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逃亡
逃亡
聽到這裏，葉長空已經明白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果斷的終止了通話。
他抬頭從這些年輕的士兵臉上一一掃過，這些人臉上寫滿了茫然無措和恐懼，最後看到許今朝，他低頭站在那裏。第一次，葉長空明白了什麽是無能為力。
他在了解到這次任務沒有危險後，選擇的隨從人員都是年輕有潛力的，他想讓他們借這次機會累積軍功，可是，這裏的一切都將不複存在，他們即將葬身在茫茫宇宙中，連屍體都回不去故土。
葉長空緩緩舉起右手，向大家致禮：“同生共死。”
他隻是一個人，救不了這麽多人，他能做的隻有這個，共死。
200名士兵無疑是恐懼的，但他們還是齊齊回禮，大聲吼道：“同生共死！”
仿佛聲音大一點就能驅散他們的恐懼，他們是軍人，他們可以害怕，但不能退縮。
許今朝看著葉長空，看到的是赴死的決心，他的身體開始有點顫抖，死過一次的人才能體會到死亡的痛苦，他不想再死一次，他還想回家。
所有人都明白自己的處境，必死無疑，他們已經準備好了死之前最後的反撲，如果沒有人會給他們報仇，那麽，就讓他們自己來。
這時方屹上前一步，嚴肅的說道：“葉上校，我提議你帶著許今朝先一步逃離這裏。”
葉長空看了他一眼，年輕的臉龐上是認真的神情，“我說過，同生共死。”
“你沒資格和我們共死！”方屹提高聲音，“許今朝是我們東方文化的希望，許教授已經不在了，你不能讓這最後的希望也隕落在這裏！”
他身後的那群士兵聽了方屹的話也紛紛醒悟過來，他們這些人自然知道當前東方聯盟文化缺失的危機，如搖搖欲墜的空中樓閣，他們是軍人，他們不允許聯盟一步步走向滅亡。
“請葉上校帶許今朝離開！”這200人一起大喊。
震耳欲聾的聲音在集合艙中回蕩，葉長空下意識捏緊了拳頭，咬著牙說道：“我是你們的長官，我不可能丟下你們不管！”
方屹凜然：“就是因為你是我們的長官，所以才要承受活著的的痛苦！”
沉默片刻，方屹低低說道：“老大，這裏隻有你有能力有機會帶著大嫂活下去，你要給我們收屍，你要給我們報仇，不能讓我們死的不明不白。這最困難的事就交給我們無所不能的老大了！”
轟——飛船劇烈的顫動了下，西方聯盟已經發動了攻擊，對方的飛船安裝了超遠程狙擊炮，沒有給他們留下一絲活路。
“老大，快點走吧，再不走就沒機會了！”方屹急急吼道。
葉長空沉默，雙眼裏是難以抑製的悲慟。
方屹轉向看著一臉複雜的許今朝，忽然笑道：“大嫂，我女朋友很喜歡你的歌，如果你願意給她簽個名，或許她能開心得忘記我已經死掉了。”
聽到這番話的許今朝終於忍不住紅了眼睛，咬著牙說道：“我也不走，我要和你們同生共死。”
他是很怕死，可他做不到在這種情況下逃生，就算能活下來也會一直活在內疚中。假如死了能回到原來的世界最好不過，假如不能，那就讓所有的思念、所有的痛苦隨著他的死亡一起灰飛煙滅。
方屹很欣慰的笑了，一字一頓說道：“為了東方聯盟的複興。”
“為了東方聯盟的複興！”那群士兵再次喊道，沒有不甘，隻有一往無前的勇氣。連駕駛員也在一邊控製飛船一邊喊道。
飛船又承受了一次攻擊，方屹急了，聲嘶力竭的喊道：“老大！”
葉長空雙眼微紅，所有的情緒都被硬生生地擠壓在胸腔，他拉住許今朝的手腕，“跟我走。”
許今朝看他，葉長空僵硬的勸說：“權衡輕重。”
文化是重，生死為輕。
方屹一直在笑著，打開飛船門，“老大，你們從這裏跳下去，用身上的緊急飛行器應該能抵達絕族主星，記得要把屬於我們的東西帶回去。”
“把屬於我們的東西帶回去！”
葉長空點頭：“我在此承諾，我們的東西誰也別想搶走。”
“老大，不要再顧慮了，走吧！放心，我們雖然沒有你這麽厲害，但阻攔那些人渣，分散他們的注意力還是能做到的。”說完，方屹莊重的敬了個禮，他身後的200名士兵也不約而同的敬禮，像在作最後的離別，作最後的承諾。
葉長空拉著許今朝站在飛船門口，回頭看了他們一眼，像是要把他們的樣貌一一記住。
良久，方屹再次忍不住催促。
葉長空這才給許今朝佩戴了特製飛行器，按了啟動後，從飛行器那裏延伸出一層薄薄的膜覆蓋住了許今朝的身體，這可以抵擋飛行過程中產生的強大摩擦力。
