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敬酒
第五十二章 敬酒
曜靈大笑起來,衝裏間道:“怎麽這個新娘子這樣說不完的話?一會兒我也叫劉勤來聽聽,想必你也是一肚子話要對他說?!”
這下,裏間徹底安靜了。
吉大娘重重將身子放在八仙桌邊的瓷墩子上,喘了口氣道:“這丫頭,一點兒不叫我省心。”
曜靈微微一笑,拍拍對方肩膀道:“吉音姐姐這麽能幹一人,還不叫大娘省心?也就是嘴上鋒利些,不過也是看人。大娘跟她最親,少不得絮刮些。”
吉大娘看看裏間,見無聲無息,方才湊近曜靈,悄悄道:“掌櫃的你在這裏,我有話也不瞞你。劉勤這小子人是不壞,又聰明,又麻利,可是。。。”
曜靈心裏咯噔一下,放在對方肩膀上的手一緊,立刻追問:“大娘這話何解?”
吉大娘覺出肩膀上的份量,忍不住哎喲一聲,曜靈趕緊將手讓開,先自陪了個不是。
“掌櫃的,看你小小年紀,手勁倒真不小,”吉大娘邊揉著肩膀,邊小聲道:“我這一向看著,怎麽覺得劉勤對這門親事,好像不情願似的?”
曜靈臉上的笑僵了一下,她略微將臉偏開,不叫對方看清自己的表情,口中又問:“怎麽個不情願法?”
吉大娘小聲小氣道:“提起這事來,我就沒見那小子笑過。老話都說,人生四大喜事,金榜提名時,洞房花燭夜,久旱逢甘露,他鄉遇故知。哪個小子將要娶親時,不是樂得口開眼閉的?隻這劉勤,成天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頭耷腦,隻看不出喜氣來。”
曜靈垂低目,口中淡淡道:“大娘這可別錯怪了劉勤。他本是個喜怒不放在臉上的人,心裏有數得很。自小到大,店裏許多夥計,隻他為人最為莊重,若不為此,我也不敢將莊子上的事交給他管,也更不敢,”說到這裏,她的話頓了一頓,“將吉音姐姐指給他做媳婦兒。”
聽到曜靈的話,吉大娘心底大大地鬆了口氣,隻是還不能完全放心,便又眼巴巴地看著曜靈,期望對方再說些什麽,給些保證似的。
曜靈張了張口,嗓子眼卡住了似的,吉大娘這才想起來,桌上還有茶水點心呢,忙不迭地將個細瓷甜白釉的茶鍾斟滿了,又拿起個五彩細磁碟,盛的是上白洋糖醃的玫瑰花膏,一並送到曜靈麵前。
曜靈隻將茶鍾接過手來,輕輕呷了一口,又清了清嗓子,方道:“劉勤別的不說,為人我是能下保的。吉音姐姐跟了他,將來必有大福。”這話越說越輕,到最後險些聽不見清了。
可吉大娘心裏眼裏,卻隻叫這話催出重重的歡喜來,她得了掌櫃的保證,自覺大為安心了。
曜靈心裏歎氣,嘴上隻管將茶水喝個不住。
我能怎麽辦呢?她捫心自問。莊上的事太過重要,老吉家也不能一撇了之,劉勤對自己又用心過重,三下一合計,她唯有做此決定。
爹,娘!望你們在天上保佑,劉勤自此收了心,吉音自此幸福,別叫女兒將來,後悔今日之舉!
農家的喜事,簡單而熱鬧。吉家在屋外,曬場上辟出塊空地來,擺上二三十桌,將左鄰右舍,家裏的夥計幫傭,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家裏便隻在堂屋上擺了一桌,曜靈和老吉頭上座,餘者親戚族人五六個,陪坐著,劉勤一身新衣,呆若木雞地,也坐著。曜靈斜眼看看他,果然跟吉大娘說得一樣,無精打彩。
後頭吉大娘領著幫廚的,食盒羊酒、茶食細果,流水一樣的送上席來,老吉頭被桌上親戚的哄著,先就喝了個半醉。過後外頭人笑鬧起來,要老吉頭出來,不然不喝。老吉頭趔趄著腳,滿麵紅光地去了。桌上他人亦去湊趣,一時間,隻剩下曜靈,和劉勤兩人對坐。
曜靈趁機瞪了劉勤一眼,又板起臉來道:“我大老遠的來了,你連杯酒也不敬?!”
劉勤怔了一下,如夢初醒般,飛快拎起桌上酒壺,手抖得如篩糠一樣,欲倒入曜靈的杯中,卻撒了大半在桌麵上。
曜靈也不說話,接過對方的酒壺,穩穩地滿斟了兩杯,一杯給自己,一杯給對方。
劉勤頭也不抬,看也不看她一眼,接過手來就是一仰脖,酒入愁腸,眼裏便逼出水霧來。
曜靈隻管慢慢將杯舉起,也是一幹到底,手裏似有千斤重似的,那酒杯便有些拿捏不住。
氣氛壓抑極了,沉悶得叫人氣也喘不上。劉勤滿心都是眼前之人,卻隻肯將眼睛對住桌麵,頭也不抬。
曜靈覺出了為難。她想勸對方,可說些什麽呢?處在她的位置,無論此時說什麽好話,都會叫對方覺得是脅迫,為了叫自己安心,脅迫對方從命。
其實我本意也是為了你好!曜靈在心裏喊,執迷不悟,難不成就這樣誤一輩子?!
半晌,許是看出曜靈的尷尬難堪,劉勤竟先開口了。
“你放心,”他還是低著頭,“你的話,我總歸是聽的,你叫我做的事,我也總歸,”憋了近一個月的眼淚,堵住了他的嗓子眼,他強撐著,不成聲地道:“總歸辦得到。”
曜靈心裏的怒火,卻叫這話一把燃了起來。這算什麽?她想,逼良為娼麽?!
“我還以為,你劉勤是個男子漢呢!”曜靈頭偏了過來,貓眼直視那個悲傷的男子,青金色的瞳仁裏,亮堂堂的,照出兩團火來。
劉勤的頭猛地甩了起來,眼淚沒了,叫火燒成了汽。
“我不是男子漢?!”他也怒了,“天地間劉勤這個人,從來是站得直,行得端!識時務者為俊傑,劉勤自認做到極致!”
“既然如此,”曜靈毫不客氣,劈頭就駁,“為何如此喪氣?自認識時務者,糾結此致?!”
劉勤張了張口,望著如碧水一譚的雙波,答不上來了。
“我以為,我的心性世間唯有你最了解了,何幹不在了,你是與我經過風雨的,我問你,”曜靈傾下身子,壓低了聲音,語氣卻十分堅決:“我可有動個那個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