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劉向遁逃
第十八章 劉向遁逃
第一個人喊出了那句大家都不敢喊的話之後,眾衙役紛紛丟下散落的屍首,亡命般向出口逃去。
縣太爺以肥碩的身軀堵在過道中央,岔開雙腳,伸開雙臂,阻攔道:“誰都不許出去!違者罰一個月俸祿!”
關鍵時刻,眾人毅然選擇了生命,不顧後果地推開縣太爺,爭先恐後地往外跑。錢當然很重要,但要是命都沒了,還要錢做什麽。這麽簡單的道理,傻子都明白。
縣太爺不是傻子,雖然他很想抱住自己的烏紗帽,但眼下大勢已去,恐怖的氣息縈繞在這陰森的大牢裏,說不定還有無數冤魂正站在他麵前,張牙舞爪地向他索命。於是縣太爺撐不住架子,提著腰帶也逃了。
牢房裏隻剩下靈竹和流雲兩個人,靈竹強忍著反胃的感覺,往最裏麵跑去。
吳量成大字型趴在地上,臉朝上,眼睛瞪得嚇人。
在不久之前,自己還跟這個人說話,提到妻母兒子時,他臉上還浮現出淡淡的幸福。而現在,他冷冰冰的軀體橫陳在稻草上,再也不會哭喊或歡笑了。靈竹看著他,心裏滿是愧疚。口口聲聲地保證會救他,最終,卻讓他如此悲慘地死去。
流雲用風掌橫劈開木質圍欄,走了進去,翻看了下他的脖頸,而後緩緩撫上他的眼睛。
“雲哥哥,我要幫他討個公道!”靈竹冷冷地盯著那兩排齒痕,咬牙一字一頓道:“不論是人是妖,無故殺害這麽多人,必須以命相抵!”
她的雙手緊緊握成拳,因為憤怒而細微顫抖著,渾身騰躍著震懾的戾氣。流雲一直當她是家養的小貓,無害而喜歡依賴人。而此刻,他才知道,靈竹是隻豹子,一隻若被人激怒便會露出尖牙和利齒,殊死相搏的豹子。
這樣的她,讓流雲覺得陌生,並且心疼。
“竹兒,”流雲深深吸了口氣,溫柔地攬住她的肩膀。“無論什麽,隻要你想,我都幫你做到。”
靈竹抬起頭,對他感激一笑。那溫順的眼神裏,第一次浮現出類似堅定和執著的神采。
流雲看著她,不禁想到了守護這個詞。隻是她奮起守護的人,是不是自己呢?第一次,流雲心裏有了忐忑。
吳量的右手緊緊握著,指縫中透出一絲純白。靈竹俯下身,用力掰開他的手,看到一小塊白布。
“是狐妖的衣物。”流雲道。
靈竹把布料握在手心,蹙眉想了想,突然拉著流雲往外跑。“不好!劉向大概要跑了!”
兩人一路飛奔回宴月樓,踢開劉向的房門,卻隻見一片空曠,人和東西早已不見蹤影。
“竹妹妹,怎麽了?”聞聲趕來的舞桐看到這一幕,也是一驚。“他們……”
“舞姐姐,劉向之前有沒有跟你說過要去什麽地方?”靈竹一把拉住舞桐,焦急地問。
“他是有向我辭職,說想回潮州老家,但被我攔住了,沒想到……”
“雲哥哥,我們走!”沒等舞桐說完,靈竹便跳出房門,流雲跟著趕了出去。
從後院找了匹馬,流雲載著靈竹便向城外奔去。出城門時,從守城士兵那兒得知,半個時辰前的確見到劉向駕著馬車,慌裏慌張往城外趕。兩人心裏有了數,便快馬加鞭,追了過去。
一個時辰後,來到郊外樹林的三叉口,地上車輪的痕跡錯綜複雜,流雲勒馬止步,判斷該向何方追去。
“來人啊!搶劫啦!殺人了!救命啊!”
呼救聲從右側樹林裏傳來,二人轉頭一看,隻見數個蒙麵持刀土匪,正圍著一個年輕公子,試圖從他那裏撈點好處。
流雲從馬背跳入樹叢,隨手摘下幾片樹葉,夾在指縫間,揚手甩了出去。蕭薄樹葉邊緣帶著鋸齒,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旋轉著,殺傷力竟勝過梅花鏢。幾名土匪手臂立刻被劃開一個大口子,皮開肉綻,痛得丟下刀,狼狽而去。
見他們走遠,流雲從樹叢裏飛出,款款落地,衣袂翻飛如雲帶。他向倒坐在地上的人伸出手,開口道:“公子,你沒事吧?”
那人愣愣地看著流雲,不回答也不起身。
靈竹也走了過來,看著那公子,雖然臉上沾了些泥塵,還絲毫不影響秀氣的麵容,唇紅齒白,眉眼精致,對男子來說,陰柔得有些過分。此時他直直地盯著流雲看,臉上的神情讓人看著不爽。
靈竹下意識地拉住劉雲的手,倚靠在他身邊,道:“雲哥哥,我們走吧。”
“好。”流雲朝那人微微點頭,算是告別。
“誒!你站住!”
