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姊姊在喜歡無痕!

天哪,姊姊真的喜歡無痕,她沒猜錯!

她隻是睡不著,待在房裏又覺得悶,才會出去走走,她沒想到會碰上這樣的畫麵,她不想偷聽,卻下由自主的從頭到尾聽了個分明!

無痕為什麽不對她說實話?他應該早就看穿了才對,卻又為何告訴她,姊姊不可能會看上無足輕重的他?

他明明說,能讓姊姊看上是幸運,如今姊姊真的愛上他了,而且愛得好深,可他卻反而拒絕了她,還要她乖乖嫁人,無痕究竟在想什麽?

照姊姊的說法,無痕是為了她才拒絕姊姊的,那麽,他是不是也想隨姊姊一道離開,卻礙於她而無法隨心所欲?

他喜歡姊姊嗎?用男人喜歡女人的那種心情?

好亂,她苦惱的甩甩頭。愈是深思,心就愈慌,她害怕答案,如果那是肯定的,那……

夜雪捂著心口,不明白它為何寸寸揪疼了起來。

她一直都知道以無痕的出眾,有很多人喜歡,府裏頭很多婢女常常都用迷戀的眼神看他,她不至於全無所覺,可是她萬萬沒想到,就連心高氣傲的姊姊也……

是啊,怎麽會不可能呢?所以,每一次她和無痕有比較親近的舉動,姊姊才會表現得好生氣,還罵她不知羞,難怪無痕會說都是他的錯。

她還記得兩年多前,她剛滿十五歲那年,撒嬌的央求無痕帶她出去玩,無痕允了。可是那一次,他們正好碰上了公主出遊,那個任性嬌氣的公主與她同年,一出宮就鬧得整個長安城街道一團亂,加上一大批護駕的士卒,真可謂浩浩蕩蕩,她在那樣的混亂中,根本就閃避不及,差一點成了馬蹄下的亡魂,要不是無痕搶救得快的話。

這樁意外讓無痕氣極了,差點就取下馬背上那個人的性命!也不管對方是堂堂皇室公主,當場便打了起來,在以一敵百的情況下,他依然毫發無傷。

尊貴的公主,他不看在眼裏,直言不諱的要她向他的小姐道歉,弄得夜雪一時手足無措。

“笑話,我堂堂一朝公主,要我向個卑微的小百姓道歉?!”她還記得這是紫馨公主嗤之以鼻的回答。

後來還是她好說歹說,才安撫了無痕,讓這件事不了了之。

出口氣就算了,沒必要做得太過火,雖是對方理虧在先,但人家好歹也是公主,總不能讓她太難看。

在這種情況下,任誰都會恨死他才對,何況是尊榮嬌貴的公主。犯了公主鳳駕,那可是殺頭的死罪,要是皇上是非不分,那可慘了。那一陣子,她食不下咽,日日為他憂心,結果,最後居然什麽事都沒發生,皇上還不嫌他出身低微,打算將女兒許配給他,原因是拗不過他那個大害相思的寶貝皇女,在她尋死覓活下,隻得屈服了。

天哪,駙馬爺呀!

一夕之間,一切全都不同了,她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給震傻了,全府上下,唯一鎮定的大概也隻有他了。

無痕什麽也沒說,在聖旨下來之前,要求與公主見上一麵,她以為她就將要失去他了,躲在房裏哭紅了眼。

可她萬萬沒想到,他會再回來,看到出現在眼前的他,她當下抱緊了他痛哭失聲。

時至今日,她依然不清楚他究竟對紫馨公主說了什麽,不管她如何追問,他就是三緘其口,隻雲淡風清的說了句:“總之屬下回絕了,其餘沒什麽好說的。”

她一直很懷疑,紫馨公主看來非常喜歡無痕,她會輕易放手嗎?

