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等待

第4章 等待

——

化妝室裏。

陽光灑進來。

纖細柔白的手指輕輕地翻動劇本,她清秀迷蒙的眼睛裏多了一點點星光,然後輕輕笑了。

看著靖晚冰恬靜悠然的樣子,孫程程有些坐不住了。

“晚冰,這部戲的編劇是姚嵐,楚思南和廖雪兒主演的奇幻武俠大片《幻神》也是她的作品,票房那是有目共睹的,你還猶豫什麽,再說了,你看看那男主角的候選名單,有我們公司的豫森,有朱力安,還有華娛影視的當家小生金誌賢,崔允浩,那麽多的一線大腕,你怎麽還不動心啊?”她刺溜一下,從座位上跳起來,衝到晚冰的耳旁大喊,“女主角的競選人,有華娛當家小花旦喬煜,柳真,還有去年最佳影視新人獎的莫竹,競爭那麽激烈,姚編劇這麽看好你,你為什麽不直接答應她呢?”

孫程程來回踱著步,那過高的分貝使得晚冰的耳神經一陣陣轟響,她側過臉,凝視著滿臉熱情的好朋友,有些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我隻是想考慮清楚了再答複他們,我連劇本都沒來得及看一遍,怎麽可以如此草率地做決定呢?!”晚冰輕輕地笑了笑,拉著好友坐了下來,“不過我想既然有那麽多的競爭者,應該是一部很不錯的作品。”

孫程程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這麽說,你是決定出演了,對不對?”她滿臉的欣喜。

晚冰默然,然後苦笑著歎息。

明白了晚冰的意思,孫程程心頭壓著的重石落地,她張開嘴巴,噓出一口氣,然後亮著眼眸說:“要是朱力安出演男一號,你出演女一號,那你們倆可真是戲裏戲外都圓滿了。”雙手合十,作出祈禱的樣子,她的心底樂開了花。

聽著好友調侃的話語,晚冰淡淡地鎖眉,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好像要發生什麽事情了,這種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盡管她的生活出奇地平靜溫馨了起來。

並沒有注意到晚冰微微恍惚的神色,孫程程一把奪過晚冰手上的劇本,翻看著,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在你來之前,我已經粗略地看了一下,《海角的天空》是雙生雙旦的勵誌偶像劇,不過隻要是演得是女一號夏雨晴,那可就有福了,劇中所有的帥哥都圍著你轉,不過你始終喜歡的都是男一號,而且你們一個是海軍,一個是空姐,一海一空真是絕配啊!”

聽著好友嘰嘰喳喳的笑語,晚冰沉靜地抿了抿雙唇,緩緩站起身來,“都還沒定呢?再說了Leo有說他可能檔期排不開,所以合作的機會不大。”她合上了劇本,走到了窗前。

“不會,不會,我想等到朱力安一拿到劇本和演員名單,知道你出演女主角的話,他一定會出演的!”孫程程樂哈哈地搖搖頭,斬釘截鐵地打保票,“晚冰,你們兩個可真是天造地設的一雙啊!”她笑著合不攏嘴,仿佛想到了什麽再好玩不過的事情。

清明而耀眼的陽光靜靜地灑在靖晚冰白皙柔靜的臉龐上,她淡淡地眯起眼簾,望著窗外色彩斑斕的風景,輕若無語地笑了笑。

這時,“滴滴答,滴滴答——”輕盈美妙的手機音樂突兀地響了起來。

微微蹙眉,晚冰看了看來電顯示。

那個閃爍跳躍的名字——朱力安。

電話彼端,朱力安的聲音輕柔而動聽,“晚上早點回家,不過我可能要遲一些才能回去,因為劇組臨時決定要加拍一場戲,所以我必須馬上趕過去。”

“嗯。”晚冰柔婉地點頭,眼珠子靜靜的,閃著瑪瑙一樣的色澤。

“那,晚上見——”朱力安的語氣有些戀戀不舍,那裏麵透出的溫情讓人一陣陣眩暈。

“好的,我做一些好吃的等你回來!”晚冰想了想,又急急補充了一句。

電話那端是一陣溫馨的沉默,然後傳來爽朗而邪氣的笑聲,“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聽話,看來我的魅力真的很大,可以徹底改變你。”朱力安笑著打趣。

聽出了他話語中的喜悅和激動,她的臉上不自覺地升起了一抹燁燁的華彩。

合上了手機,抬起眼眸來的靖晚冰看到的是好友臉上稀奇古怪的笑容。

“哈哈,被我聽到了!”孫程程做出討價還價的姿態,雙手叉腰,一臉八卦地嬉笑著問,“什麽時候暗度的陳倉?竟敢對我隱瞞,還不快如實招來?!”

