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財大氣粗
第三十三章 財大氣粗
兩人正商量著,栓子開門走了進來,小臉兒被冷風吹得通紅,瑞雪笑道,“跑哪裏玩耍去了,再不回來就要罰你抄書了。”
栓子撓撓頭,“我幫爹爹抄了半本賬冊。”
張嫂子啐道,“你爹這是又偷懶了,自從你跟著師傅習字讀書,他就清閑起來了。”
栓子憨笑幾聲,不好說自己爹爹的不是,剛要抬腳去燒水做活,猛然想起身後還有人,連忙回過身,一邊掀起門簾,一邊喊道,“師傅,有客人上門了。”
“哦,快請進。”瑞雪起身,抬眼就見門外一前一後走進兩人來,前邊那人是個二十幾歲的年輕公子,身形高瘦,頭戴赤金發冠,麵似銀盆,劍眉鳳目,鼻正唇薄,身上穿了一套寶藍色的錦緞長袍,袖口和衣襟繡了銀絲暗紋,在光線稍顯暗淡的灶間裏,閃著幽幽的的光。手裏一把描金紙扇,不分季節的在招搖晃動,與那赤金發冠,遙相呼應。瑞雪暗笑,不知這是誰家的公子,想來平日也是個狂放不羈,喜好招搖的性子。
年輕公子身後是個青色衣褲的小廝,十五六的年紀,圓臉圓眼睛,天生一副笑麵,正笑嘻嘻探頭探腦打量著屋裏眾人。
栓子在前頭引著主仆倆去了南屋,那公子經過瑞雪身旁時,眸子裏閃過一道亮光,似有驚喜,似有了然,嘴角微微上翹,隨後步履從容的進了屋。
瑞雪挑挑眉,卻也沒放在心上,親手衝了一壺好茶,要張嫂子送進去,可是張嫂子和栓子出來時,卻道,“師傅,這客人看著牆上的菜名,詢問的很仔細,我們答不上,他就要請您進去。”
瑞雪一愣,開業兩個月,上門的客人都是極好相處的,今日不會是遇到了挑剔難伺候的吧?
她洗了手,簡單整理一下衣裙,就開門走了進去,那年輕公子正一臉好奇的坐在炕頭的棉墊兒上,打量著牆壁上的一溜兒木牌,那圓臉小廝則蹲在地上,好似在研究那炕是怎麽盤的。
瑞雪收回目光,行了一禮,淡淡笑道,“客官喚奴家進來,有何吩咐?”
那年輕公子聞言回頭看過來,挑眉一笑,“老板娘真是好本事,這樣簡陋之處,都能弄出新奇之物,在下佩服。”
“客官繆讚了,不過冬日寒冷難熬,就想些粗鄙法子應對了。小店雖簡陋,但是吃食還算很幹淨,客官不如先點菜吧。”
年輕公子刷的一聲打開折扇,看著半低著頭的瑞雪,笑道,“那好,在下平日對吃食有怪癖,不問清楚用料,心中總覺難安。請老板娘先說說那道麻婆豆腐的用料和做法吧。”
“麻婆豆腐是辣味菜,用豆腐和牛肉末煸炒,最後勾上骨頭湯汁製成。”
“豆腐?那是何物?”
“一種用牛豆做成的吃食,味道嫩滑,很是美味。”
“哦,牛豆做的?在下可是第一次聽說,喂牲口的東西還能做成菜肴?不能毒死人吧?”
瑞雪聽出他話裏除了驚奇還有些鄙薄的意味,於是回道,“前幾次遇到災年,百姓們都是吃牛豆才保得性命,可見牛豆並沒有什麽毒。況且,很多東西,隻是沒有聰明又不偏頗的人發現正確用法,並不是東西本身沒有用處。”
這是在暗諷他是個想法偏頗的人嗎?年輕公子嘴角的笑意更深,“真是受教了,老板娘說的是。隻是,在下好奇這牛豆是怎麽做成豆腐的?”