可事實上,這事真的就這樣無疾而終了。

以前,她隻顧著欣喜無痕的失而複得,可是如今想來,她卻覺得自己一再的阻斷他平步青雲的機會,他可以因為她,將富貴榮華視如敝屣,可是她呢?她能辦到不去在意嗎?這些她不是不曉得,隻是將它壓在心底,任性的不去正視,然後當它不存在,可是她能漠視它多久?一日又一日,愈來愈多的事件逼得她不得不去麵對、不得不去看個清楚,這對無痕——公平嗎?

他付出了多少?他犧牲了多少?為的隻是一個童年的諾言,而她,如何心安理得,如何讓他再犧牲下去?她再也無法不去想,再這樣下去,他還將犧牲什麽?

湧上心房的千般思潮,逼得她無力喘息,她閉上了眼,蹙緊的眉心久久不散。

接連三天,夜雪心神不寧,風無痕靈敏的察覺到了,他看在眼中,卻沒點破。

是何事困擾了小姐?她似有愁緒,看來心事重重。

她最常做的,是一言不發的看著他,怔忡的看失了神,當他發現,回視她,她又不著邊際的低低說了聲:“對不起。”

因為看他,所以道歉?

當然不會是這樣,那麽她道的又是什麽歉?

這會兒,她突然又冒出一句:“無痕,你老實告訴我,你到底喜不喜歡姊姊?”

她的表情好認真,像是非要討個答案不可,不容他回避。

於是他答道:“大小姐就是大小姐,無所謂喜不喜歡。”換言之,就是沒感覺。

“那我呢?”

風無痕震了下,被她問住了。

“小姐為何……”她的神態太不尋常了。

“你隻管回答我!”

“小姐是主,無痕誓死護之的人。”他一輩子都隻能有這樣的答案。

“好,我懂了。”她疲倦的閉上眼。原來,她真的在負累無痕。

“小姐?”這樣的她,太令人憂心了。

夜雪卻沒給他開口發問的機會。“無痕,我想上薑家一趟,雅璿好久沒來了,前幾天聽爹說她病了,我想去看看她。”

心緒莫名的低落,她好想找個人說說話,以前有無痕,可是現在這些話不能對他說,她隻能找知心的雅璿。

“屬下護送小姐前往。”

“不用了,備轎讓幾個家丁陪我去便成,姊姊出閣在即,府裏很忙,也許有需要你的地方。”

風無痕欲言又止,最後終究什麽也沒說,沉默的依了她的意。

好一陣子沒見到雅璿,夜雪感覺到她比起以往似乎略顯清瘦,爹說她病了,看來是真的。

“怎麽回事啊,雅璿?整個人瘦了一大圈。”雅璿好像沒比她好到哪裏去,她還要拿她的事來煩她嗎?

“害相思呀!”薑雅璿朝她俏皮的眨了眨眼,說得不正不經的。

“害誰的相思?”不會吧?雅璿也有喜歡的人了?有沒有那個可能,她的隱憂成了真,雅璿與姊姊一般……

當然是你那個卓絕出眾的風護衛!薑雅璿歎息著暗想。

“說笑的啦,你還當了真。”

“是嗎?”夜雪半信半疑的看了她一眼。

薑雅璿連忙扯開話題。“對了,我都忘了問你,怎麽會突然想到要找我,是不是有什麽事?”

“是……”話欲出口的當兒,她改變了主意。“也沒什麽啦,隻是聽我爹說你身子不適,過來看看。”她故作輕快的打趣道。“記得以前某某人不是常說我和西施有得比嗎?曾幾何時,那個說生病是我的權利的某某人也“東施效顰”起來了?”

“好哇!你登門過戶的來嘲笑我!”說著,粉拳就揮了過去。

“喂、喂、喂!你別趁著無痕沒在我身邊就欺侮我!”她嚷嚷著閃躲,同時留意到雅璿在聽到無痕的名字時,神情不明顯的怔了一下。

她也停住所有的動作。“雅璿,你有心事,是不是?”

“呃?”薑雅璿不自然的瞥開視線。

“是無痕,你喜歡無痕,對不對!”她更加肯定的問了出口。

“你——”薑雅璿見鬼般的瞪大眼看她。

果然被她猜中了!夜雪分不清心中是何滋味,酸酸苦苦的。“無痕知道嗎?”