恬靜的嘴角泛起無奈的苦笑,靖晚冰的舉止間有些不自然,她低垂著眼眸,神色有些恍惚。

“其實我知道,現在阿姨走了,你住的地方有很多媒體記者都知道,朱力安一定是想保護你,所以才決定讓你搬家,對不對?”孫程程笑著擠了擠眼睛,語氣是洋洋自得的,“他真的對你很好哦!你都不知道,方才他對我有多凶,我猜測如果我沒有放開你的手,肯定就遭殃了。”她嘖嘖地吐了吐舌頭,渾身不禁打了個寒戰。

“你也覺得我跟Leo比較合適嗎?”晚冰抬起眼睛看著自己的好朋友,低低地問。

孫程程驀地愣了一下,看著晚冰波瀾不驚的眼眸,她若有所思地撇撇嘴,“其實最主要的還是要問你自己的心,你究竟喜歡誰啊?”

晚冰默然地笑著,心底一陣陣說不出的酸澀。

孫程程定住神,好奇心頓時泛濫起來,“其實我一直想知道你到底喜歡的是宇文楓還是羽子淩,他們兩個都那麽優秀,都對你那麽癡情,其實傷害哪一個都會不忍心的。”她說的是實話。

“跟子淩在一起時,我感覺很快樂很放鬆,我喜歡看到他笑,喜歡聽到他跟我說話。”晚冰溫柔地笑了,漆黑漆黑的眼珠子泛起感動的漣漪,“雖然我並沒有完全記起以前的事情,可是我知道我欠他很多,我一直想補償他,真的。”笑了笑,她低低的語氣輕如海風,卻夾雜著淡淡的憂傷。

“那你對宇文楓到底是什麽感覺?”孫程程鼓了鼓嘴,表情慎重無比。

晚冰呆呆的望住她,柔靜的臉上泛著失神的白光,似是不確定,想了想才坦白道:“我不知道他是怎樣的人,我有時想見到他,可是我又怕見到他,因為我不知道他心底在想些什麽,他有時對我很溫柔,讓我好心動,有時又冷得發悚,讓我不敢靠近,我每次見到他時總有一些害怕,我甚至不知道這種害怕到底從何而來?”

“那你跟他麵對麵時,會不會感到緊張,會不會有些語無倫次,或者說……”孫程程的表情很神秘,她眯起眼睛,打量著晚冰的臉色,“會不會覺得心亂如麻,想要避開他,卻又忍不住想要和他說話?”

靖晚冰驚住了,手腳開始發涼,她動了動嘴唇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了……!”孫程程驚歎一聲,故弄玄虛的揚起腦袋,笑嘻嘻道:“其實嘛?他們兩個對你來說都很重要,隻不過,對羽子淩,你更多的是感動和依賴,而對宇文楓,因為你不了解他,因為他的矜貴高傲,冷酷無情,所以你無法敞開心扉接受他,對不對?”

靖晚冰愕然地吸氣,似是被經紀人的話語唬住了,雙手手指不自覺地交握在一起,她喃喃地搖了搖頭。看著她怔忪迷惑的樣子,孫程程無奈地歎息一口,“其實感動也是愛,愧疚也是愛,羽子淩為你付出了那麽多,甚至改頭換麵重新做人,換了任何人都不忍心再傷害他的……可是你跟他在一起了,宇文楓又該怎麽辦呢……”

白皙的臉頰上有一抹壓抑的潮紅,靖晚冰輕輕地吸氣,迷蒙的眼睛漸漸失去了原有的光彩。

孫程程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也漸漸沉默了下來。

實在是很難抉擇啊?!

