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父子

十八、父子

安靖侯於文遠象往常一樣,用過早餐,守著一壺上好的清茶,就坐在書房裏,對著一張畫像發呆。

二十多年了,自從陳如玉死後,他請人畫了這幅像,除過有特別的事情,就每日對著她的畫像吟詩、作畫,即使買了兩個與她頗為肖似的侍婢,也隻聊慰相思,根本不能取代她的位置,從來沒有那個女人能取代她在自己心中的位置,那怕是絕色傾城。

畫中是一白衣翩翩的妙齡女子,長身玉立,螓首雲鬢,眉如籠煙,明眸含情,微翹的紅唇雖然帶著淺淺的笑意,可是整個人卻籠著淡淡的輕愁,衣袂飄飄的樣子好象要淩雲而去。

陳文遠癡癡地看著:“如玉,這些年了,我心裏從沒有過其他女人,為了你和純兒,我幾乎眾叛親離,無論是在朝中還是在家裏,幾乎都沒有我的位置。所有的人都嫉恨我隻看重奉純,可那是我們唯一的孩子,而且是個剛生下來沒幾天就失去母親的孩子,我怎能不多憐他一些?特別是為了如你所願讓他繼承世子的位子,我傷透了奉直母子的心,這麽多年一個獨守空閨,一個我從沒正眼瞧過。如玉,我是不是做得太過份了?可這些都是為了你和咱們的奉純呀!”

此時,奉純正和妻子劉靜芝相對無言。

他剛出生才幾天,就由於夫人親手養大,直到奉直出生。

記憶中,那時於夫人還算年輕美麗,眉目間總有著深深的落寞,喜歡一個人坐在窗前發呆,隻有看到他,才會開心的笑起來,然後抱起他坐在膝上,輕柔地唱童謠,每次他做錯了事,她總舍不得責罰,而是輕輕地點著他的額頭嗔怪著,夏天的晚上醒來,常常能看到她身著白色的睡衣,披著如雲的黑發,坐在他的床榻邊扇著扇子。

那時他是家裏唯一的孩子,全家視若至寶,可是他隻喜歡日日粘著她,膩在她身邊,一次一次地喊著娘,纏著她講那些胡亂編來騙他的故事,然後兩人笑成一團,那時自己,一定是個天真活潑的孩子。

可是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八、九歲的時候,奉直出生了,已經慢慢懂事的他開心極了,別人家都有好多孩子,可是家裏隻有自己一個,現在有了一個小弟弟,別提多開心了。

可是,爹爹卻沉著臉很不開心,狠心把他從娘身邊帶走了,從此一直養在自己身邊,還找了兩個奶娘照顧他,不許他再去找娘親。

自從記事起,他就沒離開過娘一天,誰也不能代替娘的位置,他先是哭鬧,再是乞求,求爹爹把自己送回娘和小弟弟身邊。

爹爹起初還耐心哄勸。終於受不了向他喝道:“你地親娘已經死了。你現在地娘有了小弟弟。就不會再愛你了。如果她想你。怎麽這麽長時間不來看你?你去了說不定會打你罵你。你還是好好呆在這裏吧!”

他呆住了。哭了半夜。他不信。娘那麽愛他。怎麽會不是他地親娘呢?他地親娘是誰又有什麽關係?他隻要這個陪他長大地娘。他一定要見到她。一定要問問她是不是有了小弟弟就不愛他了?

終於等到一天。他趁爹不在家。躲開兩個奶娘來到娘地院子。卻看到娘坐在杏花樹下。在漫天飛舞地落花中。抱著一個小小地嬰兒。嘴角堆著甜甜地笑。柔柔地唱著童謠。他站了半天。娘都沒有看見他。或者是根本不想理睬他。

他狠狠地受傷了。可是小小地自尊心不允許他表現出來。隻好賭氣悄悄地走了。因為娘傷了他地心。也因為父親竟然說對了。娘果然喜歡小弟弟不再喜歡他。

可是心裏是不甘地。他一直等著娘親想自己了。過來找自己。象以前那樣把自己抱在懷裏安慰著。可是他一直沒能等到娘親來。就漸漸相信了父親地話。

終於有一天。他和爹爹去看望生病地奶奶。見到了念念不忘地娘親。她牽著已經蹣跚學步地小弟弟。他清楚地看到了。娘看到他時滿臉地驚喜。嘴唇張了張很想對他說什麽。可是看了一眼沉著臉地爹爹。又垂下頭去不再理他。

爹爹理也不理小弟弟,就牽著他的手走了,他多想上前和娘說有多想她,也想和小弟弟玩一會,可是他不敢反抗,隻能隨爹爹走了。

那次他知道,娘是愛他的,是爹爹不允許而已。

以後,也許是因為爹爹的緣故,偶爾的匆匆一麵中,娘對他越來越冷淡了,直到最後,見了他如同客人一般客氣而淡然,淡的讓他忘了,她曾是百般寵他愛他的娘親,隻留下孤獨的自己,每夜帶著對母愛的渴望沉沉睡去。