薑雅璿也不想再費心掩飾,幽怨的歎了口氣。“他知道,可是他拒絕了。”

“他有說為什麽嗎?”

薑雅璿抬眼直視她。“你,因為你。”

“我?!”夜雪失神的看著她。

薑雅璿輕扯了下唇角,悲哀道:“他的一切都掌握在你手上,你還不清楚嗎?”包括他的心,人人求之不可得,而她卻輕易握得牢牢的心!

但夜雪卻誤會了!

她跌退了-步,血色從臉上褪去。雅璿這是在說,她掌握了他的自由、掌握了他的意誌嗎?是她困死了他,不讓他有自由翱翔的空間?

知不知道是一回事,但是由他人口中說出來,她還是難以承受。

無痕是那麽狂傲不群的人,而她,卻用無形的網套住他,她不敢想像,這些年來,無痕是不是會覺得困乏無力,隻因為她依賴他太深,表現出一副不能沒有他的樣子,所以才會教他放不下、走不得?

薑雅璿見她臉色蒼白,嬌容既荏弱又迷亂,不由得憂心的輕喊:“夜雪?”

風無痕愛她的事實,不至於令她這麽震駭吧?他若不愛她,怎會傾盡心力的以生命在嗬憐她?連她這個局外人都看得出來了,夜雪本人怎麽可能不曾感受到他癡狂濃烈的深情呢?

“雅璿,對不起……”她無力地輕吐出這幾個字。

連她都覺得自己很不該,難怪姊姊恨她,雅璿為什麽不怪她呢?

“傻瓜,有什麽好道歉?這種事是勉強不來的,我早就認了。”很多事,一扯上感情,是與非很難有絕對的定論,風無痕愛她,因為她值得,自己還能說什麽?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隻是一逕地喃喃重複著這句話。

都是她害的,姊姊的怨、雅璿的悲,還有無痕的不快樂,全都是她……

刹那之間,她覺得全身的力氣全都被抽幹了一般,空空洞洞,迷惘得感受不到人生的方向,因為嗬,她生命的重心一直以來都是無痕——

夜雪這個樣子,雅璿實在不放心,一問再問,她又什麽都不說,於是她隻好請她大哥薑驥遠抽個空護送她回家。

夜雪一回來,風無痕便立刻得知,她與一路上盡責護送的薑驥遠一踏進後院,他便尋了上來。

“小姐。”他喚了聲。怎麽回事?小姐臉色好蒼白!

夜雪本能地往他的方向偎,連多說一句話都顯得無力。

風無痕接住她,質問的目光森冷地看向薑驥遠。

“沒發生什麽事,真的!”薑驥遠立刻澄清。

依兩家的熟稔程度,他對風無痕哪會陌生,不及早解釋的話,那後果他一點都不難想像。瞧,風無痕的眼神多讓人膽寒,他可吃不消。

“小姐?”他半信半疑,視線往下移,無聲詢問。

夜雪搖了搖頭,虛弱地依附著他。

她覺得好累、好累,什麽也不願去想了。“無痕……我……頭疼……”

她這副荏弱無助的模樣,看得風無痕好生心疼。不避諱外人在場,他動手橫抱起她往內走。

無痕的胸懷,還是這麽的溫暖,倚偎在這兒,她覺得好安心。

悄悄地,她伸手環抱住他。

風無痕震了下,異樣的表情一閃而逝,很快地又回到最初的平靜無波。

他一貫沉穩的將她放在床上,動手就要替她脫去繡鞋。

“無痕不要!”她出聲阻止。“這太折損無痕了。”

要一個大男人替女人脫鞋,會不會太委屈無痕了?就算是她將來的丈夫,都未必肯如此屈就自己,以前她會覺得自己被百般嗬護著,不會多想,可是現在,她卻覺得這是對無痕的一種侮辱,折損了一個男人最基本的尊嚴。

風無痕在她製止時頓了下,然而在聽到她的理由後,沒再猶豫的堅決替她將鞋襪給脫了,在她的歎息聲中替她蓋上被子。

“小姐有心事。”他全無疑問的指出。以前的小姐,心思單純,不會想這麽許多的。

“沒……沒有。”很沒說服力,但她還是否認了。

“屬下不能讓小姐信任嗎?”話中竟有了微微的傷懷,被摒棄於她的世界之外的滋味,是意想不到的難受。

“不是這樣的!”她就是怕自己的過度依賴,會成為他扛不起的負荷。

“那麽屬下願聞其詳。”

他非得打破沙鍋問到底不可嗎?

