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下

第一卷 第52章 (下)

婉庭空見孫顯新側了頭一動不動。便抽開被他握在掌心的手。隻這麽抓了手機孤坐著。

很快傳來他極平穩的呼吸。

婉庭空低頭看了一眼。然後繼續坐著。

他忽然翻了身,婉庭空便眼都不眨地盯著。

等男人背對了她,她才轉回了視線。接著便摸了枕邊的遙控開了電視。

她調低了音量,漫無目的地換台。時不時側頭看那個背影。

電視裏放著曲折浪漫的肥皂劇,她的眼卻一睜一閉。換了台又去看夜間新聞。

那個穿著藍色正裝的女主持字正腔圓的播著熱點民生。

困倦漸漸侵襲。她又側頭瞧那個一動不動的背影。身子下意識往後挪。找了個舒服的姿勢。

等到女主持和觀眾道晚安的時候,她早就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渾渾沌沌。半夜裏醒了兩三次。又不能翻來覆去。

他倒睡得安穩。還卷走了大半條被子。

等天大亮婉庭空再次醒來,他已經不見了。

肩胛的酸疼又隱隱襲來。

她躺床上難熬的很。索性姨在她醒來之後不久便領她進了洗手間洗漱。

她站在鏡子前,眸子一睜一閉。頭發亂如雜草。顯然是未睡醒。婦人用梳子一下一下順著她的

發。看著鏡子裏她睡眼惺忪的臉。聲音相較昨日倒是自然親切:

“肩怎麽樣?”

婉庭空眸子微咪。皺眉道:

“怎麽還不能動?”

婦人將她的發全攏在腦後。回道:

“這種傷哪是一天兩天就能好?總要養養。”

婉庭空微微側頭:

“今天沒昨天疼。應該能下山。”

那婦人並不說話。靜了幾秒才道:

“再養養,真的要走也等孫顯新回來。”

婉庭空不再作聲。心裏盤算著打個電話給張九川。讓他來接總可以。

等孫姨扶自己回了房,婉庭空坐床上摸了摸昨夜放在枕頭下的手機,才發現電話又被他拿了去。

不多久婦人又端了粥進來,她不再像昨日般生人勿進,就著孫姨湊近唇邊的勺子一口口喝著。

可能是餓了的關係,她吃得算快。婦人也跟著喂快了些,卻皺眉道:

“那麽稀的粥,也隻有他能熬出來。都說了幾次少放水。看來他是真想讓你‘喝’粥了。”

婉庭空噎了一下。抬頭看了眼婦人。婦人將婉裏的最後一口遞進她的嘴巴,抿嘴笑道:

“他剛從老家出來那會兒,一個人在外頭住沒人管,飯菜呢,我教一些,他娘教一些,他糊弄糊弄倒也餓不死。”

“跟著他呢,大福享不到。小日子還是能過。”

婉庭空頓了一下。接口道:

“他一個人,阿姨也不管?”

婦人搖頭:

“想管也管不了。他主意大得很,真要做什麽事,誰的話都不愛聽。”

說著,又低頭瞄了婉庭空一眼,神色略微閃爍:

“姑娘可別怪我多嘴,你和他......”

問到一半又突然調轉了話頭,聲音輕了幾分:

“先處著看看,他做事呢......”

“是大老粗了些,說話也沒個輕重,明明喜歡的緊的,他就愛在那裝。”

婉庭空客套的笑笑,不鹹不淡地回:

“我怎麽覺著他喜歡的緊的,護著都來不及。凡是對著裝模作樣的,能冷嘲熱諷的,就是他真不在乎。”

婦人又朝她打量了眼,她懶洋洋的融在一片金黃的光線下。倒有了種說不上來的慵懶。

婦人有些尷尬地抿嘴笑笑,替她噎了噎被角。端起碗筷起身道:

“我上山頭采些青菜,你自己開電視看,累了就睡會兒。我很快回來。”

婉庭空點點頭。半靠在床頭。暖陽照得人愈發困倦懶散。

等婦人走了,她便一個人窩在被子裏。

床側還有他早上拿出來的幾件襯衣西褲。可能走得急,也沒放回櫃子裏。

她掃到西褲邊上的皮帶。微側了頭又憋見了襯衫領頭的標簽。倒都是些好牌子。

嗬嗬。這種土鱉也會買名牌。

心頭一陣冷笑。又側頭看看那幾件衣服。隨即竟一愣。煩躁地鑽進被子,側了頭閉眼又睡了過去......