——

月光清美皎潔,晚風習習,繁星在頭頂靜靜地閃爍,整個夜空像一張鑲嵌著水晶鑽石的黑色錦緞,散發出了神秘而嫵媚的迷人氣息。

銀色寶馬車徜徉在燈火璀璨的大街上。

雙手握著方向盤,宇文楓麵無表情地看著前方的擋風玻璃,明滅不定的深眸裏沒有一絲絲光亮。兩邊倒退的光影,層層溢轉著,在他冰俊的臉上拉下長長的細痕。

我該怎麽告訴爺爺子淩的事。

要怎麽樣他才肯回去見爺爺呢?

他曾經答應過爺爺,一定會找到子淩,並帶他回去。

可是——

深諳的眼底閃著複雜憂鬱的光芒,宇文楓微微啟開了雙唇,卻感覺不到任何呼吸。

片刻之後,他皺了皺眉,熟稔地打轉方向盤,車子急速大轉彎,沿著另一個方向筆直地開去。

…………

參加完公司舉辦的慈善義演活動以後,靖晚冰跟孫程程在十字路口道別,早早地回到了公寓。

她買了很多菜,打算在朱力安回來之前,做好晚餐。

廚房裏飄來誘人的菜香味,晚冰拿著湯勺,淺淺地品嚐了一下燙的味道,然後甜甜地笑了。

餐桌上,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一一擺了上去,晚冰放好了碗筷,擺好座椅,然後靜靜地坐下等待著。

牆角的時鍾正好敲打在八點上,雙手拖著雪腮,怔怔地看著窗外的燈火,晚冰輕輕地蹙緊了眉心,這時,門鈴聲響了起來。

應該是他回來了。

她起身,飛快地跑出了餐廳。

“叮鈴鈴”門鈴聲持續地叫響著。

晚冰伸手去開門。

“吱——”門應力而開。

晚冰微笑著。

出現在她視線中的人是宇文楓。

雙腿瞬間僵直,靖晚冰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臉色刷得慘白,宇文楓抬起眼睛,一看到是她,頓時也驚呆了。

但是片刻後,微微皺眉,眼神恍惚而婉約地閃動了兩下,宇文楓的臉色很快就恢複了以往的冷漠疏離,他看著她,用不帶任何感情因素的語氣問:“子淩,他在嗎?”

目光裏看不到任何情緒,他的聲音恍若也是冰冷的,仿佛隻是在念出那句話,也並不期待她的回答。

沉默和壓抑橫亙在他們中間,空氣中仿佛結了冰。

雙手手指無力地絞在一起,僵持了半響,晚冰才搖了搖頭,“他還沒有回來。”她垂下了眼簾,語氣是淡淡的。

宇文楓閉了閉眼睛,不再問什麽,他微微頷首致意,然後轉身離開。

他走得很快,等到靖晚冰再次抬眸,他已經拉開了車門。

用力扭動鑰匙,發動引擎,宇文楓冷靜地平了目光,微微喘息。銀色跑車的車頭燈打出蒼白而刺眼的白光,然後轉身,疾馳而去。

抬起手指按在胸口,晚冰一動不動地站在別墅的門口。

銀色的車子漸行漸行,最終消失在拐角處,像一團不真實的霧氣。

關上了門,晚冰靠在門上,她的嘴唇忽然也蒼白得失去了血色,微微咳嗽了兩聲,她輕若無語地笑了笑。

這樣也好。

…………

花燈滿街,這座繁華的大都市進入了笙歌夜舞的迷醉階段。

銀色寶馬車在來來往往的車潮中漸漸隱沒成一個光點。

深邃的眼底平靜得如同兩汪清泉,沒有一絲波瀾,心底也是空蕩蕩的,宇文楓的嘴角掛著失落的淺笑。

按在方向盤上的手指清冷清冷的,他倏然擰緊了眉心,努力克製著心坎上莫名而來的酸痛。

腦海裏,靖晚冰的樣子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畫,縈繞著,揮之不去。

黑色的長發用金色發箍捋向腦後,白色垂地的長裙,花邊袖口裏露出了那一雙纖細的腕骨,她圍著淺藍色的碎花圍裙,打開了那扇門,像一個妻子在迎接下班回家的丈夫。

她看著他,嘴角的笑意瞬間冷硬,似乎是驚怔,然後是尷尬的沉默和眼眸的閃避。

一切發生得如此之快!