心亂之下,她牽強的低吟。“我頭疼……”

此話一出,風無痕輕而易舉的讓步了。

“小姐歇著,屬下去請大夫。”平穩的語調,仍是不小心泄漏了他的焦灼。

“不用了,讓我休息一下就好。”

“可是……”

“真的沒事,無痕放心。”

風無痕深深望住她。“晚膳時,若仍無改善,就由不得小姐了。”他難得的強硬,也隻有在這個時候才會用來對待她。

“嗯,全聽無痕的。”

目送他離去的背影,她看得出無痕很不放心。

她又讓他憂心了。為什麽她總是在令無痕苦惱?

她歎了口氣,才閉上眼沒多久,開門聲又傳入耳畔。

“我都說我沒事嘛,無痕放心好不——”聲音戛然而止,她愣愣地看向來者。“姊姊?”

朝寧從來不會主動找她,夜雪料準了她是有話跟她說,而且和無痕脫不了關係。

她由床上坐起身來。“姊姊快嫁人了,有沒有像大嬸們說的那樣,有著羞怯又不安的待嫁女兒心?”

“你自己嫁嫁看不就知道了。”俞朝寧不耐煩地哼道。“你也別幸災樂禍,很快就輪到你了。”

“我不……”夜雪百口莫辯。她真的沒有那樣的意思呀,她以為這陣子姊姊看來很平靜,應該是能接受事實,並且釋懷了才是,沒想到……

姊姊對無痕用情比她想像得還深。

“怎麽,咱們的小西施又病啦?那個比狗還忠心的奴才呢?怎麽沒有卑躬屈膝的在這兒伺候我們的寶貝小姐呀?”朝寧語帶惡毒的嘲弄道。

夜雪終於懂了,姊姊是來傷害她的!

“姊姊為什麽非要羞辱無痕?”姊姊深愛無痕的,不是嗎?她聽了都心痛,那姊姊如何忍心?

“羞辱?哼,反正他也習慣了,除了最蠢的你之外,早些時候的那幾年,誰把他當人看過了?”

習慣了……

這三個字如利針戳入心扉。無痕是人呀,活生生、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卻如塵上般受人蔑視,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就算不自慚形穢,尊卑觀念也會深植心中,所以他嚴守著主仆分際,拘謹得絲毫不肯逾越,她不由得要想,他這些年來不離不棄的追隨,為的是否就是要報答她給了他一分尊嚴,不曾將那張“竊賊之子”的標簽貼在他身上,讓他在她麵前能挺直身軀,呼吸更自在的空氣?

俞朝寧盯視她那張陰晴不定的臉龐,唇畔泛起不易察覺的冷笑。“這不就是你所希望的嗎?讓他毫無尊嚴的活在你的陰影之下,永遠掙脫不開,再任自尊一寸寸被剝奪,直到一無所有,直到雄心壯誌盡磨,活得麻木無用?!”

“我……”她啞然無言。會嗎?她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有那麽糟糕嗎?“姊姊……言之過甚了。”她說得氣虛,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是啊,我是在危言聳聽,你可以繼續自欺欺人下去,反正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人家都甘心容忍你的任性自私了,我又何必多嘴。”俞朝寧作勢起身想走,料準了夜雪一定會留她。

果然,她步伐都還沒踏出,夜雪拉住了她的衣袖,仰起茫然的眼眸。“姊姊真的認為雪兒自私?”

