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探視

純爺們與巧媳婦 / 48探視/看書閣

向母的心思完全不在大兒子身上,盡管天下所有的母親總是對最沒出息最沒能力的那個偏愛一些。但此時的向母,整個身心都被二兒子的同X情感糾纏不清,早已無暇他顧。至於老大,愛咋咋地吧,她沒那個心思了。老大再吊兒郎當,再稀裏糊塗,至少沒領個男的回來當媳婦。或者說,就算他真有那麽一天,也弄份同X戀,向母隻會生氣,不太會放在心上。她太了解老大了,沒啥大主意,你說一說勸一勸,甚至於罵一罵打一打,都用不著太過激烈,肯定會自動放棄,老老實實找個女孩子成家過日子。

但向嘉丞不是,這孩子從小就表現出超人的鎮定和冷靜,永遠理智。在向母的記憶裏,向嘉丞從來沒有,一次都沒有,跟同學或者老師發生過任何衝突。他總是能很好地控製自己的情緒,即使麵對有些孩子惡意的挑釁。他懂事、責任心強、認真、努力。

可也正因為如此,一旦向嘉丞下定什麽決心,那才真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撞上南牆也不帶回頭的。

所有人都認為,向嘉丞這樣的孩子不會太令父母操心,很多人都對向母開玩笑似的豔羨地說:“向局長,你二兒子太優秀了,有什麽教育的秘訣,也教教我們唄?”

對於這種說法,向母隻能苦笑。每個孩子都有讓父母擔憂的地方,向嘉丞的性格就是最大的一點。隻有做母親的才知道,她有多懼怕向嘉丞的突然步入歧途。因為一旦出現這種情況,那向嘉丞一定會成為最墮落最恐怖的那一個,誰都拉不回來。反倒是向嘉天做人沒有什麽原則性,膽子又小,不會做出任何極端的事情。

向嘉丞幼時對洋娃娃表現出極強的好奇心,的確把向母嚇壞了,她甚至懷疑二兒子心理有問題。但以當時的社會環境,根本不能對此作出專業診斷。向母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阻止,哪怕是用最強烈的手段去阻止。如果換成大兒子,向母說不定都不會在意,那小子沒長性,玩兩天就扔一邊了。

後來,向嘉丞背著母親,偷偷和父親商議,去了國外的大學讀服裝設計。直到過了幾個月以後,向母才無意中了解到,二兒子所說的進修建築學全是扯淡。當時向母第一個反應不是失望和憤怒,而是心驚。二十年,整整二十年,這麽長久的歲月仍然沒有讓向嘉丞放棄小時洋娃娃的夢想。甚至不惜長大後放棄國內那所好大學好專業,放棄唾手可得的前程,和父母的優勢背景。這等執著堅韌,又有幾個人能做到?

所以,向母隻能妥協。她裝作一無所知,裝聾作啞,給彼此緩和的空間——直到她為了包庇向父而當啷入獄。

如今,向嘉丞又下定決心了,向母明白她拉不回來。也正因為心知肚明,因此才格外地悲哀。她眼瞅著親生骨肉陷入黑暗孤獨的泥沼中不可自拔,自己卻連令他緩衝一下都做不到。同X戀意味著什麽?那是唾棄和鄙夷的目光,是永遠見不得光的堅持,是骨血延續的親情的缺失,是全部情感寄托在對方身上一旦失去便孤獨終老的寂寞,是此生終究無法拉著愛人的手堂堂正正站在陽光下接受朋友親人祝福的遺憾,是太多太多……

這條道太難走,荊棘滿布,無人諒解。哪個母親能願意自己的孩子步上這樣一條道路?

向母改變不了了,所以她隻能哭。

袁一諾沒法勸,他身份年齡都不合適,他服侍向母周周到到體體貼貼,但就是沒法理解一個母親的心理鬥爭。他越是表現出好,向母就越傷心。兩個這麽好的孩子,怎麽就非要在一起呢?怎麽就不能各自找個女朋友居家過日子呢?到底出了什麽問題呢?

幸好還有個袁母。她陪著向母待了大半宿,絮絮叨叨地勸解,認認真真地聆聽。兩個母親有太多的共同語言,向母如今經曆的如今痛苦的,正是袁母當年經曆的當年痛苦的。也正因為身邊有這麽個人,向母才覺得好受了些。

人們總是這樣的,當自己遭受苦難的時候,陡然發覺並不是孤身一人,甚至對方還不如自己,那就安心得多了,甚至還要反過來寬慰別人。

袁母說得對,不管怎麽樣,向母還有個兒子。可袁母她隻有一個袁一諾啊。

向母拿手帕擦眼淚:“一諾有孩子呀,小核桃,多可愛。他畢竟結過婚……”

“什麽結過婚哪。”袁母抱怨著,“那是代孕,都不知道小核桃的母親是誰。嘉丞在M國找的人,聽說可靠得很,孩子母親身體十分健康……”

