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三七

第37章 三七

公羊謙乃蟒山元老級人物,又因足智多謀,處事圓滑,本欲被大皇子派遣到太子身邊,然而太子性奢靡,好享受,壓根沒有識人之明,他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找上了三皇子,並迅速得到重用。

這麽些年裏應外合,遞送消息,他知道的內情遠比三王爺預料的多,蟒山的頭領、人數、地形、密道、溶洞、機關、災銀去向、匪眾去向等等,他全部交代的一清二楚,並當即畫了押。

三王爺拿到供狀,將之前另兩個土匪的供詞擺放在一起查看,尋找虛假或疏漏的地方,片刻後冷笑,“老大胃口不小,十三年間養兵二十多萬,劫銀逾千萬兩,暗中賄賂官員無數。那六百萬災銀,一半埋在蟒山,等著蘇鵬舉拿去建功,另一半便藏在總督府內,隻等他進京受封時秘密運至逍遙王府。有錢,有權,有閑,有名望,有兵馬,還有父皇的信任,再過幾年,咱兄弟幾個都不用活命了。”

“他現在也沒留手,不是已經把你弄死了嗎?”五王爺幸災樂禍的笑起來。

“十四歲領兵,五年來所向披靡,未曾一敗。響當當的鬼將軍,如今也有了唯一敗績,且鬧得天下皆知。你也好不到哪裏去。”三王爺悠閑開口,當即噎的五王爺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檔口,一名暗衛敲門入內,附在主子耳邊輕聲回稟。

“好!你且下去吧。”三王爺揮退屬下,淡笑開口,“父皇已下了明旨,著兩江周邊地區所有騎兵、步兵、水軍一同南下剿匪,總計二十五萬兵馬,並運來二十台火炮助威,勢要將蟒山夷為平地。”

五王爺冷笑道,“若不是因你殞命,我亦生死不知,他如何肯下這般重手。隻因他優柔寡斷、偏聽偏信,才讓這些盜匪日益做大,為禍一方,最終弄得民不聊生!”

三王爺皺眉,低聲告誡道,“老五,此處雖無外人,可也須謹言慎行,切莫放縱。”

五王爺掏掏耳朵,很是不以為然。

三王爺拿他沒辦法,隻得繼續道,“兵馬多少不是重點,重點是此次領軍之人……”

“誰?”五王爺終於露出點感興趣的神色。

“白啟。”

“白術之子?好好好,時隔七年,白啟也長大了,該為父報仇了。”五王爺撫掌大笑。

“故,我要你拿著這些證據,秘密與他匯合,攻蘇鵬舉一個措手不及。你可有把握?”三王爺將所有罪證放入錦盒之內,交予自家兄弟。

五王爺一把奪過,冷笑道,“這世上還沒有我去不得的地方,時間不多,這便出發吧。”

快馬與行李很快備好,五王爺一躍而上,想著前路早有人布下天羅地網等著擊殺自己,心中翻騰的不是怯意,而是難以名狀的興奮。他喜歡遊走在生死邊緣,每一次死裏逃生都感覺痛快至極,舒暢至極,好似整個人從裏到外都是新生的,堅不可摧。叫他安安逸逸待在京中享福,反比殺了他更叫他難以忍受。

三王爺上前幾步,慎重叮囑道,“因你滅了公羊謙帶領的那隊人馬,且將他活捉了來,就算你什麽都沒審出,蘇鵬舉為了以防萬一,也會想盡辦法將你擊殺。路途險阻,你且多加小心,萬莫叫他尋到蹤跡。”

“放心,我必定將此事辦妥。路途險阻才好玩不是?”五王爺暢快一笑,打馬絕塵而去,幾名下屬匆匆跟上。

賈環立在廊下遙望五王爺背影,眼中滿是羨慕,“敵明我暗,他這一趟定然非常好玩!”

嗬嗬,隻有你們這些個混世魔王才會覺得好玩!蕭澤捂著肚子腹誹。審訊後,他一直沒從惡心反胃的狀態中恢複過來,但凡看見肉菜便想吐,已經餓了好幾頓了。

三王爺反手給了少年一個爆栗,慎重告誡道,“千萬莫學他,你還小,得知道惜命!”

賈環沒有反駁,隻揉了揉額頭。他雖然命硬,卻也知道自己並非不死之身,且重生的機會實屬奇跡,再沒有第二次,倒比常人更明白生命的可貴。冒險可以,找刺激可以,前提是不能把自己玩死。

一晃半月過去。這日,暗衛帶回一封密信,三王爺看過以後使人買來一套華麗非凡的錦袍,沐浴熏香後一件件穿上。

大雪已停了好幾日,黑壓壓的烏雲被一束天光破開,金色的陽光正打在錦衣華服的青年身上,將他俊美無儔的臉龐鍍了一層淺淡光暈。在這一刻,賈環終於知道何謂貴氣逼人,何謂天家威儀,青年一舉手一投足都雅韻天成,高高在上,仿佛一下子就躍入雲端,叫人難以企及。

他單手支腮,表情平靜的看著對方,心中卻覺得一陣陣發悶。從此以後,再也不能愉快的玩耍了吧?

