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癡心

第2章 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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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這樣一種男人,天生的高貴和冷傲,不會輕易讓虛化的人群知道他已經心碎。即使在絕望中,即使在痛楚難耐時,即使快要死掉,也依然會以最矜持淡漠的姿態維持著那份尊貴。

晚風襲襲,天空冷清得像浩渺的大海,沒有一絲煙雲。

宇文楓剛走出大廈的玻璃門,等候在外麵的助理Paul便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可是待得他看清楚了上司的臉色蒼白得駭人,便生生吃了一驚。

楓少爺到底有沒有跟晚冰小姐說清楚——

車內很安靜,光線調到剛好合適。

馬路兩邊的燈光人影急速後退。

黑色加長型奔馳房車在午夜的街道上飛馳而過。

“楓少爺,您跟靖小姐談得怎樣了,她答應了嗎?!”明知道不該多問,可是助理Paul還是按捺不住心底的焦急,他之所以等到這麽晚,就是想知道宇文楓到底求婚了沒有,他心底隱隱有一種預感,那就是楓少爺隻要一開尊口,肯定是穩操勝券。

車內的光亮被窗外的夜景篩得忽亮忽暗,宇文楓微抿著雙唇,沉默地敲打著筆記本電腦的鍵盤,似乎根本沒有聽到Paul的問話。

“少爺您這樣不行啊,喜歡一個女孩子就要表白,要寵她疼她,要多說一些說甜言蜜語來哄她。您老是冷著一張臉,為晚冰小姐花了那麽多心思也不說給她聽,晚冰小姐怎麽會知道呢?!”輕歎息一口,助理Paul喋喋不休地勸慰著,“女孩子最容易心軟了,我相信隻要你多表白幾次,就一定能取得晚冰小姐的芳心的,依我看,她對您也並不是完全沒有感情……”

敲鍵盤的聲音戛然而止,宇文楓抬起眼睛,深諳的眸底閃過一絲不悅。

看了一眼後視鏡,助理Paul頓時打了個寒戰,幹咳了幾聲,怏怏地閉上了嘴。

宇文楓無聲地喘息,閉了閉眼睛,望著手提電腦的屏幕,卻忽然看不懂上麵的股價走勢和數字標號。

他這才明白,他隻不過是想用工作來麻痹自己。可是現在卻連這也做不到了。

輕輕地合上電腦,他苦笑著仰起頭。

車窗緩緩降下來,夜風吹進,宇文楓用手指撐住額角,深邃的眼底浮起了一層憂鬱而散亂的光芒。

晚冰,我不在了,你的日子會不會好過一點!!

——

朱力安開車將晚冰送到了樓門口。

晚冰勉強提了一口氣,對著他微笑點頭,然後她伸手推開了車門,欲下車。

“晚冰?”他拽住她的手臂,聲音低澀而輕柔。

晚冰回眸,凝視著他。

“我愛你——!”他深深地凝望她,仿佛她就是他的一切。

她怔了一下,清秀白皙的臉上泛著茫然的光芒,然後靦腆地笑了。

看著單純而美麗的笑容,朱力安的心安靜了下來,“晚安……!”他低低地吸一口氣,然後笑了笑,放開手讓她離開。

“你也早點休息!”她低低地說,推門下車。

不知為何,他們之間忽然變得如此客氣。

晚冰進了樓,站在緩緩流淌的暗影裏,看著朱力安的車子在逗留了很久之後才緩緩啟動,轉彎,駛上了黑茫茫的公路。

晚冰又站了很久,她用雙手緊抓著自己的衣襟,閉上眼睛,直到讓自己的樣子看起來平靜無常,她才轉身上樓。

屋子裏的燈火是亮堂堂的,照得人微微有些眩暈,靖晚冰忽然感覺到有些疲憊,換了鞋,她躡手躡腳地走到了客廳,卻發現媽媽正端莊地坐在沙發上等她。

“媽,你怎麽還沒睡啊?!”她勉力微笑著,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柔和又平靜。

語畢,靖晚冰才赫然發現家裏的東西已收拾了一番,沙發旁有兩個大皮箱。

看著快步走到自己跟前的女兒,吳瑞英深切地歎息一口,滿是皺紋的眼角布滿了堅定的決心。“小晚,這麽晚才回來,你去哪兒了?”她站起身來,低低的聲音裏夾雜著輕微的責備。

靖晚冰愣了一下,卻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她呆呆地低下了頭,“媽,我以後不這樣了……?”