午飯的時候他竟來了電話。

她正巧嚼著青菜,孫姨的手機響了,摸出來一看就把電話遞到她耳邊。

婉庭空下意識地躲。神色有些冷。婦人卻笑:

“肯定找你呢。”

說著便按了接聽,重新遞近她耳邊。沒想就聽到那端問了一句:

“吃過飯了?”

婉庭空不說話。抬眼看看將胳臂伸了老長的孫姨。對著那頭應了一聲。

那端明顯楞了一下。隨即又重複:

“吃過飯了?”

“恩,我讓姨和你講。”

她將頭撇開。示意孫姨去聽。卻又聽他略啞的聲音從另一端傳來:

“等下。”

婉庭空頓了幾秒。隻聽他道:

“晚上想吃什麽?我帶回來。”

她極敷衍地回:

“隨便。”

他卻笑:

“隨便?那吃我的棒棒糖,要不要?”

婉庭空楞了幾秒,臉騰的一片灼燒。隻咬牙道:

“你沒什麽事就快掛電話。姨還舉著呢。你好意思?”

說完頭便湊離了手機。

婦人笑笑,並不表態。隻掛了電話。開口道:

“天氣好得很。吃了飯我扶你下去轉轉曬曬太陽。”

婉庭空點點頭。打了個哈欠:

“姨,吃飽了怎麽老犯困。”

婦人眯眼笑問:

“怎麽樣?菜合不合胃口?”

婉庭空點著頭,牽了肩又隱隱的泛疼,隻笑道:

“那個茄汁鯉魚味道好好。”

婦人一聽倒樂了:

“你喜歡?”

婉庭空點著頭,人又窩下去些,腦袋昏昏沉沉。好像怎麽也睡不夠。隻聽見婦人愈發清亮的聲音:

“那魚啊,是他做的,怕我累著出門前先燒了。你喜歡,我晚上再讓他喊山莊的人送幾條活的過來。”

婉庭空沒料到晚上的魚沒等到,卻等來了一個人。

夏陽進屋的時候她以為自己在做夢。然後孫顯新也跟了進來。

婉庭空窩在被子裏,眼睛一睜一閉,看夏陽坐到床邊打量著自己。一室的沉默。

直到孫顯新將屋裏的燈全打開婉庭空才慢慢清醒起來。

她的額頭被他的手掌完全覆蓋,冷冷的聲音從極近的地方傳來:

“你到底睡了多久?”

她皺了眉,聲音含糊得很:

“要你管。”

過了片刻才聽到夏陽溫溫的聲音:

“好些了?”

婉庭空又眯眼辨了辨。下意識地從床上挪起來。

孫顯新替她墊了枕頭讓她靠著床頭。看那個女人睡眼惺忪。頭發亂成一窩。便伸手撫了撫。隻問:

“水喝不喝?”

婉庭空搖頭,開口第一句卻是啞的:

“你燈都打開幹什麽?也不嫌刺眼?”

孫顯新沒說話,倒了杯水遞給夏陽,伸手關了幾盞燈便走了出去。

等他走了,夏陽才重新開口:

“傷好些了?”

婉庭空點著頭卻並不答話。

燈被他關了一半,她還是覺得刺眼得很。

她眨了眨眸子。眼前的女人穿了件淡藍的及膝毛衣,脖頸子掛了根極細小的玫瑰金吊墜。眉眼淡淡的,光線下卻多了分別樣的溫柔嫵媚。

婉庭空竟恍惚起來。想起高中的時候楚修岩畫過的一張素描作業。畫裏的女孩嘴角彎彎,明亮的就像夏日盛開的薔薇。

那時候,她天真的以為夏陽和楚修岩一定會到白頭。

少年時的愛情純真美好得就像歐洲童話。

隻是故事講完,就隻剩可笑的回望,無需一點掙紮。

屋裏靜默得很。難以想象曾經那麽無話不談的兩人如今卻剩了隻字片語的寒暄。

這次婉庭空先開了口:

“你怎麽會來?”

