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匪夷所思,席捷的告白
第三十七章 匪夷所思,席捷的告白
清晨,蒼穹白雲連綿,江邊鬆林隔霧,一片浩淼迷蒙。
剛剛趕回來的宛晝麵色疲憊,擔憂地看著圓桌對麵的兩人。
祈歲與流雲均是一夜未睡,眼底浮現血絲,眼眶也略顯烏黑。
侍女們擺好飯菜,見他們都不動筷子,便勸道:“三位正主,多少吃點吧,已經熱了兩次,再熱下去味道就大不如前了。”
宛晝挑了些軟糯的點心放到他們盤子裏,安慰道:“心裏不舒服的時候多吃些麵食,會好受很多。我知道你們擔心,但現在不是毫無線索麽?與其餓著自己來削減內疚,不如養足精神和體力,再去想辦法救她。”
流雲微微搖頭,看也不看一眼點心,有氣無力地道:“我真的沒胃口。”
祈歲聞聲蹙眉,問道:“他們何時才能回來?”
“已經派人送信去了,最快明早才能到齊。”宛晝回答。
“來不及了……”祈歲默默思索一陣,道:“離凡人王祭祀神祖的日子還有六天,不能再拖了,宛晝,你先去吧……”
“那你們呢?”
“我們留下,想辦法尋找席倢。”
宛晝頓了下,不安地說:“他的靈術都是神祖親手教出來的,又是靈族人……就算你們幾個聯手,勝算恐怕都……”她皺起眉頭,黯然地道:“怎麽會……再次複活呢……”
“他練成了移魂之術,隻要魂魄還在,就會永生。”
宛晝愕然地睜大雙眼,道:“竟然真的練成了!神祖知道麽?為什麽不幹脆把他的魂魄也消除,留下隱患呢?”
“是我的錯……”祈歲緊緊握住雙手,嘴角狠狠地抿著。“當年席倢修煉移魂之術已達到第九層,在快要成功時被神祖殺死,之後那本術法便被列為禁書,由魂族負責看管。由於我的一時疏忽,讓他們奪走了禁書,才造成今天這個局麵……”
“竟然是這樣……”宛晝歎口氣,幽幽道:“也不全怪你,早在神祖放過他魂魄的那天,故事大概就這樣確定了,早一天晚一天,終究會發生。以前聽人講罪人席倢的事情,總覺得像遠古的神話,飄渺而不真實。沒想到,竟然成真了,並且還是在我們身上。”
“我不管他是誰,靈力有多強,若是傷害到竹兒……”一直沉默的流雲突然開口,眼神冰冷地說:“我便要他拿命來償!”右掌猛地合起,手中瓷杯應力裂成碎片。數道鮮血順著指縫流了下來,滴落在鋪著紅色桌布的圓桌上,消失不見。
祈歲深深看了他一眼,站起身道:“我去看看語苑,順便叫人來幫你包紮。”
“不用了,隻是小傷。”流雲巋然不動。
“還是看看的好。”祈歲袖手垂眸靜靜看著他,道:“這將會是一場異常艱辛的戰鬥,必須以最好的狀態迎接,不是麽?”
流雲不再抵觸,默默用左手不太熟練地夾起一塊點心,慢慢咀嚼起來。
祈歲默然笑笑,轉身走出大殿,卻在聽到身後那人的一句話時,猛地停住身形。
“不論是作為兄弟還是魂主,我都信你,所以這一次……”流雲也站起身,認真嚴肅地盯著他的背影,道:“你也要帶領我們,取得勝利!”
不管是為了私人感情,還是蒼生大義,我們都沒有別的選擇,隻有勝利,不得不勝利!
安靜了一會兒,祈歲緩緩勾起嘴角,斬釘截鐵地回答道:“好!”
旭日一下子從雲層裏跳出,耀眼的光芒如一柄柄利劍,以勢不可擋的氣勢穿透迷霧,萬丈光輝灑滿人間。
這一刻,信任、希望以及舍生取義的熱血,與日同存。
額上紫晶淚痣折射銀光,祈歲袖起手臂,挺胸昂頭,毅然向著滿世光華、向著未知但決不放棄的彼岸,邁步而去。
風暖鳥聲碎,日高花影重。紗帳噥聲懶,淡香繞芙蓉。
紫衣黑發,氣度雍容的男子坐在白紗帳裏,手握一束紅梅,水波流轉的眸子裏滿是溫情。他輕聲問:“有沒有想起什麽?”
雖然他的表情很期待,否定的話有些不忍心,但靈竹略作猶豫,還是輕輕搖了搖頭。
那人果然失望地耷拉下眼皮,但立刻又神采奕奕地睜開,充滿希望地說:“這樣也好。”
靈竹四下看了眼,發覺自己躺在一片蓮花池裏,木榻安放在池中心的小台上,四角豎著竹竿,之間懸著透亮的白紗,空餘的地麵上還擺著半人高的白瓷花瓶,裏麵養著盛放的紅梅。
“這兩種花根本不是一個季節的!”靈竹不由得訝異道。
席捷的表情掩藏在麵具後看不到,但那雙眸子裏浮蕩著淡淡的笑意。“你喜歡什麽花,我便讓它們永遠不凋謝。”
“你怎麽知道我喜歡什麽花?”靈竹挑眉,“我們是第一次見麵吧……”
席捷撫上她的手,無比自然地說:“這隻是作為愛慕者,對你起碼的了解。”
“愛……愛慕者?”靈竹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丫頭,我喜歡你。”
靈竹猛地一抖,跳起來躲到床邊,張牙舞爪地吼道:“喂,你別亂說!這種話不能隨便說的,你知不知道!”