“啊?”向母睜著淚眼,真正驚詫了,緊緊皺起眉頭,“這算什麽?嘉丞怎麽能做出這麽不負責任的事情?要是孩子長大以後問起來怎麽回答?要是突然有一天那個媽媽又後悔了怎麽辦?社會怎麽能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ZG不允許,所以去M國。”袁母歎息,“剛開始我也接受不了,可一見到孩子……唉——算了吧,我是想好了,就當她媽媽過世了,對孩子也是這麽說的。現在我和老袁帶著孩子,免得晚景淒涼,以後我帶不動了就還給他們,老的那一天倆眼一閉還能看見什麽?”說著說著也哭了起來。

兩個母親對著垂淚,又哀傷又難過,可又無可奈何。還是袁母先止住了,吐出口氣:“現在我也不求別的了,就看著倆人過得開開心心,孩子健健康康,比啥都強。向老師,嘉丞這孩子很爭氣,當初你和向市長出事,他一個人過得太艱難。我們勸他出國,說什麽也不肯,非要守在你身邊,每個月固定去看望你。向老師,不瞞你說,我瞧著都不落忍。九年哪,哪個孩子能啊,就衝著這一點,你也不該難為他。”

向母也不哭了,怔怔地出神。兩位母親慢慢地聊起來,聊孩子們小的時候,聊他們上學,聊後來長大了,聊向家出事,聊這空白的九年,一會笑一會哭……漸漸地向母有些倦怠,心裏頭卻是敞亮多了。

等向母睡下,袁一諾悄悄過來,低聲對母親道:“媽你回去睡覺吧,我在這裏守著。”

袁母也累得夠嗆,頸椎發疼,畢竟是歲數大了,可還要囑咐兩句:“說話留點心,別讓她在氣著了。讓嘉丞過兩天再來吧,向老師情緒還得再穩一穩。”

“我明白。”

袁母瞅了兒子一眼:“你也是,別不吃不睡的。向老師身體已經好些了,用不著總看著,適當你也得休息休息。”到底當媽的還是心疼兒子。

大獅子嗬嗬笑:“行了媽,你就別操心了。”

“還說不讓我操心,那你別叫我來呀。來了我能不操心嗎?”袁母囉囉嗦嗦地抱怨,袁一諾脾氣好,隻笑著聽。好不容易把母親勸走了,這才給向嘉丞匯報結果:“沒事了,我媽把阿姨勸住啦。你放心吧。”

向嘉丞疲乏得很,半閉著眼睛:“還是老人能說到一起去。”

“嗯。最苦難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前麵一片光明。”

向嘉丞嗤笑一聲,悠悠歎口氣。

袁一諾聲音醇厚卻又輕柔,“你睡吧,過兩天我給你打電話,你就過來。”

“晚安。”

“晚安。”

第二天,向母一直睡到中午,能坐起來了,頭也不那麽暈了。袁一諾扶著她到小花園裏曬太陽,瞧瞧紅豔豔的西紅柿,再看看綠瑩瑩的小白菜。陽光正好,不耀眼、不諂媚,碧空湛藍得像塊翡翠,異常地遼闊高遠。

小核桃送去幼兒園了,袁父弓著背,拿著小鏟子伺弄園子菜地。袁母一邊摘豆角一邊跟向母說話,袁一諾打下手,偶爾跟著敲敲邊鼓。

向母心緒平和了不少,對袁一諾說:“這兩天可把你給累壞了吧,你該忙忙你的去,我沒啥大事了。”

沒等袁一諾回答,袁母一撇嘴:“他能有什麽正經事,那個小攤子出不出的也算不得數。”

向母想了想,說道:“一諾,你就打算賣鹵味賣一輩子嗎?那也不是正經營生啊。”

“我就說嘛。”袁母歎息,“左邊樓裏的老宋家看中他本分忠厚,要讓他去一個大公司當保安隊長,一個月三四千呢,他偏不去。”

“上那兒幹什麽去呀。”袁一諾一本正經地說,“保安得值夜班,嘉丞晚上回來沒熱飯吃。”

“那就上我這來吃唄。”袁母說,“不都是一樣嗎?”

“你這兒離得太遠了,萬一趕上雨天雪天的,車也不好開。我賣鹵味賣的挺好的,一個月也能賺四五千,媽你就別跟著瞎操心了。”

袁母對向母一攤手:“你瞧瞧,你瞧瞧,每次提起他的工作都是這樣。”

向母隻好笑,她沒想到袁母能跟兒子提起嘉丞,一點沒有違和感,平常得跟談及家人一樣;更沒想到袁一諾回護嘉丞也這般自然而然。她有些難為情,又有些欣慰,心情複雜得難以言表。

正當這時,院子外的紅磚人行小路上,走來一個人,問道:“請問——這是向嘉丞的母親家嗎?”

這一句話問得幾個人都抬起頭來,見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彬彬有禮地望著他們,手裏提著水果籃和一大捧鮮花。

向母下意識地直起腰,她在記憶力搜索一陣,確定不認識這個晚輩,遲疑地問道:“你是……”

那人上前一步,頗有風度地自我介紹:“您好向阿姨,我是嘉丞的朋友,聽說您病了,過來看您。我叫左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