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番外三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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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七聽著對方安然入睡的呼吸聲,坐到沙發上拿起看到一半的書。
這本書在上次離開這裏的時候看了一半，故事是講一個傻瓜如何變成一個精明的商人的故事。雖然對方言之鑿鑿地聲稱那都是他親身的經曆，但是肯定不適用於大多數人，用這種書來打發時間是最好的了，因為整本書的主要成功秘訣加起來隻有一句話,幸運與努力。所以說,殺時間的話,這種書總是不錯的選擇。
他輕輕合上書,他看書的時間在這兩年沒有太多,所以就算這種能夠快速瀏覽的書也沒法一下子看完。跟魏笑語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找出各種各樣的難題來麻煩你，並且成功地體現了資本家壓榨勞動力的非凡本事，而跟魏笑謙在一起的時候——
好像總是沒什麽事情做。
他想起那種久違的空虛,好像一個人總是在發呆。
他放下書本，轉頭看向自己的床。這會兒魏笑謙已經睡熟了。
魏七站起來，緩緩地走到床邊。
無論是誰提起這個男人都顯得非常不自然，事實上，他沒法讓別人自然起來。在更小的時候，他被稱為整個魏家的希望，他的聰明才智和他無比敏捷準確的身手，人們總是用“天才”來稱呼他。
他們是抱著如此大的希望，如此的急功近利，最後終於造就了今天的魏笑謙。
這個有著良好的教養，有著上流社會特有的謙遜氣質，英俊又溫和的人，卻可以在一瞬間化身為收割生命的死神。
他好像從來不會膽怯，好像從來不會失敗，甚至從來沒有過傷感的情緒。他是魏家塑造的最成功的惡魔，但是他們還是錯算一步。
塑造人理想的靈魂，永遠不是人自己本身能辦到的。
於是，他們退而求其次，在魏笑謙失敗的前提下，成功地教育了魏笑語。他們不再執著於完整的完美靈魂，而是部分，那就是魏笑語。
當老當家輕輕地推開門看著自己的時候，魏七隻聽到他說“對不起”，從此以後你必須呆在魏笑謙的身邊了。
最後他們在選擇當家上，還是選擇了魏笑語。那是對大家都安全的選擇，他們或許可以選擇一個天才，但是那必須得賭上整個家族的命運。他有可能帶領整個魏家從新榮耀加身，也有可能從此隕落，萬劫不複。
沒有人賭的起，所以他們寧可保持原狀。
“魏大從今天開始代替你的位置呆在笑語身邊，”老當家那時候淡淡地重新分配任務，“魏七，你回笑謙身邊去吧。”
時隔兩年，好像一切都沒有改變。
魏七看著在床上熟睡的男人，他的睫毛很長，輕柔地遮蓋住眼瞼，皮膚白皙帶著一種神經質般的蒼白。這會兒他看起來要比平時年輕許多。
魏七將魏笑謙的被子拉拉好，看了看牆麵上的掛鍾，還有半個小時就是下午一點。他轉身披上外套向外走去。
門被輕輕合上以後，原本熟睡的魏笑謙緩緩張開眼睛，看了看牆上的鍾麵，又閉上眼睛。
魏七的座駕是一輛法拉利跑車，按照他的意思，這輛車未免有拉風的嫌疑。這輛車是魏笑語用剩下來的，魏七自己的車停在魏笑謙的別墅沒有開來，所以他就沒有選擇了。
猶豫了一下，他決定放棄這輛豪華跑車，出門攔了一輛的士，告訴司機地址以後便閉目養神。
魏笑謙決定“度假”是件很忽然的事情。對於一個不知道度假究竟是什麽意思的人來說，一定是別有目的，雖然魏七不太清楚，不過應該是與魏家決定誰來做當家人這件事情有一定的關係。
魏笑謙沒有想要當家的野心，這一大家子對他來說不過是一種負擔，他自己的賞金集團可賺錢多了，當然與魏家的關係也非常微妙。槍械畢竟是消耗品，對於一個成功的商人來說，一顆子彈一定要發揮最大的商業價值。
他下車的地點是在一座地下車庫，在一片豪華居住區的地下車庫大的有點像迷宮。他在車庫門口下車以後，走了進去。
裏麵的溫度顯然要比外麵低許多，輕微的腳步聲也帶著回音。他看到地上散落著幾個飲料的紙杯，也有幾輛看起來很久不用的車子。
他繼續往裏麵走的時候，在隱晦的黑暗中站著一個窈窕的身影。
“小廖？”魏七走向那個身影。
那個身影一晃，向更深處走去，魏七隻好跟著走上去。在地下車庫毫無機製的青白色燈光下，那個身影顯得有些飄忽，但是又確實存在。被魏大發現的話，大概會很麻煩吧，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這會兒他隻想要跟上去。
這很奇怪，在很久以前，他帶著這個女孩走在魏家仿佛走不到盡頭的長長走廊上，而現在這個女孩奔跑在他的前麵，引領著仿佛去到另一個地方的方向。
