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母子二

六、母子(二)

二十多年過去了,說著這一切,就象說著別人的故事,可是韓月潔仍然有淺淺的心痛和醋意。

別人的幸福之外,全是她的痛苦,她卻身不由己地充當了那個毀了別人幸福、讓人家母子死別的角色,雖然她比死去的陳如玉承受了更多的痛苦。

“這個孩子就是奉純,他的親娘死後,為了給她嫡長子的身份,你奶奶和父親讓他認了我做娘。娘身不由己造成人家夫妻、母子天人永隔,你父親因此當年恨極了我。因為要娶我進這個家門,才逼死了他心愛的女人!如果不是因為我奉純一直由我撫養,他當年恐怕都不願看我一眼!”

“娘,這怎麽能怪你?你也是無辜的。這麽多年來,你孝敬奶奶,善待大哥,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大哥是你親生,今天你如果不說,連我也這樣認為。管理著這麽大一個家,別人看不到,我是你兒子,還能看不到你的辛苦?其實爹從內心也非常依賴和敬重你,這我看得出來,無論家裏還是外麵什麽事,他事事都要找你商量。”

兒子的話讓於夫人感到一點欣慰,總算有這麽個處處優秀的兒子,自己這一生不算太虧,可是她又馬上想到了他帶來的蜀郡女人,心裏一沉,無論如何兒子的一生都不能毀在一個商賈女子手裏。

“陳如玉死後,你父親從此心恢意冷,他這一生再未愛過其他女子,他的一生隻做著兩件事,第一件事是對著書房裏的畫像吟詩作畫,思念他心愛的女子,菡姑娘和玉姑娘就是因為長得象陳如玉而被他買回來做侍婢,玉姑娘更是因為名字叫陳若玉,長得也象陳如玉,而倍愛你父親寵愛,其實她們隻是陳如玉的影子而己,要不然堂堂侯府,怎麽容歌妓進府。第二件事是培養他們生下的兒子,防止任何人侵犯他的利益,包括嫡長子的地位和安靖侯世子的位子。”

血湧上了奉直的腦門,這麽多年來,已經習慣了父親長久的冷淡,他以為自己有奶奶和親娘的疼愛,是不在乎多一份或者少一份這份父愛的。

現在才知道,自己心裏從來都是渴望的,因為得不到的的遺憾,因為一直被傷害的自尊,因為深積的怨氣,因為對其他受寵兄弟姐妹的妒忌,他一直欺騙自己,自己不在乎他,不稀罕他的愛,天長日久,仿佛成了真的,就象傷口結成厚痂,不揭開倒也無所謂,一旦揭開並得知真相,竟然痛得鮮血淋漓。

原來不愛自己,是因為擔心自己奪了他另外一個兒子利益,同時親子,一個是心頭肉,一個卻是眼中釘。

奉直從心裏幾聲冷笑,自己一直竟被親生父親視做對手,連帶任勞任怨的娘親也不受他的待見。

看到兒子痛苦的眼神,於夫人沉默了,她不知自己這樣說是對是錯,可是想到兒子的前程,她橫下心繼續說下去。

“多年來,你爹沉在過往的痛苦裏,不在乎仕途進取,不理會侯府若大的家業,也從未當我是他的妻子,我隻是一個替他管理家業、孝敬老人、照顧子女的高級管家而已。他如今對我也算是禮遇有加,百般敬重,可是活人是永遠爭不過死人的!這就是娘一生的悲劇。如果這隻娘一個人的事,受再多的苦都無所謂,最關鍵的是立誰為世子侯府,你要記住,你才是侯府真正的嫡長子,一定要千方百計去爭。”

“可是,爹隻承認大哥為嫡長子……”

“他承認又能怎麽樣?他娶那個女人時有沒有於家的聘禮?有沒有三媒六證?有沒有進祠堂拜過列祖列宗?於氏家族有誰承認?她連於家的大門都沒有進,又怎能算是嫡妻,她的兒子又怎能算是嫡子?按照於氏族規,她連正經的妾室都不是,奉純連庶子都算不上,他隻是個私生子而已!”

“可是,父命難違,爹爹如果一心要讓大哥做安靖侯世子,誰又能阻止得了?”

“怎麽沒人阻止得了?安靖侯府立世子,是要上報禮部同意的,皇上年老體衰,淩相把持朝政,如果你娶了他的女兒,有淩相插手,誰又能奪走你的位子?以後自是前途無量!”

