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4當年的窘事

chapter64 當年的窘事

瞧著她笑著轉身,邵明陽注視著她離去。隨著她的腳步聲遠去,頃刻之間,辦公室裏也寂靜了下來。他沉默著取了煙,點燃抽了一口。在煙霧嫋嫋之中,他卻也記起了一些當年的事情。

原本他是沒有印象的,但因為今日的緣故,他也記起來了。

那年他即將遠赴美國留學,去教導處辦理手續的時候,偶然間撞到了一個人。她是低著頭的,悶頭就迎麵撞上了他。他有些錯愕,想著是哪個冒失的家夥,誰知道低頭一瞧,竟然是她藍星夜。

當時他玩笑著一句:走路不看路的?

誰知道他剛說了這一句,她卻一下哭了起來,眼中豆大的淚水無聲掉落,止也止不住。隻是當時他詢問了好久,她都不肯說話,隻是咬緊了牙關,哭的眼睛通紅。

最後,她也沒有告訴他,所以他並不知道她會流淚的原因。

現在想來,原來是這樣。

那是為了生命裏最重要的人所流下的眼淚。

九月傍晚的陽光很是毒辣,迎麵曝曬著兩個兩鬢斑白的老人,那正是她的外公和外婆。他們並肩坐著,相互依偎。

“師傅,就前麵的公車站停下吧。”藍星夜急忙喊道。

下了計程車,藍星夜一回頭,就看見外婆攙扶著外公站了起來。兩人滿頭大汗,臉上都是通紅通紅的。

“阿夜,你怎麽打車過來了?”外婆扶著外公走近,外公開口問道。

“外婆,我來扶吧。”藍星夜立刻走到另一邊,扶過了外公,又是輕聲回道,“因為公司離這邊有點遠,我怕你們等。”

“你的工資就這麽一點,哪裏有錢能打車?真是浪費,我們等一等,又有什麽關係?”外公不滿訓斥。

反是外婆心疼,在旁邊念叨,“阿夜,你賺錢不容易。我和你外公等一等,沒什麽的。這裏又有椅子可以坐,一點也不累的。”

“我知道的。”藍星夜微笑回答。

三人說著話,就這麽慢慢上了山,往墓園進去了。

從墓園下邊走上山,足足攀了二十餘分鍾,這才來到了藍景辰的墓碑前。

墓碑旁已經長了一些雜草而出,碑身也覆了一層粉塵,而那張照片更是被蒙了灰。

所以瞧不清藍景辰的模樣。

拿出手帕來,輕輕地擦拭那張照片。抹去了灰塵,黑白照片裏那張清秀英氣的臉龐,便映了出來。他正微笑著,那麽好看的一個少年,還那麽年輕那麽的鮮活。

仿佛他就在他們的麵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每年的祭拜,其實都是一樣的。打掃墓碑,將買來的雛菊放在他的碑前,給他帶來他生前最愛吃的水果糕點,一邊燒著紙錢,一邊和他說話。

這個時候,外公多半都是沉默的,藍星夜則是和外婆一起燒紙錢,她也沒有開口,隻聽見外婆喃喃說著,“小辰,我們都挺好的,外婆想一定是你在天上保佑你外公了。你姐姐今年進了公司上班了,她開始賺錢了……”

藍星夜靜靜聽著,又是取過一張紙錢放入火盆中。

恍惚之中,她突然想到了年少往事。

藍景辰不隻一次說過,他對藍星夜說:姐姐,我不要念書了,我要出去賺錢!以後我要賺好多好多錢,我不要媽媽去工作了!我要給姐姐買好多漂亮的衣服!外公不要再開車了,外婆也不要幫別人帶孩子了!我是男子漢,可以撐起一個家!

曾經的藍景辰,以優秀的成績考入高中後,曾有一度想要輟學。但是被藍星夜訓斥了一頓,以後不好好念書,哪裏來的本事去賺錢。現在他還小,以後賺錢的事情就交給姐姐,因為姐姐已經長大了。姐姐會賺好多好多錢,他所希望的一切,她都會替他辦到,全都會的。

她又想起自己上班後拿到第一筆工資的時候,她幾乎是奔跑著來到藍景辰的墓前,她告訴他:小辰,你瞧,姐姐終於賺錢了!不是打零工!是真的實實在在的工資呢!

如今,當年信誓旦旦說著諾言的少年已經不在,隻剩下了她一個。

燒完了紙錢,外公和外婆打算再去祭拜藍母,因為藍母也是葬在這個墓園裏的。藍星夜道,“外公外婆,你們先去吧,我把這裏打掃一下。”

待到兩人走遠後,終於隻剩下了藍星夜和藍景辰姐弟兩人獨處了。

藍星夜蜷縮著腿環抱著坐在藍景辰的墓碑前,還是像小時候一樣,那是他們最常有的坐姿。彼時藍母還在,她和阿辰就會這樣坐著聽母親講故事。

藍星夜望著藍景辰,很久過後她才開口,“小辰,姐姐很好,你好嗎?”