“客官見諒,這是奴家祖上傳下來的法子,不能輕易外傳。”瑞雪心裏有些不耐,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她最煩的就是兩種人,臭屁自戀的,磨嘰小氣的,顯然這年輕公子把這兩樣都占全了,而且他話裏話外總好似帶著一股說不清的戲謔之意,難道他是抱著什麽目的來打探情況的不成?她這般猜想著,語氣也就有些冷了下來。
年輕公子略抬手拱了拱,沒什麽誠意的道歉,“啊,是在下思慮不周了,隻是一時好奇,並沒有什麽其它之意。”
“客官這般高潔正直之人,奴家自然不會懷疑您有什麽卑劣心思。客官如果不急著點菜,就先安坐喝杯茶,什麽時候選好了,再喚小二吧,奴家外麵還有事要張羅,就不奉陪了。”瑞雪點頭行禮就要退下。
那公子正在琢磨從自己身上哪裏能看出正直兩個字來,卻突然聽得瑞雪要走,連忙出聲阻攔,嬉笑道,“老板娘留步,在下又不是虎豹豺狼,不必害怕。”
瑞雪越發把他當成皮相姣好的登徒子,心中厭惡,半諷道,“虎豹豺狼可比不得人心險惡,客官攔下奴家,可是選好了菜色,如若是擔心囊中羞澀,奴家這店裏還有給力工們準備的豆腐湯和發糕,六文錢管飽。”
那年輕公子被噎得一哽,這女子可是好利的嘴,想他揮金如土的楚公子,也有被人家當做苦力的時候,他心頭一陣惱怒,隨手指了牆上的木牌,道,“本公子何時缺過銀子,把你這店裏的菜品都上一份兒!”
瑞雪垂眸掩下眼裏的嘲諷,真是可惜了一副好皮囊,原來內裏是個草包,被刺了幾句就當了冤大頭,她的心裏這般腹誹,嘴上卻答道,“客官稍等,飯菜馬上就好。”
說完,轉身施施然推門出去了。
年輕公子“啪”得一聲打開描金扇子,飛快的搖了兩下,怒道,“旺財,你看公子我像吃不起飯的人嗎?”
不像,我看你更像登徒子,旺財看著自家公子漲紅的臉色,憋笑憋的要死,臉上卻一本正經的說道,“怎麽可能,這淩風城裏最風流多金的就是公子了,前日在翠紅樓不是還賞了牡丹姑娘一對兒價值五百兩的翠玉鐲,這城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啊。”
年輕公子聽了這話,好似消了氣,沉默半晌突然撲哧笑了,“這女子倒是個有趣的,本公子怎麽也跟著鬧了脾氣。”說完,看見旺財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抬起扇子就敲上他的頭,“好你個旺財,居然敢笑話主子了,今日罰你餓一頓。”
旺財這半會兒嗅著外麵灶間裏傳來的香氣,肚子早就咕咕叫了,聽得自家公子這般說,立刻上前打躬作揖,溜須拍馬,使勁全身解數,終於逗得主子露了笑臉,心裏長長鬆了口氣,希望這小店裏的吃食,不要辜負他這番努力啊。
張嫂子和栓子聽得剛才那公子點了店裏所有的菜品,都是一臉驚愕,店裏雖說菜色不多,但是怎麽也有二十樣,他們主仆能吃得完嗎?
瑞雪係了圍裙,準備炒菜,小聲笑道,“他們吃不完,就送給徐家兄弟,咱們隻管做菜,賺銀子就行了。”
張嫂子和栓子也笑了,立刻上前幫忙,燒火的燒火,摘菜的摘菜。
不到半個時辰,那年輕公子麵前的矮桌上就陸續擺滿了碗盤,栓子每端上來一樣,他就嚐上一口,不說好也不說壞,急得旺財直瞪眼,這般近的看著那些新奇菜色,他隻覺自己肚皮都餓得貼上後背了。
栓子在桌子中間放下一隻大海碗之後,笑嘻嘻行禮說道,“客觀這是最後一道菜,蘿卜燒牛肉,您請慢用,如果有事就喚小的進來伺候。”說完就要轉身出去,年輕公子卻攔下他,笑眯眯問道,“小二哥兒我先前在門外聽得,你還是個識文斷字的?可會做文章?”
