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花燈之約

第40章 花燈之約

林氏的院子被看管了起來,自然對外是宣稱,太太身體不好,需要靜養。一時之間,整個府裏的下人,都覺得要變天了。雖然之前也有跡象,可誰都能想到,國公爺真的會對太太下手。

不過下午的時候,沈令承又領著大夫到了林氏的院子裏。府裏的下人又覺得奇怪了,難不成太太是真的病了?

沈令承領著大夫進了院子之後,就直奔著內室。此時整個林氏院子裏的下人,都不許進出了,所以不管是丫鬟還是婆子,在瞧見沈令承後,都由心底發出一陣喜悅。難不成真的隻是太太病了,所以國公爺才不準她們進出打擾太太的?

林氏身邊的幾個大丫鬟,此時在屋子也是惶恐不安,可偏偏還不能出去打探消息。此時林氏在院子裏頭昏睡,內室門前守著兩個婆子,她們根本不能靠近半步。

所以沈令承進來的時候,幾個丫鬟一下就如活了過來一般,紛紛給沈令承請安。隻是國公爺揮揮手示意她們起身,連眼神都沒停留,就直奔著內室而去了。

等進他領著大夫進了內室之後,裏麵就傳來聲音,荷香上前幾步,想往裏麵瞧。卻被守著門口的婆子,嗬斥了一句。

荷香見狀,立即從袖口裏拿出荷包,遞給她們,低聲道:“兩位媽媽,也不知夫人得了什麽病,我實在是擔心,還請媽媽容我在門口瞧瞧看兩眼可好?”

兩個婆子瞧了她一眼,左邊膚色稍微黑點的婆子,低聲道:“大夫正在裏頭替夫人治病呢,你們在這等著吧。”

雖然說了話,不過她們也沒有收荷香的荷包。

裏麵的大夫替林氏把了脈,便一直摸著自己的胡子,這位國公府的夫人,瞧著脈搏並非是生了大病的人。沈令承在一旁等著,見他半晌不說話,便開口問道:“大夫,我夫人之前一直身子不適,她可需要長時間的靜養呢?

長時間靜養?

大夫也是給高門大戶看慣了病的,先前衛國公府有主子生病,也都是請的他。一來是因為他的醫術確實是廣平府裏最好的,二來則是因為他口風極緊,並不擔心生出什麽口舌是非。

所以此時他聽著沈令承的話,又撫了撫胡子,半晌才點頭:“國公爺說的確實是,夫人脈象虛浮,乃是積勞成疾之像,隻怕要好生靜養,日後可萬不能操勞。”

沈令承滿意地點頭,回頭看著後麵的婆子,說道:“大夫的話,想必你們也都聽到了。夫人勞累過度,積勞成疾,日後這理家之事隻怕是再操勞不得。以後便讓夫人好生靜養著。”

他的聲音不小,連站在門外的荷香等人都聽到了。而身後一向性子急的念夏,終於忍不住,拽著荷香的袖子,就喊道:“荷香姐姐,夫人的身子一向好好的,怎麽可能積勞成疾呢。一定是這大夫診斷錯了,姐姐,你趕緊和老爺說說啊。”

她們都是林氏身邊的大丫鬟,原本待到年歲了,都能許個好人家。可若是林氏真的靜養了的話,那這後宅的管家之權就要交出去,她們這些丫鬟最後說不定連那掃地的丫鬟都不如。

她們都熬到了這裏,眼看就要出頭了,怎麽就有這樣的事情呢。

沈令承讓大夫先出去開藥,讓丫鬟趕緊給林氏煎藥。而他自己則在內室裏,等著林氏醒來。隻是丫鬟們都出去後,隻見一個頭上帶著銀簪子的婆子,走了過來,拿著一個鼻煙壺模樣的東西,在林氏的鼻子底下放了下,沒一會就瞧見她眼皮動了動,似乎要醒來了。

瞧見這麽一幕,沈令承也是一聲苦笑。這後宅的伎倆實在是多,便是母親手裏,都有這樣的東西。

林氏很快就醒了過來,她一睜開眼睛,就看見沈令承坐在自己床邊。原本蒼白的臉頰,一下染上了紅暈。她扶著床榻掙紮著起身,臉上露出歡快地表情,似乎高興至極。

她說:“老爺,您總算來看我了。”

可她剛說完話,便想起了另外一件事,立即抓著他的衣袖,啞著聲音喊:“老爺,您能去老太太院子幫我問問,錦姐兒什麽時候能回來嗎?”