周遭那樣安靜,隻有風聲瑟瑟響著,仿佛是在回答她。

“恩,我知道,你也很好,姐姐知道的。”她近乎是自言自語。

良久,再無其他話語,隻是起身道,“姐姐要去看媽媽了,我們明年再見。不過空了,姐姐還會來看你的。姐姐陪著外公外婆,你就在這裏陪著媽媽,你哪裏都不許去。”

“好,我們說好了,那姐姐走了。”藍星夜正要離去,忽而想到了什麽,又是停住了步伐。她微微彎腰,屈膝半蹲而下,望著藍景辰笑道,“對了,有個人讓姐姐代他向你問好。”

“你問他是誰?”

“他啊,他是姐姐的學長……”藍星夜幽幽說著,深呼吸道,“他是姐姐很重要的人!”

在墓園關門之前,三人坐上了最後一班巴士離去。

在巴士上,外公突然問道,“阿夜,你今天過來,小俊知道嗎?”

藍星夜遲疑了下,輕聲說道,“我給他打過電話的,他剛剛回國有點忙,本來他是要來的,是我讓他不要來的,耽誤了正事不好,反正心意到了就好,這裏有我還有外公外婆就足夠了……”

聽見藍星夜這麽說,外婆也沒了聲,歎息著道,“也是,小俊一定很忙,可是,他好歹也是……”

外公聲如洪將外婆的話打斷,“小俊是做大事的人,我們都要體諒!他心裏有我們,記著我們就好了!從小看著他長大的,他是個好孩子!”

“哎,是。”外婆從來都是服從外公的,外公一句話,她也不再有異議了。

藍星夜望著車窗外的天空,晚霞都已經散去,夜幕漸漸降臨。而那朵漂浮的雲朵,卻那麽像是學長微笑的臉龐。

……

“阿夜,今天是周末,你打個電話給小俊,看看他有沒有空,讓他晚上來家裏吃飯吧。那求的兩個平安符,也好給他帶去。”外婆是虔誠的人,早上去廟裏求來的符,想著要越快交到那個人的手裏才算好。

藍星夜有些惴惴不安,想著這次打電話過去,一定先道個歉才好。

等待了一會兒,電話終於通了。

“什麽事情?”厲俊的聲音還有些沙沙的,顯然他還在睡覺。

看來是她打來的不是時候,可是現在都已經快下午一點了。

藍星夜輕聲道,“都下午了,你還在睡覺哦。”

“怎麽?我就不能睡覺?”厲俊向來都是有起床氣的,所以立刻就火冒三丈了。藍星夜也是深知他這個脾性,所以沒有在上午的時候打給他,隻是沒有想到他卻還在睡,她立刻道歉道,“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還在睡的……”

“你到底什麽事情!”厲俊打斷了她,沒好氣質問。

“昨天我去寺廟裏給你和清清都求了平安符,想問問你有沒有空,如果有的話,今天晚上過來拿吧,而且那個平安符……”藍星夜的話才剛剛開了頭,可是卻又再次被他打斷了。

“藍星夜!”厲俊在那頭近乎是暴躁如雷,怒氣衝衝道,“現在都什麽年代了,誰還需要什麽平安符?你不要迷信了行不行?你不是說你很忙,沒有時間嗎?還拒絕了旋清的邀請!現在你又有空了,跑去寺廟求符?我告訴你,我不需要,清清更是不要的!”

“還有,都是因為你,你把旋清給氣病了!”厲俊怒聲數落。

藍星夜心裏一緊,她急忙問道,“她怎麽樣?好些了沒有?”

“她當然已經沒事了!但是藍星夜!你明明知道旋清有哮喘病,她不能受刺激,你還這樣對她!”

“小俊,我……”藍星夜百口莫辯,思緒混亂。

“昨天晚上,我還陪著旋清在醫院裏,一直到今天早上才回來!你現在還來要我拿什麽平安符?藍星夜!那東西你自己留著吧!留給你自己保平安吧!”

話因尚未落,還在藍星夜的耳邊盤旋,隨意啪的一聲,猛然掛斷了!