“回公子,小的跟著師傅學算盤和做賬,隻習得幾百字,並不會做文章。”栓子恭敬回道。
“哦,那也不錯了,像我這小廝就大字不識一個。”年輕公子笑得更是親和,甚至不惜貶低自己小廝誇讚他人,栓子畢竟是個孩子,被如此誇讚臉色就紅了起來,連忙擺手,“公子謬讚了,小的也是個愚笨的,多虧師傅教的好。”
“哦,你師從何人,不會是剛才那位老板娘吧,女子頭發長見識短,小二哥兒還是換個師傅吧,莫要本事沒學成,還耽擱了好年紀。”
栓子一聽他如此說,臉色更紅,隻不過剛才是羞的,現在是氣得,師傅在她心裏可是半個娘親,怎能容外人詆毀,於是皺眉辯解道,“我師傅才不是頭發長見識短,我師傅盤賬都不用算盤,又會寫信,又會背詩,比城中老賬房都厲害…”
栓子說到一半,門外突然傳來張嫂子的喊聲,“栓子,如若客官沒有吩咐,就出來幫忙,北屋上客了。”
栓子應了一聲,草草行了個禮,臭著一張小臉兒就出去了。
年輕公子慢慢夾起一筷子土豆絲放進嘴裏,不知心裏在想著什麽,嘴角翹得更高。
如此好半晌過,他抬頭一見旺財雙手攪著衣角,癟著嘴,一副受委屈小媳婦的樣子,忍不住哈哈笑了,“行了,剛才不過是為了哄那小二說話,不是真的嫌你不識字,快吃飯吧。”
旺財臉上立刻多雲轉晴,捧起一碗粳米飯,挑著離主子較遠的幾樣菜,大口吃了起來,不時眉開眼笑的讚上兩聲。
一時飯畢,主仆放下筷子下炕出了門,瑞雪正站在櫃台後理賬,見他們出來,就拿起算盤,照著牆上的木牌,劈啪飛快撥了幾下,然後笑道,“謝謝惠顧,一共是七兩零三十文,三十文零頭抹了,公子付七兩就好。”
那年輕公子一揮手,旺財立刻從懷裏拿出一隻十兩的銀錁子放到櫃台上,年輕公子慢悠悠說道,“菜品味道還不錯,剩下三兩就做賞錢吧。”
瑞雪拿起銀子,淡淡行禮道謝,“多謝客官打賞,歡迎下次再來。”
年輕公子本來以為她會堅持不要賞銀,甚至做好了再打幾句嘴仗的準備,沒想到,瑞雪卻輕飄飄的收下了,惹得他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般無處著力,十分泄氣,於是身子前傾,又帶了些輕佻意味說道,“本公子斷言,以後必定還有與老板娘見麵的時候。”
瑞雪退後一步,依舊笑著說道,“那一定是客官再次光臨小店的時候。”
年輕公子嘴角一牽,灑然一笑,“這可難說了。”說完,轉身挑簾出了門。
張嫂子把忍了好半晌的唾沫,一口呸了出去,惱怒道,“這公子長得這般體麵,沒想到卻是個登徒子,下次再來就拿大掃帚把他打出去。”
栓子也是滿臉怒色,上前小心翼翼打量師傅的臉色,生怕師傅氣壞了。
瑞雪掂了掂手裏的銀子,反倒勸慰他們,“世間百姓遠超千萬,怎麽可能都是好人,總有幾個敗類出現的。開店做生意,難免碰到這樣的事,都別氣了,今日進項不少,等下午閑下來,咱們包餃子吧。”
栓子聽得“餃子”兩字,立刻滿臉都是笑,他可聽張嫂子說了好幾次,師傅包得餃子多香,卻一直沒有吃到,今日托這登徒子的福,居然可以如願以償,瞬時他心裏的氣就消了大半,連連問著,“師傅,咱們包什麽餡的餃子?好吃嗎?”
“白菜豬肉餡的,當然好吃。”瑞雪笑他孩子氣,帶他去收拾雅間,果然桌子上的菜色剩了一大半,有的菜色隻動了兩口,張嫂子隨後進去,直嚷著說糟蹋吃食。
瑞雪笑道,“栓子選一樣留著晚上墊墊肚子吧,嫂子也分幾樣,省得回家還要動火。剩下就都裝好了,送給徐家大哥吧。”
栓子雖然爹爹有差事,清閑是清閑,但是油水卻不多,家裏還有三個弟妹,每月的俸銀打點上官,同親戚朋友走完禮也就所剩無幾了,平日一家人吃食上極簡單,很少見肉腥,所以也不介意吃客人剩菜。
張嫂子本就是窮苦人出身,平日能吃飽肚子就不錯了,災年連樹葉草根都吃過,更何況農家逢上婚喪嫁娶,也都有分剩菜給幫忙人家的風俗,自然也沒有嫌棄之意。
所以,兩人歡喜的把幾乎沒少幾筷子的蘿卜燉牛肉、小雞燉蘑菇、蔥爆羊肉等好葷菜分了,剩下的統統折在小陶盆裏準備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