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 卷57少年心事當拿雲

第一卷60 飛揚跋扈為誰雄

(春懷60)

楊雲縱從床上翻身而起,並未去捂麻木的臉頰,也無絲毫哀怨神情。直挺了身立在床榻邊,凜然地問:“大人,煥豪愚魯,望大人賜教,煥豪身犯何罪勞動大人責罰?”

珞琪原本對丈夫那番狂妄霸道的言語極為抵觸,卻不想丈夫竟然敢當眾頂撞父親。屋內霎時間肅靜,姨娘們、丫鬟媽子們人人臉色駭然()。

回到龍城家中這些年,珞琪一直提心吊膽,丈夫那鷹揚跋扈的性子遲早會和公公楊焯廷頂撞,好在雲縱一再恪守孝道隱忍,公公也盡量不在人前責罰於他。

珞琪就見公公的嘴角抽搐,額上青筋暴露,那怒不可遏的眼神,似乎下一巴掌就要扇來。

老祖宗忙拉扯了雲縱靠到自己身邊,嗔怪道:“他是你老子,打你還要理由?”

心疼的為雲縱揉著麵頰,嘴裏罵著兒子手狠,不該為公事責打兒子。

亂局過後,人去屋空,珞琪倚著靠枕,蓋了窗紅緞綠鸚哥縐被,沉了臉仍是生氣。

楊雲縱也不說話,吩咐雨嬈打來水簡單洗漱一番就翻身上床,對珞琪道:“挪挪身子。”

珞琪原本不打算搭理他,卻見他已經拱上床來,衣衫盡脫扔去一旁的椅上。

“老祖宗吩咐過,人家身子不方便,不能與你同房。”珞琪終於開口。

楊雲縱也不說話,俯身將珞琪抱起,慌得珞琪捶了他氣惱不得地怪道:“小心!碰到孩子。”

“我楊煥豪的媳婦,不同我睡要同哪個去睡?”雲縱將珞琪抱起往床裏輕放下,又為她整整被子,揉了她的腹部道:“兒子,今天被嚇到了?男兒流血不流淚,不許在娘肚子裏哭鼻子呦!”

珞琪哭笑不得。心裏千般嫌怨,但一想就是賭氣不理睬他,怕丈夫還是任性的固執己見。

既然是自己的丈夫,孩子的爹爹,總不能將他踢下床。

雲縱倒也知趣,不同她計較,起身滅了燈。扯過被子同她擠在一處,仿佛還是當年新婚燕爾的小夫妻一般的有趣()。

地聲音,丈夫在被子裏蠕動著脫著貼身地衣褲。

珞琪一陣羞惱,丈夫這軍隊中**的毛病經年不改。記得當年在朝鮮國,東北地氣嚴寒。大清派駐的士兵多是從東北募集的十**歲上下的毛頭小夥,同丈夫雲縱年齡相仿。軍隊為了防止士兵逃跑,晚上是要將厚厚的棉襖棉褲脫了睡覺,赤條條如凍魚幹一般擠睡在火鋪上。

雲縱也不同她鬧,側了身背對背的睡下。促狹地將被子扯扯,珞琪身上的被子就短去一截。

若不想著涼受凍,就必定要向他身上靠去。

“討人嫌!”珞琪嗔怪道。起身去扯過一床被,將蓋在身上的被子讓給丈夫。

珞琪見丈夫沒了聲響,想他也是累了,自己閉上困倦的眼睡去。迷蒙中又見到那一身縞素的婦人痛不欲生搶天呼地地樣子,從夢中驚醒,定定神,手觸及到身邊冰涼的東西,嚇得周身一陣瑟縮。才記起丈夫雲縱睡在她身邊。

驚魂未定,月光透過窗欞入帳,灑在衾被上自生涼意。

黑暗中,珞琪借著幽明的月色辨清丈夫正側身而臥,被子卻已壓在身下。**的背腿都露在外麵。身上隻係了老祖宗千叮嚀萬囑咐不得離身的百毒肚兜。

珞琪哭笑不得,揚起手想打丈夫一下。將他拍起,又看他沉酣入夢地樣子卻是和幾年前一樣惹人疼惜,心裏卻是矛盾()。

無奈地將丈夫騎壓在身下的被子一點點扯出,無奈他睡得沉,又挪他不動,珞琪無可奈何地搖頭,將自己的被子蓋在丈夫身上,又去扯過一床薄被蓋上,緩緩躺下。

第二日,丈夫醒來時似是任何事都不曾發生,洗漱時忽然離開,再返回時取出千兩銀票遞與珞琪道:“收著,為你去翻來地利錢,本錢過幾日奉還。就不用再去教堂幫孩子們種菜、縫補、賣小貨郎。督撫衙門的少奶奶拋頭露麵做那些下九流才做的事,傳出去闔府上下麵上無光。”

珞琪原本還感激丈夫的細心,一聽丈夫視這些行善的事為“下九流”的勾當,頓時鬼火冒起,頂道:“我去種菜做針線是下九流的勾搭,相公去做屠夫又高貴到哪裏去?”