她總是這樣在他毫無防備的時候,驀地闖進了他的視線,帶給他震撼,然後越來越遠。

而他總是無力抵擋,也無法抓住她。

她就像是一個城市喧囂之外的白色精靈,連靈魂也是在空中輕飄飄地遊離著,恍若是虛無的。

漸漸的,想著想著,宇文楓心頭的鑽痛泛濫開來,咆哮著似是一片汪洋,瞬間將他吞沒。

…………

客廳的燈光柔柔的。

朱力安還沒有回來,餐桌上的菜肴已經收了回去,在保溫鍋裏悶著。

晚冰倚在落地燈旁的沙發上,細細地閱讀著劇本。

《海角的天空》預期拍攝時間是三個月,大多數場景是在航空公司,飛機上,艦艇上以及海軍駐站部隊裏完成。

而女一號夏雨晴是一個剛剛大學畢業的女大學生,精通八國語言,性格活潑開朗,是萬盛國際航空公司的一名空乘人員。她在一趟飛往美國紐約的航班上,碰到了一位年輕的海軍,兩個人從誤會相識,再到華麗邂逅,再到口角不斷互相厭惡,再到最後漸漸擦出愛的火花,中間發生了一連串曲折動人的愛情故事。

劇本文字優美,語言簡練,引人入勝。

漸漸的,晚冰被強烈地吸引了進去。

她拿出彩筆,圈出一些經典台詞在嘴裏念叨著。

時間一分一秒地走。

夜越來越深,星星越來越亮,宛若一顆顆真實的生命石。

等到靖晚冰抬眸,時鍾已經敲打在半夜11點一刻。

朱力安還沒有回來。

輕微地歎息一聲,晚冰放下了劇本,起身走到了窗前,拉開紫色的帷幕,看到的是漆黑一片。

…………

《見血封喉》拍攝現場。

斷崖邊上,冷風呼嘯,廝殺聲一片。

戰旗聲,號角聲,鑼鼓聲,四麵楚歌。

護駕的侍衛在他的麵前一個個倒下,四王子愛新覺羅弘曆緩緩地後退著,直到那一人一劍已經對準了他的咽喉,他索性把心一橫,不再閃躲。

看到他撤步,指劍而來的白衣男子閉了閉眼睛,再抬眸眼底依舊是冷銳的殺氣。

“曾先生,你不可以殺我,我知道我剿滅了天地會,與你不公,可你我畢竟師徒一場,你怎可如此絕情?”身著錦袍的真龍天子腳下的步子微微向後錯了一小步,身後就傳來石子沙沙沙滾下萬丈深淵的哀淼聲音。他回頭看了一眼,臉色瞬間慘白,但語氣卻是冷定而無懼的。

“我天地會那麽多兄弟死在你手上,我若不殺你,天理不容——!”黑發飄揚的男子麵色冷清,眼底是久久的壓抑之後沉澱下來的死寂,“你說,你該不該死——?”

“我知道我該死,可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天下蒼生,天地會在我皇爺爺在世的時候,就打著反清複明的旗號,蠱惑人心,大大不利於朝廷,我若不借機剿滅它,大清的基業就無法穩固。”

“一派胡言,我今天就要拿你的血祭奠那些冤死的靈魂——”仗劍的男子微微冷笑,眼神一凜,劍光閃爍如白晝,直直刺了過去。

“曾先生——”四王子驚恐地瞪大了眼睛,想要躲避,卻已經避無可避。

見血封喉!!!

他的劍準確無誤地刺入了他的咽喉,血花瞬間浸滿了四王子的脖頸。

這時,一道閃電“轟”的在頭頂炸裂開來。那過於強烈的光芒耀眼得使斷崖邊上的兩人均閉上了眼睛。

曾先生抬頭,看著漫天呼嘯的雷電,目光是難以置信的,握劍的手指抖了抖,再也無法深刺進去,冷光映照下,他的臉上滿是無奈的痛惜和刻骨的悲涼。

蒼天啊!你是在警告我,不能殺了這個真龍天子嗎?

難道我天地會那麽多的兄弟就注定隻能白白慘死了嗎?

