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風波(二)
第五十二章 風波(二)
“荷花?是誰?”吳煜眼裏冷光閃爍,漸漸從剛才的驚怒中冷靜下來。皇家的孩子,再無能愚笨的,從小也要學些騎射強身,他在兄長派去的刺客麵前,隻有逃命的份兒,可不見得他連個農家小子也打不過。
“我隻要毀了你的臉,把你變成醜八怪,她就會嫁給我了。”趙青山眼前閃過荷花嬌羞的樣子,胸膛裏那顆被狠狠傷害過的心劇烈疼了起來,膽氣頓時又暴漲一截,握緊鐵片又衝上前去。
吳煜閃身躲過,順手一掃帚抽在他的頭臉之上,趙青山躲閃不及,脖子上瞬間被竹枝劃破幾道,滲出絲絲血跡,疼得他嗷得一聲高叫,眼睛紅得更甚,瘋了一般揮舞著鐵片又衝了上來。
可惜他隻是個農家孩子,沒有正經學過武,平日不過仗著力氣比別的孩子大,偶爾欺負他們一下而已,如今對上學過幾招的吳煜,怎麽會是對手,不過十幾個回合,頭臉上就被劃得像血葫蘆一般,後腦勺更是狠狠挨了一下,摸上去又麻又痛。
他累得喉嚨裏像拉風箱一般,呼嚕嚕作響,一手撫著書案,一手握著鐵片,死死瞪著走過來的吳煜,心裏終於生出了一絲恐懼,原來這個長得比女孩子還美的小子,比自己要強大得多。
吳煜冷冷一笑,抬腳把他踹到在地,黑色的棉鞋踩著他的胸口,低頭嘲弄的說道,“你知道你犯得是死罪嗎,甚至你爹娘你弟弟都要跟著你一起死,不是砍頭,是被綁在柱子上千刀萬剮!知道什麽是千刀萬剮嗎?”
吳煜撿起掉落在一旁的鐵片,隨手揮了揮,“就是用比這鋒利百倍的匕首,把你身上的肉一片片的割下來,最後,你身上隻剩下骨頭,一絲肉都沒有,你卻還在喘氣…”
他的聲音低沉而平淡,卻聽得趙青山臉色煞白,哆嗦著反駁道,“你…你,嚇唬人,我娘…說你是賤奴,打死了…也人管。”
“那你說現在我殺了你,是不是也沒人管?”
趙青山看著吳煜舉著鐵片在他的脖子上輕輕劃來劃去,他是徹底怕了,臉色白得如同透明一般,眼珠子死死瞪著,生怕吳煜下一刻就真的割破自己的咽喉,了結了他的性命。
吳煜冷哼兩聲,猛然一刀插下,趙青山驚恐的大叫一聲,死死閉上眼睛,卻半晌沒有感到劇痛降臨,睜眼一看,那鐵片正插在他耳旁地上,絕處逢生的喜悅,讓他心神瞬間鬆了下來,下身也跟著開了閘,屎尿齊流,他終於嗚嗚哭了起來,“饒命啊,我不想死,我不娶荷花了,我不敢了…”
吳煜看著他這般膿包樣子,嫌惡的拍拍手,轉身開門,卻見大壯和黑子兩人臉色尷尬的站在門外。
“你們也是來報仇的?”
“不是,你是師娘救回來的,我們不會打你。”黑子連忙表明立場,吳煜卻冷哼不領情,他們兩人也許不會幫趙青山對付自己,但是剛才卻也沒進去阻攔,如果不是自己還有些自保功夫,恐怕現在躺在地上的就是他了。
大壯心裏不知在想些什麽,眼眸裏閃過複雜的光芒,扔下一句,“該給先生熱飯了。”然後拉著黑子就先走了。
吳煜回身看看不知是嚇昏過去,還是裝死的趙青山,扭頭也走了…
過了午時,未時末刻左右,碼頭上的人就漸漸少了,瑞雪今日心情好,又惦記回家盤盤賣豆腐的賬本,於是早早關了鋪子,給栓子和石頭準備好晚上的飯食,又留了些功課,就與張嫂子說笑著一起回了村。
兩人剛剛走進村口,就見雨娃急匆匆跑過來,一見兩人頓時大喜,高聲喊道,“三當家,三當家,你終於回來了。”
瑞雪笑著擺手,“這是在村裏,叫我趙娘子或者嫂子吧。”
雨娃拚命搖頭,狠狠喘了兩口氣,覺得胸腔裏不難受,才說道,“嫂子,你快回家看看吧,趙二嫂帶著孩子在你家鬧呢。”
“她抽的什麽瘋,憑啥來鬧啊?”張嫂子一聽就急了,瑞雪卻早已抬腿往家裏走去。
話說青山當時確實被吳煜嚇得昏了過去,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躺了小半個時辰才醒過來,爬起來哆哆嗦嗦回了家,一心想找娘親給他撐腰報仇,可是家裏卻半個人影兒都沒有,爹爹出門做活兒還沒回來,娘親定是以為他在別人家吃了,就帶著弟弟去誰家閑話了。
於是他又找去了隔壁陳家,果然趙二嫂正坐在一堆小媳婦中間,唾沫橫飛,正不知說著誰人的閑話說得興起,一眼瞄到大兒子跟個血葫蘆一樣站在門口,簡直是驚得魂飛魄散,噗通一下跳下地,攬了大兒子就問,“兒啊,你這是怎麽了,誰欺負你了,跟娘說。”
趙青山再怎麽早熟,也隻是個十三歲的少年,經過剛才的驚嚇,突然聽得娘親這般詢問,再也忍耐不住,哇哇大哭,“娘,他要殺我,他要把我千刀萬剮,他要割我的肉…”
趙二嫂火冒三丈,心裏疼的油烹火煎一般,“是誰?你跟娘說,娘跟他拚命去!”
