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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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陸緒平的堅持下,醫生又來了兩天,接著給她輸了兩次液,傷口在三天後換藥時已經完全消腫了。

醫生又細細地叮囑了一下注意事項,並告訴她再過三天來拆線。

陸緒平一一認真記下。

他這些天果然是推了所有的工作在家看住她三天,不讓她傷口沾水,身上不舒服便讓劉姐每天給她擦身,又告訴廚師弄清淡的蔬果和熬爛熟的粥食。單位如實在有要他解決的事情都是讓錢程送到公寓裏來處理,到了第四天一早,親自開了車送她去醫院拆那幾針線。

傷口已經全部愈合,紅腫已然消失,醫生檢查了以後表示很滿意。

從醫院出來,陸緒平順路帶著她去見複健師。

這是一間很大的健身會所裏,一位六十來歲的醫生模樣的人帶著他們去了治療室。他仔細地看著柯凝歡的片子,並在她傷口處按壓了半天。

“嗯,恢複的不錯。”他側過頭對柯凝歡說。

醫生姓夏,曾是中國田徑隊的醫生,退休後被高薪聘請到這間會所,是一位非常有經驗的複健醫師。

“夏叔,什麽時間可以進行複健?”陸緒平問。

“目前可以做些肌肉鍛煉,正式複健至少要一個半月之後。”醫生說著,給柯凝歡做了示範動作。

長時間肌肉不動,會造成肌肉萎縮。柯凝歡當然是明白這個道理的,她認真的跟著醫生做了幾下動作,但在握緊拳頭又鬆開的時候,還是明顯地感覺到了傷口的扯痛。

“很好。”看到她做的動作極標準又認真,老醫生很滿意。

夏醫生又送了她一管去疤痕的藥膏:“一天一次,按時塗抹。”

“謝謝您。”柯凝歡聽說手臂可以恢複,心情悅然起來,脆聲地道謝。

“夏叔,這是大哥送您的。”陸緒平將手裏的一個盒子遞給了醫生。

“哦?”老醫生那滿是笑紋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愣怔。

伸手接過,用手一掂,麵露了絲驚喜。

“象棋?”頓時兩眼變得亮晶晶的,像孩子一樣頑皮地笑臉和剛剛為柯凝歡檢查的嚴肅神情完全不同。

“是。”陸緒平失笑,“您打開看看。”

醫生把盒子放在桌子上,打開一看,清一色的紅瑪瑙石做成的棋子個個玲瓏剔透,加上精致的篆刻功夫,看著就像是一幅精美的工藝品。

這老爺子一生最好的就是象棋,頭些年跟著國家隊到處比賽,行李中必不可少的就是一盒子棋子兒,隻要有空兒非要拉著人殺兩盤。雖然是有名的臭棋簍子,但是興趣私毫不減,反倒是越老越有興致。

前幾年有人給他送了一副玉製的棋子,他更是愛不釋手,不下棋也喜歡拿在手裏把玩,可是前些日子不小心弄碎了一個子兒,把他心疼的不行,縫人就叨嘮,恰好讓前段時間來做複健的陸仲略知道了,便答應再給他找一副。不想,竟然給他找了一副瑪瑙的。

柯凝歡並不太懂這些石頭的價值,但那老醫生卻是一個資深玩家,當然明白這一副棋子的價值。

這是用真正的天然南紅瑪瑙石磨成的,因為雲南老坑南紅礦脈已絕,這裏用的則是甘肅出產一種號稱“甘紅”的戈壁瑪瑙。

曾有資料顯示這是明末開始應用的礦石,與南紅非常相似,一般人很難分辨。但目前文玩行業對於新品一般也不加以區分,是目前最為珍貴的瑪瑙石。

但是如果單單是一塊這樣的石頭也並不是很稀奇,稀奇的是一整副棋三十二個子,都是用一模一樣的石頭磨成,每塊石頭都是通透油亮、無雜質、無沙心、亦無裂紋,更是由著名瑪瑙雕刻大師親手雕琢,這副棋子兒的價值立刻暴漲。

這夏老爺子一生走南闖北,見世廣博,當然明白陸緒平不會拿來一副凡品來搪塞給他,竟高興的像個孩子似的嘿嘿直樂,把那盒子東西捧在懷裏,青筋大手一個個摩挲著,寶貝的不得了,引得柯凝歡也忍不住失笑。

“丫頭,回去好好鍛煉,我保證還你一條和原來一模一樣的胳膊。”

老醫生把那些棋子挨個摩挲了一遍,這才記起還有病人,便放下東西,很鄭重的叮嚀著。

柯凝歡脆聲答應著,便跟著陸緒平出了那家會館,上了車。

“這副棋很貴?”柯凝歡覺得要是他為了自己找醫生送的禮,她還是知道個價才好。

“不知道,大哥答應送他的。”像是看透了她的小心思,他無所謂地答道。

縱是如此,但挑這個時候讓陸緒平送了來,不得不說是陸家人的心意。

柯凝歡心裏想著這件事兒,陸緒平的車子已經三拐兩拐開到了一個胡同,這裏有一家私房菜館。

菜館是一個小巧的四盒院子,小小的門臉隻有一個銅牌上寫著街號,陸緒平停好了車,下來走到院門前,在門框處按了一下,裏麵便走出一個白衣黑褲的年輕姑娘。

“陸先生來了。”姑娘明顯和陸緒平極熟,笑著打開門,讓進了倆個人。

“徐嫂在嗎?”