楊雲縱在穿著衣衫,將長長的辮子一甩,繞到脖頸上調侃般道:“夫人地話有理。若不是逼到絕境,那些山賊就不會落草為寇去燒殺搶掠。依此理推之,若是那些偷教堂雞鴨蔬菜者不是家中匱乏此物,就不必去做賊,所以罪不在此。都是大災之年引得鄉民作惡,防火偷竊都是理所應當了?”

珞琪雙頰微紅,正坐在床邊係那件香妃色紗衣,也停了手駁斥道:“那些山賊是搶了那些為富不仁的富戶,而偷雞賊是偷那些孤苦無依的孤兒院的孩子糊口的財物。”

“這倒要請教娘子了。難不成富者地錢財都是為富不仁而來?那些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賊盜就該去劫洗他們?官府王法都是約束富人地,對那些窮人就可以例外?再者,作奸犯科者畢竟是千萬之一,頭懸城門者數年不遇一次。若不明正典刑,以儆效尤,怕日後匪盜猖狂不絕,釀成大亂!”

一番爭辯反引來雨嬈在一旁聽得咯咯地笑,接了話道:“大少爺的話自是有道理,少奶奶的話也近人情。.手機站wap.shushu.com.cn隻是大清民眾辛勤耕作來的錢財,原本是夠安生立命所用,卻被官府強征暴斂不知用於何處,所以民眾苦不堪言。”

“哎喲,大清早怎麽談這些話題,不用給老爺去請安了?”它媽媽進來慌忙製止道,低聲罵著雲縱:“哥兒這臉上的巴掌又不疼了?是還想老爺惱了再著實的揍一頓?”

珞琪將銀票塞給雨嬈,吩咐她收好。

它媽媽詫異道:“這吉官兒又得暇去重操舊業了?當年大老爺在時。就好這賭,生是把吉官兒給寵慣得沒添個好毛病。”

下午時分,冰兒興高采烈地跑來報信,說是昨晚的計謀得逞,那偷雞鴨的三個賊被官府捉拿到,在教堂門口當眾被剝掉褲子打了五十毛竹板子,簡直大快人心!

珞琪一聽也是眉飛色舞。昨日是她安排冰兒將此事報案到縣衙,在菜田埋下伏兵捉賊。同時,又將雞鴨轉移,圈裏放了兩隻雞,並在雞身上灑了一種藥粉。若是人手觸摸後。沾手不去,洗也不能洗掉,必要用一種藥水稀釋洗滌。那偷雞賊就中計,如今雙手通紅,無法洗淨。被當場擒獲。

總算是大快人心,懲惡揚善,雨嬈也為此事高興。

“嫂嫂。如何犒勞冰兒?冰兒今天在學館一個時辰就洋洋灑灑下筆千言,做出了兩篇文章,夫子看後讚口不絕。冰兒這才得暇溜去了教堂看熱鬧,圍觀了很多村民,終於知道那偷雞賊如何妖言惑眾了,怕再也沒人敢去教堂搗亂!”

恰逢小夫人霍小玉來看望珞琪,見她心緒頗佳,心中也寬慰幾分。

二人並未進屋。隻在院中藤蘿花架下的小石桌旁落座,藤蘿密覆,綠意盎然。

紫藤花也結出淡紫色的花蕾,一串串藏在綠葉裏,散著淡淡清香。那不是花香。是綠葉自有的清香夾著泥土地氣息。

雨嬈細心的搬來兩把藤椅,又在上麵放上黑絨刻花繡著梅花圖案的軟墊。生怕珞琪受涼。

又轉去捧來一個細高六棱形玻璃盅,裏麵飄著一朵朵小玫瑰花,水是琥珀色,倒在兩隻精致的透明玻璃茶盞中,輕拈起茶杯玩味就頗覺雅致可愛()。

“看這丫頭,真個心細精巧。”霍小玉拉著雨嬈的手上下打量,雨嬈隻是一笑置之,抽出手轉身跑了,過不多時,又端來兩碟小點心。

霍小玉接過雨嬈遞來的泛著淡淡香氣的濕手巾,拈起一塊兒百花糕放入口,鬆軟得入口即化。

誇讚道:“真是好東西,老祖宗和老爺定然是喜歡得不得了地。這些時候老爺的後槽牙又鬆動了兩顆,許多東西吃不下去。這才過天命之年,如何牙口就先老了。說是請個西洋大夫來看看,他又忌諱得很,就這麽忍了。昨天同大少爺生場氣,火氣一來,這牙生是疼了半夜……”

珞琪本是悠閑的聽她娓娓道來,卻不想話鋒轉到丈夫昨晚同老爺頂撞之事,手中的茶停在半空中。

霍小玉縮頸一笑,無外人在場時反有幾分調皮的神色,輕聲道:“昨天老爺怕是動了真火,打了大少爺那一巴掌,回去手掌反疼了一晚。深更半夜推醒我讓幫他找酥油搓手,嘴裏不停地罵說,早知如此,再也不能肉戰……”