“是後院先生家…撿回的那個小乞丐!”
趙二嫂一聽,頓時火冒三丈,好哇,一個小乞丐都能欺到她兒子頭上了,真當她是好脾氣不成,她順手在炕上的針線筐裏摸了把大剪刀就扯著兒子出了門。
坐在炕上的七八個小媳婦兒大閨女,終於從一連串兒的驚詫中醒了過來,紛紛跳下炕去阻攔,可惜,趙二嫂一心為兒子報仇,哪裏聽得下她們的勸阻,轉眼就消失在大門外。
眾人都覺這事情要鬧大了,紛紛穿了鞋子大襖,跑回家裏找各家的長輩去勸架,女子本就好說閑話,結果家還沒到,反倒先說與別人聽了,傳來傳去,消息就走了模樣。
冬日裏沒有活計,人人都在家裏閑得有些發慌,當聽得趙二嫂拎著菜刀要去砍殺趙娘子,都驚得直了眼睛,然後一窩蜂的往趙家跑去,當然,人心善惡不同,有生怕瑞雪夫妻吃虧,心急趕去幫忙的,有純粹看熱鬧的,自然也有想要煽風點火,為自己出出惡氣的。
所以當瑞雪趕到自家門前時,本就不大的小院子已經塞了足有一百多人,恨不得全村人都聚了過來。
眾人一見她回來,有些尷尬的紛紛出聲打招呼,“趙娘子,回來了。”
瑞雪點點頭,也沒有多加理會,順著眾人讓出的小路走了進去。
趙家曾經花了無數心血,打理得整齊幹淨的小院子,如今是一片狼藉,昨日洗幹淨的白色細棉紗布,被人從竹竿上被扯了下來,扔在泥濘的的地上,上麵踩滿了黑色的腳印子,院子一側放著的兩個小陶缸,已經被砸破了口,屋簷下掛著的幹辣椒和凍白菜等物也被扯得四分五裂,揚得到處都是。
趙青山頂著滿頭滿臉的血跡,半是得意半是畏懼的站在人群前麵,看著瘋魔般的趙二嫂,在一群婦人的攔阻下,拿著剪刀嚎叫著要去劃窗上的棉紙。
而趙豐年臉色鐵青的站在門旁,垂在身側的拳頭輕微哆嗦著,好似拚命忍著怒火,才沒有上前拍死趙二嫂,黑子和大壯還有張大河站在他身後,臉色憤恨的不知在說些什麽。
瑞雪站在那裏不言不語,沉默良久,扭頭衝著看過來的趙豐年點點頭。
趙豐年心裏長長鬆了口氣,剛才他吃過飯,正要小睡的時候,這婦人突然帶著孩子闖進院子,見東西就扔,見缸就砸,他高聲怒責,卻半點兒沒有用處,有心上前拉開她,甚至一掌劈昏她,又覺身為男子,拉扯婦人實在有失體統,正為難間,院子裏就湧進無數鄉親,更是不能輕易動手了。但是見到瑞雪精心打理的小院,被人這般破壞,他心裏又氣又恨,極度懊惱那些婦人裝腔作勢,四五個人居然也攔不住一個。
現在瑞雪回來就好了,他不能動手,瑞雪同樣是女子,卻不會有這樣的顧忌。
果然,那窗前拉扯著趙二嫂的幾個婦人,驚覺身後突然安靜下來,回身一見瑞雪的冷厲模樣,立刻收了手,訕訕退到一旁。
瑞雪驀然一笑,薄唇輕起,聲音卻好似冰珠子一般,“有勞幾位嫂子幫妹子護著窗紙了。”
幾位婦人臉色更加尷尬,都道,“不敢,不敢。”其實她們剛才確實沒有盡心攔阻,不過是在鄉鄰和長輩麵前做個樣子,也賣趙先生一個人情,此時聽得瑞雪清清淡淡的感謝,心裏怎麽都覺有些被揭穿了心思般羞窘。
趙二嫂劃了幾格窗紙,聽得身後動靜,剛剛回過身來,就聽“劈啪”兩聲,臉上瞬時火辣辣的疼了起來,她還沒有看清是誰打她,就又接連挨了七八下,眼前冒起一顆顆金色星辰,身子軟綿綿靠著窗子滑下。
趙青山嗷得叫了一聲,“你敢打我娘!”
瑞雪輕輕甩了甩麻木的右手,冷冷看向他,那眼裏的冷厲和怒氣,嚇得趙青山一哆嗦,一時怎麽也不敢上前半步。
院子裏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瑞雪冷酷的模樣,果決的手段,驚得不知作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