“在的,等著先生呢。”姑娘說著,便引著倆人穿過門廳,進到小院子。

小院裏有著一棵海棠樹,還有一叢竹子,幽靜而陰涼。

上了兩步台階,便進到正屋。

正屋是一個小小的餐廳,隻有兩個類似包間樣的地方,實際是上兩張桌子,不過是用屏風隔開的空間。

一位看著有四十多歲的女人朗聲笑著迎了來上:“二少,湯早就燉好了,小火煨著呢”又笑著和柯凝歡打了個招呼,便引著倆人進到裏麵坐下。

“來,快坐下。”徐嫂一看就是一個精明麻利的人,一邊招呼著,一邊搬椅讓座,一點沒耽誤。

“徐嫂,生意還好?”陸緒平笑眯眯地問,看來和這女人極熟。

“好,當然好呢,如果今天不是二少說來,這兩張桌子怕要早早就訂上了呢。”

徐嫂一邊說著,邊用手上的絨布將桌子彈了彈,一招手,剛剛那個白衣黑褲的姑娘便送了茶出來

“陸先生,柯小姐請喝茶,這是今年最好的雨前。”白衣黑褲姑娘笑意盈盈,將倆人麵前的杯子斟滿。

小小的餐廳仿古布置,一桌一磯無不見心思,徐嫂一身中式衣褲,腰間紮著一條蠟染的藍花小圍裙,頭發利落的挽在腦後,用一個發簪穿起,像是畫中走下來的人物般,頗有些韻味。

柯凝歡忽然覺得這情景有點像一出樣板戲裏的場景,便忍不住抿著嘴露出一絲笑意。

“你笑什麽?”等徐嫂和那姑娘退下,陸緒平側臉問她。

“阿慶嫂。”柯凝歡低聲吐出這幾個字。

陸緒平一怔,隨即嘴角一抽,忍住了笑。

這個徐嫂,已經五十來歲了,年輕時在一個縣的劇團裏呆過,還真就是演過樣板戲的。也許是懷念年輕時候的歲月吧,她極喜歡戲裏的扮相,加上人又極機靈,湯煲得好,又會幾道拿手菜,因此這小餐館在京城的圈子裏還是頗有些名氣。

可陸緒平覺得很怪異,像柯凝歡這個年紀,樣板戲對她來說已經是曆史,她卻能準確地將現實中的人物對上號,不能不說是個異數。

其實柯凝歡是因為去年Z省“兩會”期間,省京劇團演出了全場的現代京劇《沙家浜》。因有省領導集中出席觀看,柯凝歡便也跟著看了全場,頓覺得那唱腔真是優美,也極喜歡裏麵的人物造型。後來訓練時沒事兒,就弄了張CD聽了幾天,因此印象深刻。今天一見徐嫂這扮相和作派,不知道怎麽就一下子想起來了。

“要不讓她給你唱一段?”他寵溺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柯凝歡,親昵的語氣直逼得她有些臉紅。

“不不不。”柯凝歡忙著搖搖雙手。

他們是來吃飯的,怎麽又要人家唱戲了呢,當人家是什麽人了,柯凝歡才不會這樣囂張地做那種為虎作倀的事情來。

陸緒平一直扯著嘴角看著她但笑不語,過了會兒她才反映過來他是逗她的,一時間小臉蛋兒漲的緋紅,直看得陸緒平終於忍不住伸手又捏了捏。

經過這幾日的調養,這小丫頭的臉色明顯好多了,不再象那幾日那樣蒼白。

自那天從母親家回來那晚他吻了她,她在迷迷糊糊中答應的那個“嗯”字讓他欣喜,誰知道第二天醒來之後,她卻仍是那麽淡淡的疏離著,這讓他知道那隻不過是她一時的軟弱,她並沒有真正從內心裏接受他,但這仍讓他覺得兩個人親昵了許多,行動間不覺都把她護在了懷裏。

這時徐嫂已經端著一鍋湯進來了:“來,這是人參黃芪鴿子湯,對女孩子最是補的。”笑語嫣嫣,光是看到這笑臉,就知道這湯是用心煲出來的。

陸緒平拿出湯勺盛了一碗湯放到她麵前:“快趁熱喝喝看,很香的。”

“我不吃鴿子。”柯凝歡鼓起腮幫子,瞪著他說。

她並不挑食,基本上正常的東西都可以吃的,但是,鴿子是那麽可愛的動物,他怎麽可以說的那麽輕鬆!