藍星夜站在外婆家的小院子裏,心緒再次紊亂。

旋清生病了。不過幸好,她沒事了。

可是,厲俊,在你的心裏,果然旋清才是最重要的。

藍星夜收起了手機,平複了下心情,而後走回到屋子裏去。

外公正坐在廳裏邊在看書,而外婆則是買了許多菜回來。

藍星夜揚起一抹微笑,有些懊惱道,“外婆,我剛剛給小俊打了電話,可是他現在正在忙,是很要緊的事情,所以不能來了。不過他說了,改天一定過來的,還讓我謝謝外婆,這麽惦記他和清清。”

“恩,這才像個男子漢,我就說,小俊是最懂事的!”外公滿意說道。

外婆愁眉道,“可我還買了那麽多菜……”

“這都怪你自己,還不知道小俊忙不忙,你就去買了那麽多。”外公數落了一句,藍星夜立刻走到外婆身邊,幫她提過了滿手的東西,“沒關係,我們也可以吃啊。”

“阿夜,外婆幫你把菜燒好,你帶去和思思一起吃吧!”

夜裏洗了澡,藍星夜正在收拾衣服。整理的時候,又瞧見了那兩枚平安符,一枚是給厲俊的,另一枚是給清清的。藍星夜沉默瞧了瞧,想著改天如果空了,要是遇見了,那再給他們。

因為,這畢竟是外婆的心意。

她將平安符收好了,卻又想起了什麽。而後又是匆忙地從另一個口袋裏翻找出了另一枚平安符,那是寺廟裏的大師用解簽的黃紙折成的平安符。

這是給邵明陽的。

藍星夜不禁蹙眉,在書桌前坐了下來。手裏輕捏著平安符,她卻不知道,學長會不會要。

厲俊也許說的是對的,現在都什麽年代了,誰還需要什麽平安符?

藍星夜,你不要迷信了行不行。

在短暫的休假過後,藍星夜重新回到了工作中去。下午要開會,藍星夜終於又見到了邵明陽。她坐在職員之中,瞧著他走了進來。

順利的開完會,一行人便要收拾東西離去。

邵明陽卻是開了口,“藍助理,你留下。”

藍星夜放下了手裏的文件,又坐了下來。

眾人都退了出去,頃刻之間,會議室裏隻剩下他們兩人。陽光明媚,透過窗戶照射下來,整個廳裏都很明亮。而他的笑容,比陽光更加燦爛。

藍星夜以為他是要交待工作,可是他卻隻是注視她,幽幽一句,“一切都好?”

心中忽然柔軟,藍星夜笑應,“都好!”

聽見她這麽說,他這才放心,“那就好,去工作吧。”

藍星夜卻猶豫著沒有立刻就起身離開,輕聲說道,“之前的事情,我很謝謝學長,所以我想今天晚上請你吃飯,如果你有空的話。”

如果不是張思思在昨天提醒,藍星夜也差點忘記了這件重要的事情,此刻更是懊惱萬分。

“請一頓飯就夠了?”邵明陽並不肯立刻同意,就這麽放過她。

藍星夜愕然瞧著他,他一本正經的認真說道,“我可是救了你的命。”

“是……”確實是救了她一命,似乎欠他的越來越多了,藍星夜懊惱。

邵明陽微凝的眼眸,注視了她一瞬後,緩緩散開,笑著打趣道,“最起碼要請兩頓飯。”

“請兩頓三頓都可以的。”藍星夜一怔,也笑了起來,“學長,那可以叫上思思一起嗎?”

“當然可以。”邵明陽並不介意。

“也請學長叫上邵師兄一起吧,我也想謝謝他。”藍星夜接著又是說道,邵明陽微笑頜首,卻是提醒道,“洛川要是問你要電話號碼,你可千萬不能給他。”

“恩?”藍星夜卻搞不懂了。

“他的女朋友愛吃醋,不喜歡他的手機裏有別的女孩子的號碼,這樣會引起誤會,也不大好。”邵明陽一本正經叮嚀道,藍星夜明白過來了,“好,那他要是問我要,我不會給他。”

“恩,這樣才對。”邵明陽滿意點頭,頓了頓又是說道,“而且,我也不想你和他有太多聯係。”

藍星夜一怔,聽見他凝眸說道,“因為你是我的學妹,你是我的人。”

這兩句話像是投入湖底的石子,激起了千波浪,藍星夜心裏一顫,突然之間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湧上來,臉上也是一紅。邵明陽見她一張臉都快要紅到充血了,可不敢再逗她了,“去吧。”

“還有,呃……”藍星夜又是急忙開口,她不好意思道,“前兩天我和外婆去寺廟裏拜拜的時候,我給學長求了支簽。簽很好,是上上簽,大師說了萬事皆利,夢想會成真的!所以,學長,放心吧,不需要十年的,一定很快就成真!”