沈令承看著她的模樣,明明也是個虛弱的女人,可為何有這般硬的心腸和這樣狠毒的心思呢。

他看不懂,也瞧不懂。

林氏說完話之後,才注意到沈令承看自己的表情,她有些害怕地問:“老爺,您這是怎麽了?您倒是說句話啊。”

“方才大夫已經來過了,他說你勞累過度,已是積勞成疾,日後要靜養,”沈令承表情平淡地說道。

林氏愣住,半晌沒有說話。可是她自己的身子,她自己怎麽可能不懂呢。根本就不是她身體有問題,是老爺要將她軟禁了。所以老太太抱走錦姐兒,也是故意的,他們是要軟禁她。

“不,不,我根本就沒有事情,那個大夫是個庸醫,我的身體好著呢,之前大夫還說我還能生兒子呢,怎麽可能,”她看著沈令承,企圖從他眼神中看到一絲柔軟。

可不管她再看多久,沈令承的眼神裏,都隻有冷淡。

“老爺,我真的沒有事情,這是為什麽啊,你想想錦姐兒,難不成你要她這麽小年紀,就離開我這個親娘嗎?”林氏見質問不成,便立即改為哀求。

沈令承見狀,便明白她這是在利用錦姐兒,讓自己心軟呢。原本他想真的有些於心不忍,畢竟錦兒還那麽小,離開親娘確實是不好。可林氏呢,隻知道心疼她自己的女兒。

“那你要害長樂的時候,可曾想過她那麽小,就沒了親娘,何嚐也不是可憐呢?”沈令承看著她,問道。

林氏被他問的渾身一顫,都片刻之後,她就立即搖頭,脊背挺地筆直,顫道:“我沒有,我根本就沒有。”

“還敢狡辯,徐嬤嬤都已經被抄家了,從她家裏搜出什麽,難道你不知道?”沈令承看著她身體明顯地一抖,立即很恨說:“那害人的東西,你居然還敢用在長樂的身上,若不是為了錦兒,你以為我會留你這個惡毒婦人的性命?”

林氏沒想到沈令承竟然,連殺她的心都有了。

她不敢相信地抬頭看著沈令承,嘴唇一直在顫抖,牙關抖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抖出來的。

“你我夫妻這麽多年來,竟是隻願相信一個婆子,竟是不相信我?”她難以置信地問。

沈令承見她都到了這個時候,居然還嘴硬。心底早已經是失望透頂,他搖了搖頭,從袖子中抽出一封信,丟在她身上的錦被上,冷聲說:“從出事至今,我也一直期望是有人在陷害你。這樣也不至於讓錦兒像長樂那般,小小年紀就沒了親娘。可是在看到這封信之後,我便是徹底寒心了。”

林氏低頭看著那封信,信封上還是她自己親自寫下去的,娘親親啟。

是她讓張嬤嬤送去京城的信,隻是沒想到居然落到了沈令承的手中。

“若是你心中無愧,又何必讓嶽母來救你?看來你也應該知道這次我去京城是所為何事了,你這樣惡毒的人,我本該是一紙休書的,可是我不願讓錦兒受你牽累。若是有個這樣的母親,隻怕她一生都不能抬頭做人,所以我留你在沈府。但日後除了有衛國公夫人的名頭之外,你不會再享受任何尊榮。”

沈令承看著林氏,決絕地說。

林氏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她一把掀起被子。從床上跪著爬了下來,她跪在沈令承的麵前,眼淚猶如雨下。她抱著沈令承的腿,哭道:“老爺,你想想錦兒,你可憐可憐她。她不能沒有我的,她還那麽小,身子又那麽弱。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她拉扯大,她離了我,連覺都睡不著的。您忍心我們母子分別嗎?都是我的錯,都是我鬼迷心竅。可是我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就一次。”

她抬著頭,梨花帶雨,烏黑的頭發披散在雪白的中衣上,臉色沒有一絲血色,淒慘又可憐。

“老爺,就一次機會,您就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保證日後對長樂一定視如己出,錦兒有的,我一定也會給她的,”她又拚命搖頭,大喊:“不,不,就算錦姐兒沒有的,我也一定會給她的。我絕對不會了,老爺,我絕對不會了。”