陸緒平卻根本不看她,拿起勺子遞到她手裏:“喝一點鴿子湯,你的傷口便不會癢,否則三年之內你的傷口經常會癢的難受。”

柯凝歡疑惑地看著她,陸緒平那張平靜的臉上沒有任何波動,隻是拿起筷子幫她往碗裏的湯加了一點點香菜沫。

他加好了香菜,端起碗正想說句什麽,忽然聽院子裏傳來吵嚷聲。

“不是已經預訂好了桌子嘛,咋就不行了呢?”隻聽一個東北腔調的男人扯著大嗓門兒,從門口走了進來,還沒到屋子,柯凝歡就從屏風的縫隙間瞥見一個近四十多歲的男人帶著幾個人走了進來。

陸緒平連眼睛都沒抬,隻是端著碗,用另一隻勺子輕輕攪了一下湯,然後用小勺子舀了一勺,似乎想喂柯凝歡。

“來,喝一口。”他低聲細語,仿佛她是個不聽話的孩子般哄著她。

柯凝歡嚇了一跳,她還沒有矯情到那種地步,忙接過碗:“我自己喝。”

從他手裏接過碗,略為猶豫了一下便喝了一口。

確實很香,有一種淡淡的百合和蓮子的香氣。

“喲,真的是陸總呢。我說今天徐嫂怎麽不接待客人了,原來是有貴客,還真是巧了。”東北嗓門兒進了屋子,也沒進去隔壁的包間,反倒進了他們這間。剛邁進一隻腳,便看到了坐在那兒伺候著一女孩子喝湯陸緒平。

明知道時候不對,還是拉下了臉,揚著大嗓門兒進來套著近乎。

本來徐嫂已經推說今天不接待客人了,但他好容易打聽到了這陸二少的下落,走到胡同裏又看到停在門口的車,他知道這位陸公子今天確實在裏麵,他受人所托,隻好硬著頭皮進來。

“孟董。”陸緒平也沒起身,隻是淡淡地點了下頭,便側過頭笑著問身邊的女孩兒:“好喝嗎?”

“嗯。”不可否認,這湯真的很香甜,但被對麵那幾雙探究的目光盯著,早已經食之無味了。

“緒平,好久不見。”這時從幾個人後麵,慢慢踱出一個白衣女子,二十七八歲的樣子,長發飄飄,裝容精致,一隻LV新款大包隨意的搭在肩上,非常有藝術範兒。

柯凝歡一下子認出了這個女子。

陸緒平抬頭看了女子一眼,略為怔了一下,隨即淡淡地點了點頭:“肖楊。”

東北嗓門兒像是早已經對此番情景了然於胸,嗬嗬一笑,走上前自來熟地說:“陸總原來和肖楊也認識?相請不如相遇,兄弟我正好有一事相求呢,能否賞臉一起吃個飯談談?”

“對不起,今天我有客人,不方便,孟董如有公事請和我的助理約時間。”

真不客氣,一下子不僅把那個孟董的麵子駁回,連那位肖楊溜到嘴邊的話都一並噎了回去。

但肖楊倒底是見過世麵的,大家風範真人讓傾倒。她趨前一步,優雅地微微一笑:“緒平,最近這麽忙?父親和我說過幾次要約你回家吃飯呢,總也不見你的影子。”說罷,又走上前來,向柯凝歡略一頷首:“這位小姐是?”

柯凝歡略一尋思便知道肖楊的意思,抿嘴一笑,欠身答道:“我姓柯。”

“哦,原來這就是柯警官,失敬了。”

肖楊顯然是圈子裏的人,不然是叫不出“柯警官”的,正常第一次見麵的人都會稱她“柯小姐”。

其實肖楊早就知道陸緒平最近忙的是什麽,原來以為不知道是多麽五大三粗的女人,隻是沒想到是這樣一位嬌俏的女孩子,

柯凝歡瞬間看穿了這些把戲,也不多言,轉頭看向陸緒平。

陸緒平此時的臉色已經不太好看,他平時最煩這些不長眼色的人,明明他都是一臉拒絕的表情了,卻總有人不識趣湊上來,偏生這個人又不好翻臉,這讓他的臉上刮起了寒流。

“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訴肖伯父,有空兒我會去看他。”輕飄飄地說了這句話,便不再看麵前這些人一眼。

肖楊也像是達到了目的般,滿意的點了點頭說:“好的,你們慢吃。”又禮貌周全地和柯凝歡點了點頭,轉身揚長而去。

那位孟董見肖楊回頭走了,便也隻好裝著不在意地和陸緒平道了再見,一行人又呼呼啦啦的離開了私菜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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