奉直大驚,什麽娶淩相的女兒?他怎麽一點也不知道?他不要娶,他要娶若水,他唯一想娶的女人是若水,他隻要她,他一生也隻愛她。

“不,母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不是在說父親和你的事情,不是說安靖侯世子的事情嗎?怎麽又扯到我的婚事上?我不要娶什麽淩相的女兒,我隻喜歡若水,我要娶她為妻!母親,求你成全我們,我隻有依靠你了,若水是個很好的女子,你見了她一定會喜歡的……”

奉直忽然有點同情父親和陳若玉,他們也是一對相愛卻天人永隔的可憐人,雖然他們的愛讓別人受盡了傷害。

兒子的爭辯仿佛讓於夫人看見當年於文遠跪在於母麵前苦苦乞求成全的樣子,頓時怒火攻心。

“一個偏遠地方的商賈女子怎能做安靖府未來的當家主母?何況她不知羞恥,拋父棄母,與人私相婚配、這樣的女子怎進得了我侯府的大門?別說她是商賈女子,就是一個世家小姐,與人私奔,也隻配做低賤的侍妾!”

商賈女子?不知羞恥??低賤的侍妾?他的若水一直都是最好的,最清純可人,最聰慧善良的,什麽時侯這些可怕的詞語竟然用到了她的身上,而且是從自己母親嘴裏出來的?

奉直心痛極了,不顧疼痛,翻身從榻上滾了下來,爬到於夫人麵前,傷口重新撕裂,血水再次浸紅了白色的底褲。

“不!娘!請不要這樣說若水,她不是這樣的女人!你要怪,就怪兒子吧,是我喜歡她,想娶她,就把她拐了來,她不是的女子,真的是我拐了她。現在她已經跟我來了,已經無法回頭,就算是錯了,兒子也已經做了,求娘成全,讓我娶了她。惹怒了爹爹不讓我做安靖侯世子,我就不要了,讓大哥做安靖侯世子吧,我有娘和若水就行了,我知道娘受了很多苦,我和若水一定會好好孝敬你……”

於夫人氣極了,因為兒子說出的話,也心痛極了,因為奉直白褲子上斑斑的血跡。血湧上頭,她狠狠地揮起手,一記響亮的耳光重重地打在他的臉上,仿佛用了極大的力氣,奉直的臉一下子腫了起來。

“住口!你這逆子!堂堂一個安靖侯府嫡長子,被一個女人迷得神魂顛倒,不顧三綱五常,不顧父母恩情,不顧仕途前程,大過年的也不回家,枉費我二十年來的艱辛!一個未婚女子,且不說淫奔之事,尚未進門就害得人家父子成仇,母子反目,不是禍害是什麽?這樣的女子就是王母娘娘的女兒,我於家也要不起!”

奉直拚命地辯解著,他不能讓娘這樣誤會若水,她還在客棧裏等著他娶她,他一定不能負她,他今生都不能離開她。

“娘,不是這樣的!是兒子拐了人家來,讓你誤會若水,隻要你見了她,就一定會喜歡她,求你成全我們!”

“就算你私拐在先,她若不自甘輕賤,又怎會跟你走?不行!你的大好前途不能毀在那樣一個女人手裏。淩相的二女兒娘見過,端莊嫻淑,美麗高貴,配你再好不過,她的姐姐就是瑞王正妃,眾皇子中,瑞王最有希望奪得皇儲之位,倘若瑞王繼位,你就是皇後的妹夫,前途無量,何苦為了一個商賈女子糾纏不清!”

奉直苦求不得,終於被母親的態度激怒了,原來她們一個個都把功名利祿看得比他的終身幸福還要這樣,尤其他最愛最敬重的母親,把自己以往的仇恨和痛苦全部強加在若水身上,這樣做對若水太不公平了,太傷他的心了,一怒之下,口不擇言。

“娘!請不要強迫兒子!我知道你這些年很苦很累,爹爹欠你很多,他和大哥親娘的事情對你傷害很大,連帶你對若水成見也很深,若水不是你想的那樣,不要用那些難聽的字眼汙辱她,也不要把過往的恩怨算到我們身上,更不要把你全部的怨恨強加到若水身上,你的痛苦是爹爹造成的,與若水無關……”

“住口!奉直!別再說了!你看看你都說了些什麽?你象一個兒子說的話嗎?你娘這麽多年受了多少苦,你竟然揭她的傷疤!你太傷人!夫人,夫人,你不要和奉直計較,他是小孩子不懂事,口不擇言……”

奉直血跡斑斑的爬在地上,口不擇言,大聲反抗著,他看不到母親已經氣得渾身發抖,嘴唇直哆嗦,一直在門外等侯的青姨娘忍不住衝了進來大聲責備他。

奉直吃驚地抬起頭,看到母親渾身顫抖著拿起一隻茶杯想砸向他,卻再支持不住,重重地摔在地上,青姨娘伸出去的手撲了個空。

“娘!娘!你怎麽呢?你不要嚇我,我再不胡說八道,我再也不氣你了,求求你醒過來!”

奉直在地上翻滾著想爬到母親身邊,身上的傷口卻全部裂開了,血瞬間染紅衣褲,疼昏了過去。

青姨娘一邊抓著一個哭喊著:“快來人呀,快救夫人和公子!”

外麵的嚴媽帶人衝了進來,母子倆同時昏倒在地,一時間場麵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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