這是一個很大的車庫，有錢人就喜歡修這種大的不著譜的地方，做停放他們換車像換手機一樣的閑置品地方。當然，魏笑語也是其中之一，那家夥也挺喜歡換車的。
“肖哥哥，”那個女孩的聲音忽然出現在魏七的身後。
魏七轉過身去，他的身後站著一個年輕的女孩，她有二十多歲——這顯然不是能稱為女孩的年紀，不過她看上去會比實際年齡小的多。
她栗色的卷發紮成馬尾，穿著件灰色的兜帽衛衣和運動褲，腳上穿著帆布鞋。她看起來就像都市中走過的一個普通的女孩。
“魏大為什麽找你？”魏七站在那裏詢問。
魏九聳聳肩膀：“因為我想離開魏家。”
很多孩子長大以後都會有這樣的想法，這不奇怪。他們小的時候在這裏掙紮求生，按照這邊的人的意願生活著，被徹底抹殺了過去，等他們長大的時候——無論是每個人都會有過這樣的想法——想離開。
“我們找個咖啡廳，喝點咖啡說吧，”魏九過來向魏七伸出手，“過來，扔掉你的手表，魏大馬上就要到了。”
魏七愣了愣，解開自己的手表放到地上，他下意識地將手遞給魏九。
魏九露出一個孩子氣的笑容，伸手將他一把抓住：“哥哥最近有在鍛煉身體嗎？”
“我……”
“我比較喜歡哥哥以前活潑的樣子噢，”魏九拉著魏七在黑暗如迷宮般的地下車庫裏奔跑，“知道嗎，我非常喜歡哥哥留長發，很漂亮。”
魏七下意識地回答：“我不是為了好看。”
魏九回過頭：“我也不是。”
就像小時候的某個下午，魏九拉著魏七在花園裏的小路上一路狂奔，最後兩個人跑到了魏家大宅院的邊緣，那裏有一堵牆，兩個人在那裏駐足。
這會兒已經沒有圍牆了，但是他們依然好像被困在那裏跑不掉。
魏七不知道魏大有沒有跟過來，他跟著魏九從地下車庫的另一個出口跑出去，兩個人搭了巴士，來到了市中心，隱沒在人群裏。
“我喜歡這家咖啡廳，”魏九坐在那裏，擺弄著咖啡勺，“雖然沒有你煮的咖啡好喝，但是打發時間不錯。”
“坐在這裏沒有關係嗎？”魏七皺皺眉頭。
他們坐在一家露天咖啡廳，陽光從樹葉隙間灑落下來，空氣中彌漫著咖啡的香味，人們三三兩兩地坐在這裏，顯得隨意而舒適。雖然這裏處於市中心，但是並沒有多麽喧鬧。這裏的確很適合休閑和喝咖啡，但是至少在魏七看來，這裏可不適合逃犯閑聊喝咖啡。
“沒關係，”魏九支著下巴笑了笑，“我才不會被魏大抓到。”
魏七挑挑眉：“你這麽肯定？”
“當然，”魏九理所當然地說，“以前老師說過一句話，逃離一個人就要像抓住一個人那樣盯住他。”
魏七很坦然自己已經忘記了這條。
魏九皺著眉頭：“雖然老師隻說了一遍，但是我覺得這是他這輩子說得最有用和最對的話了！”
“……是嗎？”魏七不確定那是哪位老師獲得了魏九的青睞，反正他是不記得了。
“我知道魏大現在在哪裏，所以我可以很坦然地坐在這裏喝咖啡，而她卻焦頭爛額地徘徊在那個地下車庫。”魏九得意地抬了抬下巴，“我們應該把握主動權，不是嗎？”
魏七看著對麵的女孩，她是如此的神采飛揚，跟之前困在魏家的那個孩子完全不同。他有點羨慕地看著她，無論鳥籠有多麽的大，多麽的華麗，裏麵的鳥兒還是向往外麵的天空。
“算了，不說這些了，”魏九露出一個帥氣的笑容，“我們來說說出走吧。”
“我們？”魏七愣了愣。
這回輪到魏九困惑了：“你該不會真的以為我來找你，隻是找你幫忙吧？”
魏七還沒有反應過來，手卻被魏九抓住。
“我們一起離開魏家吧，”魏九那雙漂亮的眼睛如此明亮，讓魏七有些不敢直視，“記得你以前拉著我一起跑嗎，這次我會拉住你。”
從魏家離開，那是小時候一直夢想著的事情。
他不想隻做魏七，隻是魏七，他不想一直隻做魏笑謙的影子。
他不想自己除了魏七這個名字以外一無所有，不想自己有一天會被別的魏七所替代。每次一想到這種事情，就會抑製不住的害怕。如果有一天他不再是魏七，他就真的一無所有。
“與其等到我們被替換掉的那一天，不如立刻就逃走！”魏九認真地看著魏七，“去找我們屬於自己的名字！”
魏七忽然覺得陽光有些刺眼。他看著地上投影下來樹葉的影子在風中輕輕顫動，影子當然會希望實體。
“我已經找回我自己的名字，”魏九露出一個幸福的笑容，“我以前覺得自己不會在意那個，就像在魏家那樣，那隻是一個代號，但是等到我真的找回以後，我忽然覺得那不隻是一個代號。”
“除了我是魏九以外，我還有別的過去，別的生活，和另一種與魏家完全無關的未來，”魏九琥珀色的眼睛在陽光下如同寶石一樣閃閃發亮，“你呢，有一天別人問你名字的時候，除了魏七，你還有別的名字嗎？”
“我……”魏七張了張嘴，沒有說出來，隻好沉默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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