流雲停下腳,詫異地轉頭,問:“公子還有何事?”
“那個……”這公子很是扭捏,猶猶豫豫的,半天才道:“謝謝你了。”
“不客氣,單身出行,公子多加小心。”流雲淡然一笑。
“喂!我還沒說完呢!”那人見他要走,急忙喊道。
不遠處趕來一群人,領頭的老人做富商打扮,見到流雲身後那人,便激動地喊:“三公子,我可找到您了!這小鎮不安全,您一個人別亂走!”
三公子見他們氣勢衝衝地跑過來,露出不耐煩的神色。丟下一句“我們還會再見的!”,轉身就往另一個方向跑去。
“三公子,您等等我啊!三公子!”富商不顧年邁體虛,執著地追了過去,並且還跑在一堆壯年小廝前頭。
等這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跑過身邊,靈竹和流雲對視一眼,倏爾笑開。
“估計是哪家公子貪玩,離家出走,被下人抓回家吧。”流雲牽住靈竹,往馬匹那邊走。“被他這一鬧,差點忘了正事。”
還沒把靈竹抱上馬背,隻聽樹林更深處傳來一陣驚恐呼喊,之後便歸於一片寂靜。
警惕感猛然增強,直覺告訴靈竹,那裏一定有事發生。
等二人趕到,果然看到剛才的幾個土匪癱死在地上,脖頸處有一塊新鮮的咬痕,鮮血還在涓涓地流淌。
靈竹心下頓生不忍,別過臉去,卻看到旁邊一架馬車,躺在車輪下的,赫然是出逃的劉向。
流雲把他從車底拖出來,食指和中指壓住脖間傷口,而後摸了摸鼻息,鬆了口氣。“還活著。”
“太好了。”靈竹點點頭,連聲喚道:“劉向,醒醒!劉向!”
過了片刻,劉向的眼睛極其虛弱地睜開一條縫。
“我們送你你去看大夫,你一定要撐住!”
劉向閉上眼睛,很虛弱地吐了一口氣。“不……不必了……”
“你必須活過來!”靈竹用力握住他的肩膀,“已經死了那麽多人,其他的人也危在旦夕。你必須站出來告訴大家實情!為吳量洗刷冤情!為早日抓住真凶還大家一個平安!”
劉向嘴角抽搐,像在無聲哭泣。“我這輩子……隻做過一件錯事……卻害死了那麽多人……”
靈竹開口還想說什麽,卻被流雲攔住。“竹兒,聽他說。”
“那晚我喝下湯藥,睡得很沉,根本沒有起來過……”他幽幽吸了口氣,接著說:“出去幫吳量買草藥的時候,一個白紗蒙麵的女子攔住我,威脅我,讓我陷害吳量,否則……否則就殺害我全家……受她挾持,我隻好去縣衙報案,說自己目睹了那一切……我什麽都不知道,是她讓我這麽說的……”
“後來你為什麽要逃呢?怕她殺你滅口嗎?”靈竹問。
“不……我害死了吳量,拿命去抵是應該的……我隻是怕傷害到我的家人,怕他們日夜膽戰心驚,抬不起頭做人……”劉向咳了一口血,神色蒼涼。“惡有惡報,他們全死了……是我害的,是我害的……”
“不是你,一切都怪那個女子。”靈竹見他可憐,忍不住安慰。“她是織姬麽?那個三年前害死趙儲全家的織姬?”
劉向動了動嘴,試圖強撐過最後一口氣。鮮血順著流雲的指縫淌出來,一滴滴落在他青色的披風上,瞬間染紅一片,滿目刺眼的蒼痍。
“劉向?”靈竹驚恐地瞪大眼,用力推動他的肩膀。“劉向!”
然而劉向卻再也發不出聲音了,他緩緩閉上雙眼,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流雲把他放到地上,用幹淨的那隻手蓋住靈竹睜得快裂開的眼睛。“竹兒,罷了。”
靈竹拽住他的衣擺,努力壓製哽咽。
那麽多人接二連三地在自己麵前死去,自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卻一點事都做不了。
生命竟然有那麽脆弱,脆弱到連排齒印便可以輕易剝奪。生命竟然有那麽無奈,無奈到任你再難過再痛苦都不能阻擋它的離去。
靈竹閉上眼睛,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滑落。痛恨自己,痛恨這麽沒用隻能躲在一旁哭泣的自己。
回到宴月樓後,靈竹一直懨懨的,不說話,眼神也昏暗憂鬱,仿佛被抽走了靈魂。舞桐隻當她是嚇到了,晚飯後便一直呆在房間裏陪她。
“竹妹妹,生死有命,斯人已去,節哀順變。正義或許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總會有真相大白的一天的,別讓自己那麽難過。”舞桐坐在床邊,輕輕拍著她的背。
靈竹抱著膝蓋坐在床裏側,雙目無神地盯著舞桐純白的衣袖,沉默好久,才道:“舞姐姐,你見過狐妖麽?”
舞桐的手猛地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