葉長空也啟動了飛行器，並將平時隱藏在軍帽中的紅外線眼鏡放下，可以幫助人在漆黑的環境中分辨出大致情形。
準備好了以後，葉長空繼續握著許今朝的手腕，一躍而下。
方屹看著兩人急速消失在黑暗中，回身一揮手，駕駛員立即操控飛船向敵方衝去，以飛蛾撲火般壯烈的姿態大無畏的奔向死亡。
眾多士兵也快速的趕到自己作戰的位置，年輕的臉龐上是堅毅，是決絕。
風呼嘯著從許今朝耳旁刮過，極速的飛行使身體與氣體產生劇烈的摩擦，盡管有飛行器的保護，但許今朝還是感覺到一陣陣的刺痛。畢竟個人飛行器是為軍人打造的，即使是一般素質的軍人也很難經受住，許今朝身為一個普通人怎麽能承受的了？
葉長空伸手將許今朝拉近，護在懷中，並用右手覆蓋住了許今朝的眼睛，眼皮是人體最脆弱的皮膚，葉長空受過專門的訓練自然不懼，但許今朝就危險了。
許今朝被葉長空阻隔了與氣體直接接觸的部分皮膚後，覺得好受了很多。眼睛上的皮膚能清晰的感受到葉長空手中即使是高科技也無法完全消除的薄薄一層繭，有點癢，許今朝眨眨眼睛。
眼睫毛在手掌心劇烈的扇動，葉長空自然是能感受到的，他附在許今朝耳旁輕聲說道：“別怕。”
風的聲音很大，但許今朝還是聽到了。
不知道飛行了多久，葉長空終於看見了絕族主星的地麵，眼看著就快要著陸了，他連忙調整姿勢，保證落地的時候，許今朝不會受到衝擊。
著陸的那一刻，葉長空抱著許今朝順勢在地上一滾，大大緩解了落地時的衝擊力。
葉長空悶哼一聲，即使是他也不是輕易就能承受從那麽高的地方急速降落產生的撞力，更何況還護著一個人，背部被撞的生疼。
許今朝連忙從葉長空身上爬起來，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
葉長空搖頭，咬牙站起來，反問了一句：“你沒事吧？”
“沒事。”許今朝回答，他雖不知道葉長空究竟做了什麽，但看他這麽喜怒不形於色的人把痛苦都顯露了出來，想必是痛到了極點。對比看來，他自己幾乎什麽事都沒有，這肯定是葉長空的功勞。
絕族主星是一片漆黑的，許今朝站起來後隻能隱隱約約看到葉長空的身形，似乎在抬頭看什麽。
許今朝也抬起頭，因為絕族上方大都是隕石群，星星沒有幾顆。而此刻，忽然有一點特別的明亮，像許今朝曾看過的白矮星爆炸，無數的花火綻放，轉瞬間便重新歸於黑暗。
那是飛船自爆的情形。方屹他們說著讓葉長空給他們收屍，卻早已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準備，他們就這樣以最壯烈的方式爆發了自己最後的光和熱。
他們所取得的效果也是明顯的，飛船的爆炸直接炸碎了兩艘敵方飛船，還有三艘飛船的動力艙受損，擱淺也是遲早的事。
“哈哈，我們不虧！”方屹的笑容在火光的映襯下格外燦爛。
葉長空靜靜的站在那裏，仰頭看著火光消失的地方，悲傷難以抑製的在他周遭蔓延，比黑暗還黑。
許今朝在難過的同時對他們是極為欽佩的，他所生活的時代即使有戰爭，他也不會看到。所以他不理解一名軍人的愛國情懷，不理解他們的視死若歸。今天這一切給了他最直接的衝擊，原來這就是軍人。耳畔還一直回響著那群人的呐喊“為了東方聯盟的複興”。
放心，我會讓我們的文化在東方聯盟徹底的複興。許今朝暗暗發誓。
良久，葉長空仍舊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許今朝察覺到了不對勁，走過去碰了碰他的手臂，“我們接下來怎麽辦？”
葉長空這才回過神來，反握住許今朝的手，說道：“先跟我走。”
聲音有些低啞，剛才他是哭了嗎？許今朝努力地想看清葉長空臉上的表情，隻可惜黑暗和紅外線眼鏡掩蓋住了他的一切情緒。
好像他還是以前那個葉長空，冷漠，淡然。
可是葉長空握住許今朝手的力道是那麽重，重到許今朝輕易的就感受到了他此刻內心的悲哀。
葉長空走在前麵，許今朝被他牽著手，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麵。
前路，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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