吳瑞英拉住了女兒的手,審視著她的臉色,勉強微笑著,“我這一次回老家,見到了你姑姑,她說希望我們搬去溫哥華跟她一起住,護照和簽證已經下來了,媽媽想了很久,決定帶你過去,東西都收拾好了,我們明天就走?”

靖晚冰愣住,目不轉睛地看著神色安詳的母親,她思考了一陣子才反應過來。

“……媽……對不起!”她哀傷地喘息,無比恐慌地抱住了自己的媽媽,“媽,我知道你生我的氣了,我以後一定聽你的話,好不好……?!”晚冰失措地低喊,星辰般閃耀的淚花流淌在清瑩的臉龐上,她像一個迷失在午夜街頭的孩子,見到了久違的親人一樣,對自己的任性和不懂事感到無比的自責。

盡管她很痛苦,盡管她彷徨掙紮著,但是,但是她卻從來沒有想過要離開這裏,去另一個陌生的地方生活。

“小晚,你在這裏過得並不開心,對不對,這兩天報紙上炒得沸沸揚揚,都是關於你,媽媽不希望你變壞,所以媽媽想帶你離開這裏,你明白嗎?!”

“媽……!”晚冰嚶嚶地搖頭,這一刻,她憎恨自己的軟弱,憎恨自己總是會讓媽媽擔心,“我知道我錯了,是我沒有處理好自己的事情!都是我不好。”

“小晚——”吳瑞英內心滿含心酸和惆悵,麵容卻是久久的審度後沉澱下來的堅定,“媽不了解你和那個叫宇文楓的到底是怎麽回事,也不知道為什麽你和他會有那些緋聞,但是媽希望你能幸福,希望你快樂……”她的語態低低的,有些酸楚:“那些報紙上寫的是真的嗎?!你現在不是跟朱力安在一起嗎?怎麽會惹上那些緋聞呢!”

靖晚冰愣了一下,漆黑的眼睫覆蓋著白皙的眼瞼,握緊了母親的手,她的身子顫抖著。

“媽。我跟宇文楓之間並不是報紙上寫的那樣……我們是有過一段過去……可是那些都已經過去很久了…不可能再回去…”

“那現在呢?”吳瑞英盯著女兒的眼睛,“你還愛他嗎?”

“我……”晚冰神色恍惚,略微遲疑著。

“小晚,你聽著,媽媽不要什麽榮華富貴,媽媽不希望你嫁入豪門,也不希望你卷入那些大家族的恩怨當中。你跟宇文楓是兩不同世界的兩個人,你選擇怎樣的人,就意味著你選擇了怎樣的生活,你可要想清楚——朱力安那麽喜歡你……媽媽看得出他對你可是一心一意……你為什麽就是不能接受他呢?!”

——

黑色保時捷緩緩行駛在清廖的公路上,五光十色的霓虹燈從窗外簌簌地向後閃去,朱力安的麵容沉寂在黑暗中,看不出任何的表情,隻有那雙眼睛,漆黑漆黑的,像兩個可怕的黑洞。

雙手握著方向盤,指骨蒼白有力,腦袋微微傾斜,他漠然地望著前方的擋風玻璃,嘴唇抿成陰鬱的線條。

晚冰,你會不會恨我,會不會討厭我。

明知道你喜歡的是誰,卻始終不肯放手,我是自私的,是無禮的,可是我真的不能沒有你。

失去你,我不知道自己該去往哪裏?!

思想遊離在外,他的目光抖動了兩下,繼而無力地歎息,“晚冰,我不在了,你的日子會不會好過一點?!”朱力安喃喃地低囈著,心力交瘁地閉了閉眼睛。

就這一瞬間的功夫,前方的出現了一個紅色的身影,絢爛的車頭白光照在了血紅色的長裙上,泛著洶湧的血光,朱力安心中一驚,急忙踩刹車。

“吱——”一聲尖銳而刺耳的嘯鳴過後,黑色跑車的車速降到零,停了下來,可是前方的人影消失了。

低喘了一口氣,朱力安頓住了神,推開車門,下車查看情況。

車頭的兩束明晃晃的白光中央,蹲著一個蜷縮成一堆的身影。

他看了看四周,大街上行人稀稀拉拉,異常冷清。

瞪大了眼睛,快速走到了車頭,他彎下腰,凝視著那道影子,問:“你沒事吧?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他的聲音冷得沒有一絲溫度,仿佛是在例行公事。