青年淡淡瞥過來,深邃似海的眼眸瞬間蕩起層層漣漪,將眼底那有如實質的威儀貴氣盡數驅散,隻剩下親昵。

“好看嗎?”他展開廣袖,溫聲詢問。

遙不可及的感覺像泡沫般破碎,賈環豎起拇指笑道,“世人都說晉郡王乃京城四大美男之首,這話果然不假!好看,一等一的好看!”

三王爺咳了咳,終是沒忍住低笑出聲。

嬉鬧間,整齊劃一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兩人轉頭看去,隻見黑壓壓的兵馬由街道盡頭奔襲而來,兩旁的攤販來不及收拾,扔下東西四散逃開。

蘇鵬舉在山中搜尋近兩月也不見五皇子身影,接到今上旨意,不得不撤回金陵,等待白啟大軍抵達。雖一路設下天羅地網,層層暗哨,知曉五皇子並沒有與白啟接上頭,他心中依然萬分忐忑,聞聽動靜連忙親自出來查看。

“白將軍,怎提前五日抵達也不使人給本官傳個信?”見到安坐在馬上,一身冰冷甲胄的白啟,蘇鵬舉心中微驚。

白啟不與他廢話,手一揚,帶來的兩萬兵馬便將總督府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弓箭手紛紛拉滿弓弦,誰若稍有異動便當場射殺,毫不容情。另有七台火炮對準巍峨磅礴的銅質大門,七名士兵手裏舉著火把,仿佛隨時都會點燃那象征毀滅的引線。

蘇鵬舉臉色鐵青,指著白啟問道,“你這是何意?”

對麵的雲來客棧裏,三王爺離開窗邊,朝樓下走去,不忘對少年招手,“跟我一起下去?”

“不了,”賈環搖頭,“這裏視線更好,能將你霸氣側漏,威震四方的英姿盡收眼底。你自去吧。”

霸氣側漏,威震四方?三王爺被他詼諧的話語逗得忍俊不禁,跨出客棧後卻瞬間冷了麵色,在早已等候多時的兵士保護下一步步朝前行去。

“這是何意,難道蘇大人自己也不清楚?”暢通無阻的行至最前方,三王爺朗聲問道。

“三,三王爺?!”蘇鵬舉驚恐萬狀,活似見了鬼一樣。

“正是本王。發現本王還活著,你是不是很失望?”三王爺勾唇冷笑,隨即命令道,“把他綁了,進去查抄。”

將士們一窩蜂上前,將蘇鵬舉並幾個隨從五花大綁拖進府內,因有弓箭手和火炮震懾,府中守衛絲毫不敢抵抗。

三王爺臨入府前,回頭朝對麵看去,隻見賈環斜倚在窗邊,衝他舉了舉酒杯,然後一飲而盡。

三王爺暢快一笑,這才大步進去了。

因蘇鵬舉生性多疑,三百萬兩災銀壓根不敢交給旁人保管,全藏在他書房的暗室中,連銀子一塊抄撿出的還有許多與大皇子之間往來的密信;安插在軍隊中的蟒山土匪的名錄;安插在各大臣、各皇子、甚至宮中的奸細名錄;被賄賂拉攏的官員名錄;劫銀賬目等等,正可謂罪證累累,鐵證如山。

三王爺立即使人將已入了軍籍的土匪名錄快馬加鞭送與五皇子。

五皇子早已跟白啟聯係上,兩人兵分兩路,一路率兩萬人馬長驅入城,一路率二十萬人馬轉道去兩江大營。到得大營前卻不入內,反把營帳團團圍住,前排十三門火炮對準各個出口,後排密密麻麻都是弓箭手,步兵舉著長矛墊後,隻等主帥一聲令下便能叫毫無防備的兩江大營灰飛煙滅。

營內將士慌了神,每隔一刻鍾便使人前來詢問交涉,有的嚇得腿軟,有的卻拿起刀槍,準備拚個你死我活。

收到名錄,五皇子派了個嗓門大的士兵,將情況簡單解釋一遍,然後照著名錄一個個念下去,言明隻要把這些人交出來,大軍便馬上撤離,擒拿土匪有功的,來日稟了聖上還能記上一功。

營內頓時亂作一團,一個時辰後,不耗費一兵一卒,五皇子便將名錄上所有人擒拿,押入大牢候審。

至於被騙上蟒山的民眾,三皇子主張以招安為主,武力震懾為輔,連續幾天派人前去交涉,言明不會追究他們責任。又派了重兵把守在各個密道出口,但凡有人從出口逃逸,必定是久居蟒山的土匪無疑,當即便打入大牢。