此時此刻,他隻覺得自己的心仿佛被看不見的巨掌捏緊,透不出一口氣來。生命中不可承受的重量忽然如此突兀切實地壓下來,幾乎要將他的心智和脊梁壓碎。無數聲音在心裏呼嘯、掙紮、怒吼,那樣激烈的爭奪在刹那間幾乎把他的心撕裂開來。

終於他頹然地收劍,踉蹌著後退幾步。

如獲大赦的四王子抬起手按住脖頸上往外冒著血花的傷口,大口喘息著,臉色慘白如紙。

下一刻,“師傅——”他驚恐伸出手,寒顫著叫出聲。

獵獵冷風揚起了他的衣袂,晚如他飄飄搖搖的身世和未知的命運。

白衣男子在蒼茫的夜色中沉吟,然後揮劍自刎。

天空中有一顆璨亮的流星,如同一隻渡盡寒塘的冷鶴,瞬間劃過茫茫的夜空。然而,片刻後,天際空寂無邊,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

“OK!”導演揮舞著手臂,滿意地叫停。

所有的燈光師,攝影師都齊刷刷地停止了手頭的工作,然後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今夜趕工,《見血封喉》的最後一場戲已經拍攝完畢。

一身皇子裝扮的朱力安剛剛走了過來,便有三四個人快步迎了上去,給他披上避寒的衣服,遞上一杯溫熱的茶水,然後詢問著一些瑣碎的狀況。

朱力安漫應幾聲,神色顯得有些疲憊,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定了定神,然後在眾人的簇擁下,緩緩走向後台,準備卸裝回家。

他知道她一定在家等他,所以他想盡快趕回去。

可是往往是事與願違。

臨時搭建的明星休息室裏,來來往往收拾東西的助理很多。

扮演女主角霍小玉的周彩詩,還有扮演曾先生的蕭山,紛紛過來和朱力安道別。

嘴角的笑容邪氣而疲憊,告別在他的漫不經心中一一被應付了過去。

朱力安仰起頭,靠在椅背上,抬起手揉搓了幾下脖子,似乎有些心力交瘁。

“累了嗎?”柯理司走了過來,一臉的虛假笑意。

朱力安抬眸,看清楚是他,隨即別開臉,“在我麵前,你最好不要這樣笑,我會覺得不舒服的。”他開口說話,語氣是淡淡的,眼睛裏也毫無表情。

柯理司眼角的笑紋更深,似乎對他大不敬的話語並在不在意,“Leo,今天晚上,整個劇本跟著你加班,本來不用這麽急的,還不是因為你堅持想要退出這部戲,徐導演出於無奈,才決定臨時加拍,別人都沒有抱怨,你怎麽反倒抱怨起來了。”

朱力安輕笑,眼珠子烏黑烏黑的,眼睫毛修長而濃密,似乎有些不以為然。

“如果沒什麽事的話,我先走了!”他起身,抓起椅背上的風衣外套。

柯理司按住他的肩膀,目光深沉下來,“其實,我來是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說。”

經紀人嚴肅正經的樣子惹他發笑,朱力安肩膀一晃,晃開他的手,然後將風衣甩在肩膀上,動作很風雅,“有什麽事以後再說,我真的累了——”他繞過他,徑直走出了休息室,

看著朱力安飛揚跋扈的背影漸行漸遠,柯理司的目光沉了又沉,仿佛有什麽看不清楚的黑暗在他的眼底暈染開來。

你以為你改了容貌,變了聲音,我就認不出你來了嗎?羽子淩?

他暗暗地咬牙,一股絕狠的戾氣劃過了他冷硬的眉宇。

不過——這個羽子淩似乎沒有那個楚思南那麽容易對付了?