沈令承看著她從原先的咬死不承認,到現在利用沈錦讓自己心軟。她從天到尾,都沒有一絲的改過自新的想法,她唯一後悔的應該是被抓住了吧。

沈令承轉身離開,再不顧林氏的哭泣。

沈長樂在濟寧侯府可謂是如魚得水,章老太太隻有她這麽一個外孫女,所以對她寵愛有加。而徐氏更是細心妥帖,處處都念想著她。

沈令承也時常寫信過來,如今沈長樂的小楷已經寫得不錯,也會自己學著給爹爹回信了。

原本以為沈家會年前回來,可誰知一直到臘月,沈家都還沒回京。不過沈府那邊已經開始收拾了,聽說廣平府那邊的東西已經開始往這邊搬了。

估計開春的時候,就會回來了。

這還是沈長樂頭一年,不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過年。不過這也是這一世,她第一次京城過年。一進入臘月沒多久,年味就開始濃了起來。府裏的針線都來了好幾回,給她量了身材,她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去年的冬衣,今年再穿上就有些小了。

而自從那次在廟中偶遇之後,她也並未再見過紀鈺。京城並不小,便是想見麵也是不容易的,更何況,他還是個皇子,成日裏都要在宮裏待著。

沒多久,章潯和章漾的書院便放假了,又過了兩日,連紀啟俊兄弟兩人都不用進宮上學了。所以他們兩日時常來濟寧侯府玩,因為府裏沒有女孩子,所以沈長樂隻能跟著四個哥哥一塊玩。

因為府裏的長輩們都忙著過年的事情,就連一向甚嚴的章行直都許久沒過問章家兄弟兩人的課業了。所以紀啟殊便鬧著要去打獵,說是要去西山打麅子。

他這建議,可真是把所有人的心都逗弄了起來。就連沈長樂聽了都心癢癢。京城民風開放,不少貴族女子都十分精通騎馬。沈長樂早就想學了,可前一世她自己把自己禁錮死了,這一世卻是沈令承不願讓她受傷。

所以一聽這話,她也鬧著要跟著去。

“這哪裏行,你又不會騎馬的,”章漾搖頭。

旁邊的紀啟殊一向最和他好,也立即附和:“就是,你女孩子去,隻會拖累我們的。”隨手他做出一個拉弓的手勢,喊道:“我們可是要去打獵的。你連馬都不會騎。”

“我可以學啊,”沈長樂眨巴眨巴眼睛,企圖用裝可憐,讓幾個哥哥能大發善心。

結果最後,她還是沒去成。

但好處就是,章潯答應,等開春的時候,就教她騎馬。

沈長樂巴巴地在家等了兩天,連老太太都瞧見她這小可憐樣,都心疼不已,與徐氏笑說道:“明年可得讓潯哥兒教長樂騎馬,這樣你也可以跟著一塊去玩了。”

老太太倒不是那等古板至極的人,況且京城貴女本就是時興騎馬,讓沈長樂學了,日後出去交際也好有個話題不是。

徐氏倒沒敢一口答應下來,小姑娘學騎馬那是重要的事情,若是真想學,怎麽也得請了妥靠的騎射師傅。

過了兩日,這四人總算是回來了,還帶著一車子的獵物,聽說都是他們自己打的。所以當晚濟寧侯府,就吃了一頓麅子宴會。濟寧侯府廚房的師傅手藝極好,拿出烤羊肉的手法,把袍子烤的那叫一個香味四溢,沈長樂吃得差點把自己手指吞進去。

等過年這一日,她一醒來,就發現外麵下雪了。她換了一身大紅的新衣,出門的時候,披著一件大紅披風,風帽上圍著一圈雪白兔毛,走在雪地之中,猶如一株綻放的紅梅。

結果拜了年,都拿了紅包之後,章漾非說她這一身衣裳實在是好看,要給她作一副畫。沈長樂哪經得住他的求,真的在八角亭下坐了一上午,等丫鬟來叫他們吃飯的時候,她才覺得手腳都凍地麻木了。

再進了花廳裏麵,被裏麵暖烘烘的炭火一烤,她就病倒了。

於是旁人的新年都是在紅包中度過的,而她的新年則是在床上度過的。這一病,當真是不輕,聽說燒地最嚴重的時候,連胡話都說了出來。沈長樂後來病好了,還問了春柳她們,自己到底說了什麽胡話。