如此過了半月,驚恐不安的民眾這才完全相信,下山後果然沒有問罪,反被平安送回原籍,又有朝廷頒布檄文,給予災民每家每戶五兩銀錢補助,另免費發放良種,鼓勵他們趕緊春耕,重建家園。

白啟連夜遞消息回京。兩個兒子平安無事,聖上如何大喜;大兒子謀逆,聖上如何大怒,這些暫且不提,隻知道原雲州知府王暉因賑災有功,不日擢升為江西巡撫,上任第一件事便是奏請聖上減免災區民眾三年賦稅,引得民眾額手稱慶,奔走相告。

雪災的陰雲終於逐漸消散。

因四月底便要去官府參加院試,回一趟李家莊恐時間不夠,塵埃落定後賈環立即派人給趙姨娘遞消息,叫她進城來陪自己考試,並一再言明讓賴大隨行。

李家莊,趙姨娘一腳踹開賴大房門,罵罵咧咧道,“好哇,讓你去尋環兒你不去,反倒有心思玩女人!我看環兒不是意外走失,是被你給害了!你這黑心爛肚的奴才,待我回了老爺讓他把你千刀萬剮!”

賴大推開懷中癡纏不已的粉頭,也不整理衣衫,走過去狠甩一巴掌,冷笑道,“你兒子還在的時候我給你三分顏麵,你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告訴你,沒了兒子,你就是個萬人踩,千人唾的-賤-貨!你若對我客氣點兒,我還能讓你過幾天好日子,你既如此不識抬舉,說不得隻能叫你去死一死了!”被煩了兩個月,他的耐心早就耗光,現如今賈環還未有消息傳來,可見是死定了,他也懶得對趙姨娘虛以委蛇。

趙姨娘被他一巴掌掀翻在地,耳朵裏嗡嗡直響,什麽都聽不見,嘴一張,竟吐出一口血來。

老李頭見了忙上前兩步,提醒道,“賴爺,您可不能擅自把她打死咯。太太先前遞了話,要將她帶回京城親自處置。你把她弄死了豈不掃太太的興?”

賴大這才想起這茬,甩袖子道,“把她帶下去關進柴房。不讓弄死,讓她生不如死總可以。跟我鬥?哼!”

老李頭唯唯應諾,將暈暈乎乎的趙姨娘拖下去關入柴房,悄聲勸解道,“姨娘你暫且忍耐,等三爺回來自然會替咱們做主。這兩個饅頭你收好,千萬莫叫旁人看見咯,明日晚間我再給你送吃食過來,聽見三聲門響,你往門縫下一掏就是。”說著疾步離開。

趙姨娘臉頰腫了半天高,腦袋劇痛根本沒辦法思考,卻還是反射性的抓住兩個饅頭,藏進懷裏,吚吚嗚嗚衝關緊的門扉喊道,“去找環兒,快去找我的環兒……”

老李頭唉聲歎氣回房,見兒子百無聊賴的歪在炕上,沒好氣道,“不是叫你出去尋三爺嗎?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別提了,四處都找遍了也沒見人影兒!”李大富擺手,壓低嗓音道,“爹,你說三爺會不會已經死了?咱還是繼續效忠太太吧,反正賴爺那裏你也忽悠過去了。”

老李頭狠瞪兒子一眼,“你忘了三年前的事啦?也是這樣的大雪天,三爺背著個大包裹獨自進山打獵,足足兩個月沒有消息,後來他咋回來的你想想!”

李大富灌了杯酒,開始追憶往事。怎麽回來的?黑燈瞎火,夜半三更,環三爺一手提著包裹,一手拖著一隻四百多斤重的大老虎,嘟嘟嘟輕踹院門,身上沾滿血跡,卻沒有一滴是他自己的,那老虎被一根削尖的竹竿由喉嚨直直貫穿後-穴,死狀格外淒慘。環三爺抬起頭衝著他笑,那笑容邪氣萬分,牙齒仿佛還閃著寒光,當時他才九歲……

至今,李家村的人都不知道在後山橫行了五六年,吃人無數的猛虎究竟是怎麽消失的。

李大富打了個哆嗦,不敢再想。

老李頭拍拍兒子肩膀,篤定道,“當時他才幾歲,現在他又幾歲?誰知道這三年裏他又長了多少本事?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會死呢?所以啊,沒看見他屍體之前,咱都不要起旁的心思。”

李大富擦掉額頭冷汗,連連應是,就在這檔口,門房來報,說環三爺送信來了,且信差還是晉郡王的隨從,身份很不一般,叫兩位管家趕緊前去接待。

五王爺這個變態就是攻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