠,橫生的雜草上隻有她踩過的痕跡,小紅小翠已不知去向。

他是有備而來。

恐懼席上心頭,手緊緊護住腹部,努力掩飾依舊無法掩住心虛,“什……什麽意思?我聽不懂。”

“嫣紅樓頭牌……”他靠近一步,話未說完,被殘月倉猝打斷。

“什麽嫣紅樓!我不知道!從未聽過!大膽!本宮是皇貴太妃!”殘月大喊,氣結忍不住咳嗽起來。

“嫣紅樓已被一把大火燒盡,身為皇貴太妃自然未聽說過,可身為那裏的頭牌,應該再熟悉不過吧。”他慢條斯理說著,好似並不著急殘月憶不起過去。

是了,是了,果真是他。

殘月一步步後退,再無法冷靜,雜草絆在腳上,不慎摔倒,幸好扶住宮牆才不至太過狼狽。

她離開嫣紅樓是在殺了他主人的第三天。入宮十分倉猝,倉猝得現在回憶都覺得夢幻。

大火……嫣紅樓被大火燒盡?怪不得這兩年再未聽說過京城第一青樓嫣紅樓。

“那場大火,近二百條人命,無一幸免。”他繼續向殘月靠近,收緊的雙眸如一把刀,將殘月淩遲得體無完膚。

無端端的,殘月好像看到在火中嘶喊掙紮的眾人,到處都是身體焦糊的惡臭……一陣惡心,臉色蒼白如紙。

“你想怎樣!無妨直說!”殘月眸光一淩,瞪向他噙滿憎恨的明眸,氣勢蕭殺。

“報仇。”回答幹淨利落。

“隻要不傷害的我孩子,我隨你處置!”殘月已鼓足氣準備大聲嘶喊。

這是雲國的皇宮,好歹她是皇貴太妃的身份,位分僅次於太後,他是祈瑞國使者也不敢太放肆。

他看了殘月一眼,卻笑了,好似她的命,根本不能消除心底的恨意。

“我倒是很想知道,到底是誰在幕後斡旋,殺了我的主人都可以讓你安然無恙避過滅頂之災。”他抓緊的拳,骨節泛白。

轉身,背影頎長秀挺。

“你們的太後應該對你是武功高手一事很感興趣。”他低低笑著,可怖異常。

殘月倒抽一口冷氣,急急反駁,“是他說愛我,不會辜負我,如若毀諾,以命相償。是他自願領死的!”

倉皇從雜草中起身,試圖抓住他不要到太後麵前胡說,不想他已大步流星地向前走,拂過的夏風中隻有他憤恨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