可誰知幾個丫鬟,都閉口不提,隻說她迷迷糊糊地說話,她們都沒聽懂。

而同樣可憐的還有章漾,要不是大過年的不時興打孩子,隻怕她大舅舅的尺子都得請出來了。所以章漾這個年也沒怎麽出門,基本都是每天過來報道,兩人隔著一道屏風說話。

有時候她精神好些了,章漾就和她多說些話,有時候她在睡覺,章漾就在外麵炕上坐著看書。

所以紀鈺來的時候,沈長樂是怎麽都沒想到。紀鈺是被紀啟俊帶過來的,這一天她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因為第二天就是元宵,所以她也想一塊出門看花燈。

不過這會,就算老太太再疼她,都不許她出門,生怕她再受涼生病了。

沈長樂這叫一個冤枉,其實她身子骨一向就好,這一回也是因為在涼亭坐了那麽久,才會生病的。可是任由她再怎麽撒嬌,老太太就是不鬆口。

“都怪二表哥你,要不是你,我明個就能出去看花燈了,”小姑娘這麽正兒八經的出門,一年就那麽幾回,況且又是元宵花燈會這等熱鬧的事情。

對麵的章漾再一次低頭,承認了自己十惡不赦的罪過。

沈長樂雙手托著腮,無奈地看著對麵,到底怎麽樣才能說服外祖母呢。就在她冥思苦想地時候,就聽丫鬟通傳,說是表少爺來了。因為這是在濟寧侯府,所以這府上的表少爺,現在也隻能是紀啟俊和紀啟殊兩人了。

她心頭一喜,便想著讓兩個表哥一塊幫忙求情,說不定外祖母心一軟,就答應了呢。

結果她一抬頭,就看見跟紀啟俊一塊進來的紀鈺。雖然他的個子還比不上紀啟俊,但是他穿著一身墨色衣袍,麵孔雪白剔透,猶如上了釉的通透白瓷,好看地讓人挪不開眼睛。

她也確實盯著紀鈺看,旁人一向說她是美人兒,可是她卻覺得紀鈺才是真正的美人。

而且是在骨又在皮的美人。

章漾也有些好奇地看著紀啟俊旁邊的少年,這樣雍容貴氣的少年,他也是頭一回見,隻是當他的眼睛,在他腰間的垂著黃穗的羊脂白玉玉佩上落下時,整個人一下彈了起來。

皇子。

紀啟俊摸了摸鼻子,有些無奈,原本今個紀鈺去他家中拜年,而自己要來外祖家送樣東西,誰知他竟是要跟著一塊過來。說是先前聽說濟寧侯府的花燈很是奇妙,想要先睹為快。

京城的富貴人家,每年元宵節的時候,都會製作花燈放在家中門口。若是誰家的花燈能別致的拔出一籌,那在京城勳貴圈也是極有麵子的。況且聽說去年皇上元宵節的時候出宮微服私巡,便瞧見順平伯府的花燈極為精致,就為了這事還賞賜了順平伯一番呢。

所以今年各家可是卯足了勁頭,都把看家的手藝使出來了。這要是真被皇上瞧上了,那也可是一大幸事啊。

所以對於紀鈺這個說法,紀啟俊倒是沒多疑。隻是在來之後,他竟然要跟著自己一起來看望表妹,倒是他沒預料到的。隻是他說,與表妹曾有過數麵之緣,連老太太都有些疑慮呢。

“聽說你這個年一直都在生病,”紀鈺雙手背在身後,淡笑著問道。

沈長樂捏著手裏的帕子,隻覺得丟臉,恨不能舉起帕子把臉遮住。有誰像她這般倒黴的,居然在大年初一就病倒了。

“你身體好些了嗎?”他又問。

紀鈺的口吻實在是太溫和,這讓常年和他打交道的紀啟俊,簡直是大吃一驚。原本他還以為紀鈺隻是隨口編了個理由,哪成想他還真的和表妹認識啊。

沈長樂點了點頭,耳朵羞澀地都紅了起來,她點頭說:“已經好了,謝謝小哥哥。”

紀鈺聽到這個熟悉的稱呼,原本嘴角淺淺的笑,也不由加深。

“那明日還能去看花燈嗎?”

沈長樂霍地抬頭,驚喜地看著他。她覺得紀鈺一定是上天來幫助她,要不然為什麽每次她有事,他就一定會出現呢。

她重重地點頭。

紀鈺輕笑:“那咱們明日一起去看花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