…………

夜已深,繁星熠熠閃爍,新月如鉤,靜靜地俯瞰著色彩斑斕的大地。

網球場上,“砰砰”的打球聲在空曠的場館內,顯得格外響亮。

網球拍緊握在手心,紅色長袖襯衫的袖口微微挽起,露出了一雙細長的腕骨。

目光沉鬱猶如夜幕下的山嵐,俊美修長的身姿,揮汗如雨的氣魄。

宇文楓麵無表情地接球,然後反攻,額頭涔涔冒出的熱汗,順著他棱角分明的臉頰流淌而下,滴落在光潔的地麵上。

汗液打濕了背脊,對麵的人顯然有些招架不住了。

這家夥瘋了吧!找他出來打球,一打就是三個小時。

這麽長時間的劇烈運動,心髒肯定會受不了的。

“嗖——”葉寒一分神,立馬錯過了宇文楓的一記反攻球。

“我不行了,不打了——”將球拍扔在旁邊,葉寒大口喘息著,雙肘撐地,癱坐在地板上。

宇文楓遠遠地走了過來,眉宇間雖然顯得有些疲憊,但深邃的眼眸卻是無比清醒的。

“你不累嗎?”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額頭的熱汗,葉寒氣喘籲籲地問。

宇文楓沉默不語,隻是淡淡地笑了笑,然後仰麵坐了下來。

雙手反撐著冰涼的地板,他閉上了眼睛,額頭的發絲上沾染著瑩瑩的汗珠。

“怎麽,楓少董失戀了?”葉寒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著他。

宇文楓沒有回答,緊閉著眼睛,隻有大顆大顆的汗珠沿著眼角滾滾而下,他顯得累極了。

“你之所以痛苦是因為你還沒有看透愛情……”葉寒挑了挑眉,神情似笑非笑。

微微睜開了眼睛,宇文楓用毛巾擦了一下額頭掛著的汗珠,看著往昔的摯友,他低喘了一口氣,臉上有淡淡的失落。

“愛情是什麽呢?”葉寒斜著眼,認真地審視著他,語氣是淡若悠閑的,“是不離不棄,海枯石爛,粉身碎骨,是不斷地付出卻不求任何回報,還是一直努力直到她能感覺到;是一見鍾情從此不再受任何誘惑,是明知她病了殘了也難悔初衷,還是她冷漠甚至背叛仍癡心不悔?”

淡淡地鎖眉,宇文楓靜靜地聽著他的話語,陷入了迷茫當中。

“都不是——”葉寒拉長了語調,視線仿佛望到了很遠很遠的海岸上,“任何的偏執都是自私的愛,你如果真的愛她,你就會因為她的快樂而快樂,悲傷而悲傷,如果你連這些都做不到,那隻能說明你更愛你自己。”

“我愛她!我想要跟她在一起,難道有錯嗎?”宇文楓突兀地出聲,語氣悲涼,瑟瑟顫抖著。

葉寒怔了一下,隨即苦澀地笑了,“我曾經愛過一個女孩,她很漂亮,很溫柔,我把我的全部愛都給了她,我甚至認為我就是為她活著,可是又怎麽樣呢?我捧紅了她,她卻徹底離開了我,嫁給了一個富豪,因為當時我隻是一個不起眼的音樂製作人,我給不了她她想要的生活。她走了以後,我曾經想過自殺,因為我覺得失去了她我的生命就失去了意義,那天晚上我喝的醉醺醺的,跑到了我們第一次邂逅的那一個地鐵旁,我差一點就結束了我的性命,後來我看到了桑青,她抱著吉他,坐在地鐵的出口處,唱著歌,樣子很乖巧很可愛,我深深地被她迷住了。那一刻,我才發現原來真正的愛不止一次,最重要的是你要學會放棄一些東西,這樣你才能活得更好。現在的我覺得自己很幸福,因為我有了桑青。”

宇文楓的目光深鬱而黯淡,他低下頭,孤傲的下巴滲出一絲絲隱忍的寂寞。

“楓,你如果真的愛她,不妨試著去幫她守住她想守住的東西,你和子淩都是我的好兄弟,我不希望你們任何一個人受傷,不過既然靖晚冰選擇了子淩,那你就應該試著放手。”葉寒的目光淡靜如海,隱晦的話語仿佛經曆了時光的流逝和事態的變遷。

宇文楓皺眉,緊抿著嘴,眸色憂鬱得厲害。

“看開一點吧?”葉寒緩緩起身,抓起了椅子上的外套,搭在胳膊上,他輕輕地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其實有時候放手比堅持得到的更多,你為什麽不試一次呢?看看結果如何?”他的笑容很含蓄。

宇文楓的臉色冷清而落寞,目光晃動著,眼底深處卻漸漸平定了下來。

葉寒走了,腳步聲很清朗。

燈光雪白雪白的,四周是壓抑的沉靜。

空蕩蕩的場館內,隻有那一抹寂寞如霧的影子久久的,一動也不動。

“愛是給予,所以永遠都不會失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