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林媛7

第8章 林媛(7)

太後瞧著自己兒子,見他並不動筷,知道是因著自己的緣故,莞爾道:“皇帝你不必拘禮,我知道你孝順,卻也不必拘泥於這些繁文縟節。”

元祈挾一片珍蘑吃了,隻覺得清爽可口,不由讚道:“母後這邊廚子,果然了得。”

太後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哪是什麽廚子好,這珍蘑是襄王那邊六百裏加急送來。唯恐你這外甥吃不上鮮的,乃是從臨近韃靼的邊塞之地摘來的。”

她話鋒一轉,“你上次堅持要扣下使者,終究太過魯莽,若是如此亂來,不說生靈塗炭這些大話,卻讓你舅舅怎麽辦,要他用血肉之軀去擋韃靼鐵騎嗎?”

元祈聽了這話,手中一頓,放下了鑲金的象牙玉箸,“母後,上次的使者,經過查明,乃是忽律可汗的長子穆那,之所以放他,是因為忽律自身處在‘彌突’的旋渦之中,又何必我天朝出手。舅舅那邊,雖說是邊塞,可也甚是遼闊,他貴為藩王,又怎會傷著分毫?再說,”他取過桌邊拇指寬的小滴杯把玩,一不小心,竟把它捏了個缺口,“舅舅的封地,”他沉吟道,在封地二字上加了重音,“靠著韃靼草原,軍人有守土之責,又怎能畏懼避戰?”

“皇帝!”太後微微提高了音量,眾人聽得異常,偷眼望來,卻見她鳳目含威,自有一種凜然之氣。

“我兒如此說法,不怕戍邊將士寒心嗎?襄王雖有不是,總也是擎天保駕的重臣,也是你嫡親的舅舅!”

太後瞧著周圍,知道都在傾聽這邊的動靜,她微微壓低了聲音,卻更顯鏗鏘。

元祈側過身去,為母親斟上一盞琥珀露——她最愛這個,亦是低聲道:“母後,兒臣並不做如此之想,隻是舅舅既在其位,不免有重臣之責,若是有奸邪小人從中離間,做出些有辱國體的事,卻讓朕怎麽處置?母後試想,朕難是不難?”

太後不語,良久,才嘿然冷笑,“原來你們都難,就是我這老婆子不難——手心手背,皇帝你倒是說說,我該如何?”

元祈還待再說,太後已舉起杯來,一飲而盡。他隻得挾了些平日愛吃的,堆在她的盤碟之中。

太後隻飲了三杯,她素來有心絞痛的毛病,眾人也不敢勸酒。她麵色若常,仿佛剛才隻是小小爭執,由侍婢攙扶著回了後堂休息。

“尚儀大人,太後請您過去一趟。”

幾刻之後,葉姑姑親自來請,言語更是恭敬。

晨露起身,這一瞬,仍是心神不寧的周貴妃恍惚覺得,一道若有若無的淒烈龍吟,在殿中飄忽作響。

這究竟是怎麽了?!

後堂是太後起居所在,這裏並不像其他太妃宮中那樣,滿是佛龕和香燭,而是以書卷和古物點綴其間,顯得很是雅致。怪不得世家大族,往往自傲,彼此的品位真是天上地下。

太後斜倚在榻上,由兩個妙齡少女輕輕敲捶著,等到晨露進來,她一揮手,兩人魚貫退出。

“我聽說,是你勸諫了皇帝,讓他釋放使者?”

太後目光犀利,仿佛要直直射入人的心間。

“微臣惶恐,並不敢擅涉國政,隻是昔日在草莽之間,曾聽過韃靼的一些風俗和秘辛,所以說了出來,供皇上參考一二。”

太後望著她,忽然笑了起來,“你這孩子,一點兒也不居功,隻這份謙虛謹慎就很是難得。這次真是虧了你,皇帝是我親生的骨肉,他的脾性,我最是了解——平日裏看著寬厚嚴謹,真要下了決心,是九頭牛也拉不回的。”

她輕歎道:“皇帝對韃靼仇恨已深,什麽勸告也聽不進去。卻不知他們叱吒草原,是何等的強橫,我中原皆是農耕之民,拿什麽能抵得過人家?”

少女佇立著,默默聽著她又像牢saO,又像勸誡的話,隻是那雙清冽黑眸,仿佛承受不了這室內的昏暗,微微眯眼,一道流光轉瞬即逝。

太後不知道這是她殺心大起的緣故,揚聲命人點亮了燈燭,這才繼續道:“你身在帝側,要立定忠心做事,皇帝有什麽不對,更要時時勸誡。你不要慌,你又不是後宮嬪妃,沒什麽幹涉國政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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