夏陽磨著手裏的杯子,看她雙頰睡得紅紅的。便回道:

“本來約了和他吃飯,他說你肩傷了在家養著,就過來看看。”

婉庭空點點頭。又沒了話。氣氛僵硬又冰冷。她實在做不到像某些人那樣若無其事。更別說偽裝久別重逢的感動。她兩眼盯著被角出神地看,最後還是夏陽打破僵局,笑問:

“什麽時候能收到你請柬了?”

她也跟著笑,抬眸道:

“月底吧。”

夏陽點頭,接口道:

“你瞞得太好了,怎麽也不早點和他說酒席辦他那了,我們一個都不知道。那天又太突然了,見了麵都沒怎麽和你們打招呼。”

要早知道又怎麽會訂那裏?要不訂那裏她現在也不會在這。

她慪著,卻隻溫溫地回:

“回來得有些急。就辦得倉促了點。”

夏陽微點頭,屋裏又靜了下來。這個點,孫姨該進來料理她吃飯了。可遲遲沒個動靜。

她急於想打破這種尷尬的僵局。眸子時不時朝門外張望著。

片刻後卻又聽她柔聲道:

“那天你別誤會。我們是大半年沒見,才一起吃個飯。”

婉庭空一愣,起先未聽明白。很快便對她的解釋了然。卻愈發莫名其妙起來:

“你們為了什麽吃飯,何必跟我解釋?我根本什麽都沒想,又哪來什麽誤會?你是他女人,要跟

我備什麽案。”

沒料夏陽卻牽了嘴角:

“嗬嗬,早就不是了。”

她極快地接道:

“那是你們的事。”

她的聲音不急不徐。對夏陽這番莫名的解釋吃驚又生氣。根本就沒在意的東西卻好像認定她在計較在著急。

夏陽卻抬了眉,那雙眸子直直望向她:

“我也希望隻是我和他的事。這樣他總還會回頭,總還會記起我。”

婉庭空一陣冷笑:

“不就在你身邊麽,回什麽頭?”

她緊抿著嘴角,下意識地來回敲著床邊那條皮帶的扣子。

“我們早就散了,他外頭也有了人。一年也見不到兩眼。這樣還能叫在我身邊?”

婉庭空想起那天清晨在酒店遇見的那個女人。在他身邊的模樣乖順溫和地很,便脫口道:

“有句話聽過沒有,人渣配雞,如膠似漆。這樣的人,又有什麽好可惜?”

夏陽隻望著她,聲音淡下來:

“婉庭空,不是所有女人都像你一樣,能將他的心棄如草芥。”

她聽完竟一下笑出聲,整個身子硬撐了坐起來:

“嗬?!棄如草芥?!你這是在為他心疼了!?夏陽,你見沒見過他像禽獸一樣撲過來的樣子?你見沒見過他把人罵到哭的樣子?你看過他捏一下就能把你變成殘廢的‘厲害’模樣麽?”

“你見到的,永遠是那個溫文沉默的男人,永遠是那個什麽都顧你的孫顯新!”

她的胸腔因說話上下起伏著。憤恨像潮水般襲來,有些東西以為時間久了就都會忘記。其實才是

最自欺欺人的把戲。那些過往就算藏的再好隻要一被觸碰就會像海藻般瘋長,纏繞在四周這輩子恐怕都擺脫不了。

婉庭空眼光灼灼的盯著眼前清淡如水的女人。她一直在撥著那根皮帶的扣子,很細小的動作。卻足以證實自己之前對那些衣服的猜測。

她的聲音穩穩的,透著些冷然的飄渺:

“我的確不知道他在你麵前是什麽樣子,是不是連吃個飯都客客氣氣,說幾句話都小心翼翼?我真的很好奇,為什麽他明明在跟我說話,眼睛總是會看你。為什麽你那樣一摔,他當那麽多人的麵隻顧了你。為了救你連命都可以搭進去。蘇靜的爸媽怎麽跪著求饒,他都不聽隻把人送進牢裏。最後蘇靜真自殺了他才軟下心。奶奶為了逼他放手,拿了他身邊最重要的人做要脅。楚家的人寧願他娶我,也不準他再找你。”

“我總以為他就像以前的楚修岩,時間久了,感情沒了,隻要別人陪在他身邊,總會有感覺”

“嗬嗬。可惜不是,不然......”