如果一個世子的位子,讓他從小失去母愛,失去兄弟親情,他寧可不要。

“靜芝,我想好了,我不想再和奉直爭世子的位子,隻要你和孩子陪著我就行了!”多年的痛苦,讓奉純暗下決心。

可是他的妻子劉靜芝反應卻十分強烈。

“不行!這絕對不行!公子,你怎麽這麽傻?你在朝中無依無傍,正經的進士出身,直到現在還是從七品太常博士,自從我來到這個家,母親一直對我們這房如同路人,如果你得不到世子的位子,以後奉直成了府裏的主人,母親當了家,你該如何立足?即使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兩個孩子想想,如果你失去了這個位子,信兒就永遠別想得到,你讓孩子以後該怎麽辦?連累慧兒長大了也找不到好人家。”

奉純騰地站起來:“我已經決定了,你一個婦道人家,就不要再說三道四了。奉直是我親兄弟,將來他做了世子,絕不會虧待了我們!”

劉靜芝不顧一切地拉住他:“奉純,求你了!你就為孩子想想!奉直就要同淩府結親,到時前途無量,還會在乎侯府世子的位子?你是長子,應該立你為世子!”

“別說了,我已經決定了!我現在就去找父親說!”

奉純揮開劉靜芝毅然離去,隻留她坐在地上哀哀地哭著。

“爹,孩兒不想做侯府世子,就請爹爹立奉直為世子,孩兒隻想每日教養兒女,孝敬父母和奶奶。請爹爹成全奉純的心意!”

於文遠聞言驀地抬起頭來,二十幾年來,他為了實現如玉的遺願,為了保證奉純的利益,費盡心機,幾乎眾叛親離,特別是有意冷落奉直母子多年,一切都是為了他能得到侯府世子的位子,可他竟然說不想要了!那麽自己二十多年的心血不是白費了嗎?特別是他生母的性命也不是白送了嗎?

於文遠努力克製住怒火:“奉純,你知道你的親娘是怎麽死的嗎?你知道她為誰死的嗎?今天你竟敢說不想做了!不必管我,你先問問你九泉之下的親娘同意不!”

看到爹反應如此大,奉純雖然不服,卻也不敢再言語衝撞。

“奉純不知,請爹爹知無不言。”

於文遠慢慢地講著塵封多年往事,奉純眼淚長流,雖然素未謀麵,天人永隔,親娘在他的生活裏,一點痕跡也沒有,他還是被他的愛子情切深深打動了,為了維護兒子的利益連生命都可以付出,還有比母愛更偉大的嗎?

奉純擦淨眼淚,仍然不改初衷,雖然親娘讓他感動至深,他還是不肯改變自己的想法。

“親娘為了兒子不被人輕視,連生命都可以舍棄,爹爹更是費盡心血,自幼帶在身邊親自教養,這些奉純都明白,並終生難忘。可是現在的娘對奉純有養育之恩,奉純沒齒難忘,奉直是我親生兄弟,感情深厚,我不想和他爭,不願為了侯府世子的位子兄弟反目,請爹爹成全!”

說了半天,奉純還是固執己見,於文遠氣得把心愛的茶杯狠狠地摔過去。

“逆子!你要氣死我!你是嫡長子,世子的位子你是坐也得做坐,不坐也得坐!”

“爹爹不必如此對待大哥!奉直自知年幼,大哥身為長子,當然坐得世子之位,奉直絕無越過兄長之禮,請爹爹放心,奉直絕不會同大哥爭奪世子之位!”

來的正是奉直,因為若水明天就要進門了,今天就是做樣子,也要秉明父親,征得他的同意,這才趴在榻上,讓小廝們抬著來找父親,剛進門就聽到父親強迫大哥繼承侯府世子之位。

可見母親說得都是真的,和大哥相比,自己確實不受待見。

“奉直,不安心養傷,來找父親有什麽事嗎?”

看到兄弟,奉純心情好了些,雖然因為父母的原因,他和奉直小時候並不親密,可還是很看重這個弟弟。暗想於文遠情知那番話剛好被奉直聽了去,本就父子兄弟之情就很淡漠,現在心裏一定更怪自己了。

“父親、大哥,原諒奉直有傷在身,不能行禮。奉直前來,是有事情要秉明父親,請求父親同意。”

於文遠一向對奉直冷淡慣了,雖然也想問一下他的傷勢,卻拉不下臉,他收斂怒氣,淡淡地問奉直:“你有什麽事情盡管說吧。”

“父親,兒子不孝,違反家規帶良家子私奔,幸得父母和祖母為兒子考慮周全,顧全了兒子的名聲,也成全了兒子的心意。明天母親欲接雲氏入門,還望父親同意。”

於文遠對兒子用了家法,一怒之下打得重了些,想到平時對這個兒子冷淡,心裏也有些悔意。今見他親自來求,又是早就知道的,剛好也緩和一下父子關係,當即就答應了。

見父親答應,最後一道障礙也已消除了,若水明天就能見到,奉直心裏卻一下子放鬆,也不再想他剛才多話,連忙告辭了。

明天,應該是美好的,雖然經曆了這麽多波折,但終究可以一生一世相依相伴,永不離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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