說到這裏,反是掩口竊笑。

珞琪羞紅臉,丈夫地難堪事畢竟也是她的窘事。昨日若不是太婆婆惱火阻攔,怕公公定然不肯輕易罷手。

但聽小夫人這話說的逗趣,也忍不住笑了,不由想到丈夫同公公幾次交鋒,也算是屢敗屢戰了。

“恰巧從教堂購來些新鮮蔬菜、雞鴨和魚,待珞琪今日下廚去親手做些可口易嚼的小菜給公公送去,自當是代官人向公公賠罪是了。”

珞琪心存不安,霍小玉卻拉了她的手望著她笑道:“這各人欠地債各人還,大少爺這心性也是該斂一斂了。畢竟是父子,一個屋簷下,一家老小,如何就鬧得這般田地?”

珞琪見小夫人一片苦心,也暗怪丈夫倔強,可這又能怨誰?從小未生活在一處的父子,如何也難同心了。

珞琪想到這裏,心生一計,笑靨綻露,提議道:“珞琪在朝鮮國時,還學得能燒幾道可口的小菜。今日有新鮮地菜,雖不比家中的燕窩魚翅,可也是爽口別具風味。不如,趁了這院子裏荼蘼花開得正豔,珞琪去做幾個小菜,請來老祖宗和老爺來品嚐賞月可好?一家人也得閑一處坐坐。”

霍小玉連口讚同,許諾道一定將老爺請來。

二人說笑著正要分頭去準備,霍小玉起身告辭,就聽一陣喧嘩叫囂聲傳來,隨著一陣環佩叮咚聲由遠而近,雨嬈的聲音在喊:“四太太慢走,四太太……”

“冰兒!你給我出來!你個小混賬!無父無兄的孽障!”

珞琪同小夫人對視一驚,不知道四太太怒氣衝衝喊著冰兒是為何事()。

冰兒已經從房中走出,在院子裏插了腰大聲回敬:“大白天哪裏傳來狗吠聲?吵了嫂嫂腹中胎兒可是不好。雨嬈,誰個讓你把院外的野狗放了進來?”

珞琪無可奈何,冰兒頑劣起來,真是勝過他大哥當年。

“小夫人,你從後麵離開吧,不要沾這邊的是非,這裏有我。”珞琪勸阻道,她不想讓霍小玉惹禍上身。

霍小玉有些不舍,卻也是避之不及,同珞琪迎了過去。

四太太氣勢洶洶的拉著她生的四少爺煥誠,煥誠麵目白淨,身材微胖,卻是勻稱不顯蠢笨,也是唇紅齒白地書生氣。

四太太揪著他的耳朵罵:“你個沒血性的,他也不過是個小妾生的奴才和野男人偷人的種,你怕他甚地?你罵他罵得是正理,還怕了他不成!”

吵鬧喧嘩聲引出無數下人湧到廊間看笑話。

“這狗是吃了屎來的?怎麽滿口糞臭!”冰兒望著高高地房簷,似乎沒曾注意到四太太莊頭鳳的到來。

“你個小野種,你簡直目無尊長,你敢罵娘?”四太太破落戶一般,絲毫沒了大宅門女眷的涵養。

霍小玉皺皺眉頭,珞琪忙上前喊了句:“四媽媽,哪陣風把四媽媽吹來了?”

“呦,四媽媽來了,冰兒沒看到,這裏給四媽媽見禮了。”冰兒調皮的一揖到地。

嘴裏叨念道:“看冰兒最近讀書讀得,眼花耳背,隻聽到是牆外野狗亂叫呢。”

“你個小混賬!”四姨太掄手就向冰兒打去,冰兒向後一偏頭閃開,四太太一個趔趄跌倒在地()。

“娘煥誠慌忙地過去攙扶,珞琪也瞪了冰兒一眼,低聲嗔怪道:“不得無禮,是想你大哥回來打上一頓才舒坦?”

冰兒卻毫不示弱,目光中滿是憤恨激怒,卻極力在麵上堆出笑,那笑分明是在掩飾自己的憤慨,在有意氣著對方。

珞琪對冰兒的調皮也是無奈,不過冰兒從來性子溫和,平日不急不惱,調皮是有,但多半會見好就收。在家中冰兒除去同她們夫妻,和任何人都是不親近。

“造反了!造反了!這兒子打娘了!他今天在學館把他哥哥打得鼻青臉腫,你們看看,現在四少爺的胳膊上都是淤青發紫,皮都破了,他就是個野狼崽子呀!”四太太在地上捶著腿連哭帶唱,珞琪無奈搖頭。

冰兒卻奚落道:“我娘?我娘早在地下了,難不成是借屍還魂來了?”

“你才是死屍!”四太太斂住哭聲大罵,氣急敗壞地抄起地上一塊兒磚頭向側著頭暗笑的冰兒頭上砸去。

“冰兒,閃開!”珞琪見勢不妙眼明手快去推了把冰兒,那磚頭就向她額頭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