“不然怎麽會找了跟你那樣像的女人?連笑起來都一樣......”

婉庭空一字一句聽著,手心裏捏了全是汗。黏黏的攢著難受又焦躁。空氣幹燥的讓人窒息。她隻沉著聲音:

“迷戀一個人的時候,他做什麽都是對的。缺點全能說成優點。你喜歡他是你的事,跟我沒有關係。”

她卻笑笑。低頭喝了口水。

“他說得對,他做什麽你都當傷害。說什麽你都當假。”

“婉庭空。從小到大,我什麽都讓你,總覺得我擁有的比你多得多。”

“可孫顯新,讓我第一次那樣嫉妒你......”

“嗬嗬,原來嫉妒一個人是這樣的,什麽都要比,什麽都想爭,總想到底哪一點不如你。”

她站起來,將水杯放回床頭櫃上,聲音依舊平穩安然:

“不過沒關係。你結婚就會讓他放手。我總還有機會。”

女人緩緩站起來走至門邊,側頭又看向她:

“恭喜你。”

孫顯新進屋的時候,隻見了女人的腦袋隱在一片黑暗裏。

吃過飯送了夏陽他便一直呆在書房。

他開了個很小的照明燈。見她側了頭一動不動,便脫衣關燈。剛掀起她被褥一角,

隻聽黑暗裏那個清明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出去!”

孫顯新自顧自得鑽進去,伸長了胳臂環住她的腰際。婉庭空掙紮了起來,卻被他輕按住。

男人靠在她的頸邊,閉著眼極平穩的呼吸。

婉庭空的腦袋不停地側來側去,別扭又焦躁。孫顯新卻啞著嗓子出了聲:

“跟豬一樣躺一天,鬼才睡得著。”

說著又將她摟緊了些,整個胳臂將她罩在懷裏,手纏上她擺於腰際的五指。一下下地磨著。

婉庭空側了幾下便靜了動作。屋裏一片寂靜。片刻後才響起她的聲音:

“夏陽走了?”

他點點頭,並不答。

“你什麽送我回去?”

“等你好了。”

“我已經好了。”

“那你拽拽看我的家夥。拽硬了就是好了。”

“下作!”

他在她頸邊突自笑起來。靜了幾秒才問:

“她跟你講什麽了?”

婉庭空在黑暗裏下意識地挑眉:

“誰?夏陽?”

“當然是說你好了,對她多溫柔以待,多嗬護體貼。”

他還是笑。將她整個人都環在身前,聲音極低:

“亂講。”

婉庭空微微側了頭,那雙眸子直直望向他。男人也跟著低頭看著身下的女人。黑暗裏其實很難分辨對方的眼神。他抬了胳膊開了床頭燈。見女人仍舊眼都不眨的盯著自己。

目光探究又好奇。

他皺了眉,心頭有些燥,便道:

“看什麽?”

她不說話,隻微轉了角度,依舊對他不住的大量。

孫顯新忽得翻身將他攏在一片陰影裏,整個床頭跟著他的大幅動作侵陷而下。

他兩臂撐在女人的肩側俯身貼近她的頰,聲音愈發低啞:

“到底在看什麽?”

她眨眨眼,側了頭,終於不看了。

可他愈發難耐,隻用額蹭著她的鼻尖。聲音竟暗到聽不真切:

“少勾引我。”

她撇開腦袋,靜了會兒忽然開口道:

“我問你,你對蘇靜做什麽了?”

他沒料到她會問這個,隻頓了一下,便回:

“告她了。怎麽?”

婉庭空憋眉:

“那她現在呢?”

他聲音冷下來:

“回老家了。”

婉庭空的眉眼也跟著暗下:

“你怎麽---”

他一下便打斷:

“我怎麽?她既要做這種事就得想清後果,沒想後果就做當然要付點代價。沒讓她這輩子呆牢裏算客氣的了。”

婉庭空皺緊眉,聲音有些急:

“你這個人......”

他扯著嘴角,卻全然看不出笑:

“不好意思,我這個人沒你那麽‘高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