受驚的女子抬起頭,目光也是冰冷無光的,泛著瑟瑟的冷氣。

心頭湧出莫名怪異的感覺,朱力安倒抽了一口氣,不屑於理會女子防備而驚恐的眼神,伸手想要扶起她。

“Go away——!”他的手指剛接觸到對方的衣服,對方就仿佛嫌惡一般,霍地出手推開了他,然後起身,逃離一般地跑開。

女子跑得很快,在他回過神來之前。

看著那一道紅色的影子融入到了前方的夜色中,朱力安無比確定,她應該沒有受傷。

頹然地笑了笑,他轉身返回車上。

發動了引擎,摸上方向盤的手指尖有一抹嫣紅的血跡,他有些詫異地挑眉,將手指抬起,輕輕揉搓著,一股血腥味撲入了鼻孔。

是血——

這個女子的衣服上沾滿了血漬——

不會是殺人了吧?!

朱力安咧開嘴,像看了一出鬧劇一樣,難以置信地笑出聲。

可是為什麽心裏會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在這樣的夜晚,在午夜的大街上,為什麽會遇到這種奇怪的事情。

驅車回到了別墅,朱力安意外地發現,客廳裏的燈火居然是亮堂堂的。

他暗暗揣測了一番,然後輕描淡寫地笑了笑,那樣的笑容有純到極點的天真,也有著洞穿一切生死的漠然。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來的肯定是自己的爸爸。

開了門,一切如他所料。

“子淩?”羽天豪急急地從沙發前站起身來,他早已習慣了這樣稱呼自己的兒子。

“你怎麽會來?”隨手扯鬆了領帶,朱力安散漫地笑了笑,“呼啦”將鑰匙扔在了茶幾上。

“我來是想跟你好好談談?”羽天豪的目光隨著兒子的身影緩緩側移。

“談談……?”朱力安模棱兩可地挑眉,眼珠子漆黑得像兩塊黑曜石,他徑直走到酒櫥前,拉開玻璃,取出一瓶紅酒,“談什麽?”他頭也不回地問。

“爸爸想了很久,還是覺得你應該盡快去宇園一趟,你知道嗎?你外公一直在找你,他從來沒有放棄過你……!”

朱力安拿著酒杯的手指抖了抖,然後停在了半空。他轉過身來,看著自己的父親,麵無表情地問:“你要不要也來一杯?!”他仿佛根本沒有聽到他在說什麽。

羽天豪閉了閉眼睛,頹然地搖頭。

“爸!”灌了一杯濃烈的紅酒,由苦到甜,再到無味。朱力安咧開嘴,漫不經心地眯了眯眼睛,“我回去了又能怎麽樣呢?我見了外公又能說些什麽,告訴他我還活著,然後讓他放寬心,是嗎?”他無聲地冷笑凜凜,目光裏沒有一絲親情的溫度。

羽天豪愕然,蒼白著臉。兒子的冷漠,兒子的無動於衷,讓他感到深沉的悲哀。

“子淩,你有沒有想過你的未來,爸爸的事業需要人繼承,爸爸真的需要你,需要你回來幫我……!”他刻骨地說,悲涼的語調仿佛是浸泡在寒冷的冰湖裏,哽咽著,哆嗦著。

朱力安沉默地俯首,修長冰冷的手指在光潔的酒杯壁麵上摩挲著,他冷怔怔地凝視著凝視著腳底下的大理石地板。

片刻後的靜謐。

“我回不去了,羽子淩已經死了,我現在是朱力安,是傳媒的藝人,不是宇文雄的外孫,和寰宇集團一點關係也沒有,我也不想和他們有一絲一毫的瓜葛。”他冷定無比地說,然後頹然地坐在白色的牛皮沙發上,“爸,你不要逼我!”

羽天豪皺緊了眉頭,他緊緊地盯著兒子的眼睛,直到那眼中的冷漠和決裂如冰水一樣漫延過他的心髒,他終於無話可說。

隻是他始終不明白,為什麽子淩這個孩子這麽固執呢?作為一個父親,他已經盡力了,可是他還是挽不回他的心。

——

客廳的燈火昏黃。

窗外,月色朦朧,烏雲遮蓋了清平的天幕。

吳瑞英幫女兒蓋好了被子,然後靜靜地坐在她的床前。

“媽,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子淩,他對我越好,我會越難過,我真的經不起別人對我好,我心底好矛盾,真的好矛盾……”

“子淩?!”吳瑞英啞然,然後驚愕,“子淩他……?”