“難道不是?風無痕是個什麽樣的人,你我心知肚明,無需我再贅言,如果不是因為你的恩情債綁死了他,我敢斷言今天的風無痕少說也會是雄據一方的霸主,他絕非池中之物。這麽一個不平凡的人物,明明可以揚眉吐氣,一雪恥辱,可他至今卻依然仰人鼻息,隻因為他不想背信棄義,你的滴水之恩,他用一生的赤膽忠心來回報。而雪兒,你不覺得相較之下,你好虛偽?說什麽你心疼他,你是待他最好的人,若真要相比,你給他的不過是小小的溫情,而他為你犧牲的卻早已不勝枚舉!光拿兩年前的公主事件來說,他明明可以平步青雲的,是誰卑鄙的拿一副楚楚可憐相,逼得他屈服,逼得他走不開?是你!是口口聲聲說著關心他、疼惜他的你!如果你真的關心他、疼惜他,怎麽樣對他最好,你會不知道嗎?說穿了,你隻是在利用他,你比我還可惡,就因為你需要他,就死抓著他不放,完全不顧他的感受,否則早在他甘心為你而永遠屈居下人、任人糟蹋時,你就不會漠視至今!”

一字一句,犀利又無情,全然刺進了她的痛處,她啞口無言,反駁的話說得零零落落。“我……沒有……我沒忽略他的感受,我問過他,而且問過好多次,他沒有後悔,他說他想留在我身邊……”

“是啊,他當然想留在你身邊,反正他被人招之即來,揮之即去慣了,活在女人的裙擺下搖尾乞憐也沒什麽不好,你開心時拿他像條狗一樣拍拍他的頭,偶爾丟根骨頭安撫一下他,他就滿足了,可以為你拚死拚活,把一條賤命奉獻給你。我說雪兒,你可真會收買人心啊!”

夜雪跌退了一步,麵色死白。

她捂著顫抖冰涼的唇,淚水一顆顆滑了下來。

姊姊說話好難聽!每一句話,都像無形的大手,將她一寸寸撕裂,她逃無可逃,隻能鮮血淋漓的叫疼……

“不是這樣的……不是……”她無力的搖著頭。

“你敢說你不是一直都在這樣做?順手施點小惠,就讓他為你肝腦塗地、恪盡忠心直到咽氣的那一刻。這樣的對待,和一條狗有什麽兩樣?!”她知道雪兒的弱點,要對付這樣一個天真單純的女孩,三言兩語就夠了。她說過她要報複,風無痕絕情,她也不會讓他太好過,像他那樣的冷麵硬漢,連死都無懼,可是若從雪兒下手,那會讓他比死還痛苦。

夜雪淚兒漣漣,無盡傷心。“姊姊……為何要這麽說?無痕是你所愛的人哪,你怎狠得下心以不堪的話傷害他?”

俞朝寧一時錯愕。“你——”

“那天晚上,你和無痕的對話,我都聽到了。”

俞朝寧別開臉,倍感羞憤。

“你一定很得意吧?他為了你而拒絕我。”口吻隱含悲恨。

“沒有,沒有!”夜雪搖著頭。她隻覺得難過,為無痕,也為姊姊。

“既然你都知道,我也不想再拐彎抹角了。沒錯,我是愛無痕,深深的愛著他,從很早就開始了!正因如此,我心疼他,為他叫屈,不忍他再任你糟蹋!”

糟——糟蹋?!

最後一絲血色終於褪去,她瞪大了眼,淚水掛在眼睫,她滿臉淒惶。

“其實你心裏比誰都清楚,早在當年紫馨公主的事件之後,無痕便已是自由之身,他早就不是俞家的奴才了,今天他之所以仍在這裏,是基於道義,你憑什麽端著小姐的架子將他視為所有物?又憑什麽牢牢的抓著他不放?若真要深論,他欠你的早已還盡,這些年下來,反倒是你欠他了!”