席捷也不追,隻安靜坐在床側,輕聲歎道:“我已經等了你一千年了……”
他的周身縈繞著淡淡的寂寞和哀愁,靈竹不由得安靜下來,心裏升騰起淺淺的愧疚。但立刻又反應過來,問道:“你不是說不認識我嗎?怎麽會等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席捷聞聲愣了下,移開視線去看遠處的紅蓮,手中的梅花枝被握得幾乎折斷。“我不能告訴你……”
“為什麽?”
過了好一會兒,靈竹才聽到他幽怨的聲音。“等你知道了一切,就會想離開……”
清風拂起白紗,紅梅微微搖晃,抖落花絮一兩瓣。
心底驀然升騰起不忍,靈竹慢慢走回去,坐到他身旁,問:“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你喜歡我什麽?”
“我知道你是誰就好了。”
“但你不會告訴我,是吧?”
席捷點點頭。
靈竹無奈地歎口氣,問:“那你要我怎麽做?”
席捷湊近一些,拉住她的手,認真地看向她的眼睛,虔誠地道:“試著愛上我吧。”
靈竹驀地想起那個安靜寧謐的清晨,流雲跪在自己腳邊,幫自己穿鞋。早晨溫暖但並不耀眼的日光透過半開的紙窗,落在他青色的披風上。百靈在清脆地啼鳴,孔雀在竹林裏對溪梳理羽毛。
那時的彼此,清明的眼眸都還沒見過屈死的冤魂、如瀑的血流、接連的陰謀。
那時的我們,單純的內心都還相信天長地久的相守、至死不休的纏綿、天下獨卿的眷戀。
那時的流雲,卸掉所有風主的重擔,像情竇初開水嫩嫩的少年,紅著臉,眸光閃閃地看著自己,有點小期待,又有點小羞澀地對自己說:“再次愛上我吧……”
而那時涉世未深的自己,在他溫和的聲調和曖昧的氣息中怦然心動,輕啟雙唇,說了——“好……”
“在想什麽?這麽出神……”席捷小心地在她臉頰上掐了下。
靈竹猛地回過神來,啪地揮開他的手。
席捷愣了下,道:“怎麽了?”
靈竹臉色一正,態度堅決地說:“不可能的!”
“為什麽?”他的眼睛裏閃過一抹憂傷,但立刻被狠色取代。他冷聲道:“是不是因為那個叫流雲的人?”
見靈竹沉默,他冷哼一聲,忽地站起身,喝道:“我殺了他!”
“你瘋了?!”靈竹跟著站起來,因為是站在床榻上,略微比他高一點。靈竹俯視著對麵那人,直直盯進他的眼睛,疾聲厲色道:“你傷他幾分,我便在自己身上劃幾刀!”
一個人身上的痛,在另一個人心裏,卻是被放大了幾百倍。
這或許,就是被人喜歡的特權。可以仗著那個人的重視和寵愛,肆無忌憚地做他不能忍受的事。
席捷聞言果然震驚地瞪大雙目,氣得肩膀哆嗦而又不能把她怎麽樣。忍了幾忍,長袖一揮,身旁半人高的白瓷花瓶嘭地倒地,嘩啦啦地碎成無數塊。紅梅紛紛墜落,如破碎的心,凋零一地。
席捷狠狠地盯著她,一字一頓地說:“你不過是仗著我愛你!”
雖然卑鄙,但除了這個,自己也沒有別的方法可以阻止他。靈竹咬咬牙,昂起下巴對著他,冷冰冰地說:“你可以試試看,我是不是真的!”
“哼!”席捷一腳踏上那株紅梅,甩袖氣呼呼地走了。
花瓣被碾碎,汁液染紅地板,宛如流淌的鮮血。
靈竹看了看他遠去的背影,又扭頭看著地上的碎瓷片和梅花,想著剛剛還柔情款款地說“你喜歡什麽花,我便讓它們永遠不凋謝”的人,怎麽突然就性格大變,暴虐無情起來。這樣反複無常的態度,怎麽能讓人喜歡上。
想到這裏,不由得擔心起來,自己被他抓了來,說明祈歲戰敗了。那之後呢,有沒有出什麽事?
這樣想著,靈竹不由得皺眉歎氣,跳下床朝著席捷遠去的背影使勁踹了幾腳。真是氣人,你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團亂了!
“呦,你惹聖主不開心了,居然還敢這麽無禮?”
一道邪氣的女聲從背後響起,靈竹驀地轉身,看到來人後,警惕地後退幾步。“你來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