“子淩就是朱力安,朱力安就是子淩!”

看著女兒冰白的神色,吳瑞英感到一陣陣難過。

“他就是子淩,他一直在我身邊,一直對我那麽好,可是我至今都不敢承認他就是那個愛過我,傷過我的羽子淩,所以我寧可相信他是朱力安,是一個我剛剛認識的好朋友,媽,我怕,我怕我會完全想起以前的事情……”語氣顫抖得厲害,晚冰用力握緊了母親漸漸冰涼的手,哭訴著,“媽,我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宇文楓,不知道怎麽麵對子淩?如果我拒絕了他,傷害了他,我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麽樣的事情來,我好怕傷害他們,好怕他們兄弟的矛盾會越來越深,我好怕……”

“小晚,你太善良了,可是你必須馬上從他們兩個人的漩渦中跳出來,否則不但你自己的心會受傷,他們也會很痛苦,你是媽唯一的女兒,媽不想看到你這麽痛苦……”輕輕地拍著女兒的肩膀,吳瑞英失聲喃喃道:“感情的事媽媽幫不了你——所以媽媽才想帶你離開這裏,遠離這些是非,隻要走得遠遠的,就會忘了一切,開始新的生活。”

“可是我忘不了啊,我該怎麽辦?”抱緊了自己的母親,晚冰發自肺腑地痛哭,哭得像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我覺得自己好殘忍,可是無論我怎麽做,都會傷害他們,我真的是一個禍害嗎?媽,我是一個禍害,是一個災星嗎?”

“小晚,你在胡說什麽?”心中湧出陣陣酸痛,吳瑞英傷心地哭喊,“你是媽媽的寶貝女兒,是媽媽最值得驕傲的女兒,是你爸爸一生的榮耀……你怎麽可以說這種傻話?!!”

“可是……從思南,到若冰,再到子淩和宇文楓,為什麽我身邊的人都這麽痛苦,我到底給你們帶來了什麽,媽,我好恨我自己,好討厭我自己……”臉色蒼白得像流水打落的花瓣,靖晚冰癡癡地哭著,淚水決堤而下,“媽,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嗎?為什麽我要傷害這麽多人,為什麽?”

“小晚——?”用拳頭捶打著女兒的肩背,吳瑞英感到一股深沉的無力感和滄桑感幾乎讓她窒息,她定定地說:“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你是媽媽的女兒,你是怎樣的人,媽媽很清楚,不是你的錯,你千萬不要胡思亂想啊!”

“媽,媽……?”在母親的懷裏,晚冰低低哭泣,淚水嘩啦啦地流淌下來。

看著麵容憔悴不堪的女兒,吳瑞英心疼地抬起手,輕柔地為她拂去頰邊的發絲,低低道:“小晚,子淩為你做了那麽多,他是值得你愛的人,你為什麽不試著敞開心扉去接受他呢?這孩子命真苦,也算是鬼門關闖了一次的人了,我看他現在的性格很沉穩,沒有了以前的急躁和衝動,你跟他在一起,媽媽也放心,至於宇文楓,媽媽不了解他是怎樣的人,不過媽媽想,他應該是個有涵養有責任心的孩子,接受過高層社會的禮儀教導,在他的生命裏,你不會是他的全部,他有輝煌的事業,有龐大的家資做後盾,他不會輕易倒下,因為他的身後有一大堆人在支撐著他,可是子淩不一樣,媽媽猜想他是為了你,才進入了娛樂圈,這個孩子可真是為你死,為你生,你不能再傷害他了。”

聽著媽媽勸慰的話語,靖晚冰閉著眼睛,白皙的手指微微握緊,晶瑩的淚水順著眼角冰涼地滑落。

“小晚長大了,媽媽也不想強迫你做什麽決定,但是媽媽希望你能好好地活著,快快樂樂地活著,如果你不想跟媽媽一起走,媽媽也不勉強,但是你一定要堅強,你爸爸不在了,你就是媽媽的全部,你明白嗎?媽媽什麽都不要,隻要你平平安安的!”

心底是久久難以平靜的酸楚和無奈,吳瑞英輕輕地拍著女兒的肩背,語氣低柔。

夜色寧靜,窗外涼風嗖嗖,臥室裏的燈火昏暗。

抱緊了自己的女兒,吳瑞英陷入了沉思中。

哭泣聲停歇了下來,晚冰躺在母親溫暖的懷抱中,像一個嬰兒一樣,乖巧而寧靜。

媽,我要好好地活著,所以我會聽你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