“姊姊的意思是,我該放了無痕?”她低低惚惚,失了魂般低喃。

“你不該嗎?”看著她有如遺落靈魂般的哀戚,俞朝寧洞悉地揚起冷笑。

看來,雪兒也對風無痕動了情,而且還愛得極癡,搞不好這蠢丫頭自己都沒發現。

能看到曾經出現在自己身上的悲絕改由夜雪來承受,她有了報複的。也好,同樣的苦,該換他心愛的女人來嚐嚐,她倒要看看,他那顆結凍又結霜的心疼不疼!

“也許你知道,也許不知,薑家那丫頭也癡戀無痕很久了,要不,你以為她幹麽動不動就往這兒跑,還不就為了看看她的心上人。”這風無痕真是生來傷女人心的。

姊姊的意思該不會是……

“無痕……未必想和雅璿在一起。”她心慌地找著借口。一想到無痕不再屬於她,她便……

不,她真的不能忍受無痕離她遠去!

仿佛看穿了她的思緒,俞朝寧殘酷的反問:“你以為你有資格說這句話嗎?留在你身邊,他就快樂了嗎?你自己捫著良心,誠實的回答,風無痕快樂嗎?一個身不由己的人,他快樂得起來嗎?是誰剝奪了他快樂的權利?“親愛”的妹妹,我不恥你的行徑!告訴你,風無痕不管和誰在一起,都好過留在俞府,尊嚴受人踐踏!”

最後一句話,狠狠地擊潰了她,夜雪跌坐椅中,再也說不出話來。

“懂得憐他、惜他的,不是隻有你,如果你真的為他好,該怎麽做,你自己心裏明白,不用我再多說。”瞥了那張柔腸寸斷的嬌容一眼,她心中無盡快意。

不堪一擊的無知丫頭!係緊了風無痕的心有什麽用呢?愚蠢之至!她得不到,也不會讓人稱心如意。

達到目的後,她踩著高傲的步伐,昂首離去。

腳步聲漸行漸遠,夜雪力氣全然罄盡,將臉埋進雙膝之中,再也不能遏止的任淚奔流。

無痕、無痕、無痕……

她低聲的喃喃喚著他的名字,每喚一遍,內心的疼楚與歉疚就愈深。姊姊的話雖不中聽,但每一句都是實情,而這些都是她不曾深思的。她一句句回想,愈想就愈是無法原諒自己,她究竟是將無痕委屈到什麽地步了?!她好對不起無痕!

像無痕這樣的少年英雄,本該有著淩雲之誌的,可他多年來卻屈身於她一介女流之下,傲氣盡折、尊嚴盡損,付出了這麽多,她卻視為理所當然,還以為給他一點點的溫情就足以補償他……她好慚愧,姊姊說得沒錯,連她都覺得自己可惡極了,如果不是她,今天的無痕,早該已成就非凡,可無痕卻什麽也沒說,隻曉得為她一再犧牲……

她憑什麽呢?她憑什麽得到無痕這樣無怨無悔的對待?就因為一句童年的許諾,他與她勾了手,印下一生追隨的誓言嗎?

不,這樣對他是不公平的,他付出所有,卻什麽也沒得到,教她於心何安?如果他真欠了她什麽,也早已還盡,真的夠了,她該放他自由,讓他去追尋他的理想,過他想過的人生,重新拾回他的驕傲、他的快樂,至於她……

再不舍、再痛苦,她都會堅強承受,她不想再負累無痕了,也許,他若娶了雅璿,會是最好的結局,至少她能肯定,雅璿會用全部的生命來愛他,在薑家、在任何一個地方,他都能傲然而立,直到某年某月的一天,他們再度見麵時,他已闖出屬於他的天下,能夠與她平起平坐,她會衷心的為他高興,這樣的無痕,人生才有意義。

這樣就夠了,是吧?至少她知道,不論如何,她在無痕心目中,永遠是最重要的。

她安慰著自己,偏偏淚卻不聽話的猛掉。

心,真的好痛、好痛!她好舍不得無痕呀,這些年來,無痕已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了,硬生生的割舍,就像是剜去了她心頭的一塊肉,好疼……她無法言語,幾乎要透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