她靦腆微笑著,卻是一臉高興的模樣,邵明陽不禁也被那喜悅沾染了,“你給我求的簽?”

“是啊。”藍星夜應道,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了,“我知道這些東西都有些迷信,但是我覺得,不管什麽事情,不要全信,也不要一味否決。不管是不是真的,總是一份寄托。如果是真的,那就更好了,連滿殿的神佛都認定,學長一定能夠實現夢想呢!”

“看來你是找了滿殿的神佛來幫我了。”邵明陽也笑了,又是問道,“那支簽呢,給我。”

藍星夜卻是愣了,“學長,你要啊?”

他蹙眉道,“你該不會是扔了吧?”

“沒有沒有!我沒有扔!”藍星夜立刻搖頭,從工作服的外套裏取出了一塊手帕。

邵明陽狐疑瞧去,隻見手帕是完整疊好,她小心翼翼打開了。

而在手帕裏邊,是一枚黃色的平安符。

她托著手帕,微笑說道,“瞧,我沒有扔的!”

“包的那麽好,你是想占為己有嗎?”她的細心,他全都有看見,他眼中更為溫柔。

“不是……我以為學長不信這些。”藍星夜輕聲說著,又是立刻上前遞給了他。邵明陽從手帕裏取過了平安符,而後藍星夜隻見他從西服內襯的口袋裏取出了皮夾,又將那枚平安符收了進去。

“我可要收好了,這是神佛的旨意!”邵明陽將皮夾放回了口袋,微笑說道。

藍星夜心中一暖,也有些悸動。

那麽貼身收藏的地方。

那是,那是心的位置。

盈安接過財務賬單,她立刻翻閱審查了一遍,忍不住稱讚,“這份財務單做的真是仔細明了,我是中午的時候交給你的吧?那麽快的時間就做出來了,你還真是挺厲害的!”

“因為急著要,所以我就急著趕了。”藍星夜被她誇的愈發不好意思了。

“不錯不錯!”盈安對她更加滿意了。

卻在此時,一道爽朗男聲硬生生插了進來,揚著一張笑臉的英俊男子正是邵洛川,“盈安姐,什麽東西很不錯?”

“不是東西不錯,而是人很不錯。”盈安笑道,“中午交給她的工作,下班的時候就辦好了,這麽迅速,我能不誇獎嗎?”

“盈安姐,你有所不知,她可是我的小師妹,辦事自然是好的。”邵洛川標明了兩人的身份,十分引以為傲。

盈安笑著搖頭,“你還真是王婆賣瓜,我可不聽你繼續顯擺了,我去財務部了。”盈安拿著財務單就要離去,邵洛川問道,“我哥在裏麵吧?”

“在的,還沒有走。”盈安回了一聲,笑著離去了。

邵洛川這才歎息,“哎,等了這麽久,才等到你請我吃飯,還以為你把我給忘了,差點我就要走了。”

“對不起啊,是我不好。”藍星夜立刻道歉,邵洛川笑道,“和你開玩笑的!不過,你還真是差點就錯過了我!哎?你們公司又把你派來啦?”

藍星夜笑道,“恩,隻不過,這一次是派我到四海負責這次的項目了,所以這段日子我都會在四海工作。”

“哦,原來是這樣,那以後你不是和我哥要天天見麵了?”

“是啊。”

“是不是很高興?”邵洛川促狹問道。

藍星夜心頭一緊,“來上班當然要見到學長,有什麽高興不高興的。”

“也不知道是誰,當年偷偷跟蹤了我好幾天,被我在音樂教室逮了個正著。”邵洛川很不給麵子,將舊事重提。

邵洛川記得清楚。

那一年因為學校的關係,所以他來到了s大做交換生。

其實學校的生活大相徑庭,因為他是邵家的少爺,就連校長也對他禮遇有加,更不要提老師和學生了,多的是上前和他主動說話搭訕的,沒有人不給他幾分麵子。

可偏偏邵洛川就注意到她了。

這個跟隨在他的背後,一直跟蹤了他好幾天的女孩子。

有時候在花壇,有時候在籃球場,有時候在圖書館……總是在回頭的時候,或者在轉身的時候,就能看見她的身影。但是每當他瞧向她的時候,她總是轉移注意力,或者躲到一邊去。

最笨的方法,那就是拿著一本書來擋臉,故意從他麵前走過,假裝自己是不經意間經過。

可其實,他早就發現她了。

她的一切偽裝,都是那麽的好笑滑稽,讓他感到有趣。

終於有一天,等到了學校的音樂教室。他進去彈琴,將門給關上了。過了一會兒,他又是起身,突然的將門打開。當時她就在外麵,瞧見門突然打開,那個表情被嚇得木訥無比,讓他一下子就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