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第八十九章
“對不起，棲兒讓您擔心了。”鳳雲棲伸手輕輕的攬住身前的人，心情沉重，良久之後感覺到君研華情緒穩定下來才緩緩開口，“研華姨娘，能告訴事情原委麽？我不想再讓娘繼續恐慌下去了。”
“好，我告訴你……”
從見到鳳雲棲第一眼起，君研華就知道這是一個極聰明敏感的孩子，超出了年紀該有的成熟，完全不像一個十五歲的少年，那樣的冷漠淡然，似乎一起都融不進他的心，看到這樣的鳳雲棲她很心疼，她不知道究竟經過了怎樣的童年才讓一個孩子過於早熟的到了這種程度，相隔萬裏，九兒她們所受的苦恐怕遠遠超過了她的想象。
九兒僅嫁過去一年曜帝便駕崩了，沒有依靠的九兒在那樣的深宮之中這十幾年究竟是怎麽度過的？
還有棲兒，這個年紀該有的天真爛漫在他完全看不到，紅顏白發，讓她如何不揪心？
九兒的異樣，她與母後的異樣瞞不過他，果然他還是發現了，這孩子遠比她想象中的要更堅強，為了得到答案竟然還獨自去了龍涎宮，若是她繼續瞞著他，不知道還會出什麽事！這一次他能安然回來已經萬幸，若是再有一次隻怕七哥就不會那麽輕易放過他了……
“研華姨娘，謝謝你。”鳳雲棲輕聲道謝，扶著君研華兩人一同坐在了柔軟的海灘上。
“傻孩子，跟姨娘還道什麽謝。”君研華伸手揉了揉鳳雲棲的發頂，視線落在了那垂落的銀發，眸中掠過一抹痛色，“上天為什麽就對你們母子那麽不公平呢，九兒已經受了那麽苦，如今就連你也……”
鳳雲棲看了垂落在胸前的銀發一眼，微微一笑，“研華姨娘，我真的不在意，這樣的小事不足以讓你們一次又一次的擔憂。容貌歪在不過皮囊而已，數十年之後便會隨著歲月消失不見，真的沒有關係，棲兒很好，姨娘不要再為了棲兒掛心了好麽？”
君研華聞言有些驚愕，回過神來不禁失笑，“你這孩子小小年紀怎麽說出這樣禪意十足的話來了，是不是在蓬萊山跟君武先生學壞了？好了好了，不說這個了，姨娘告訴你，關於你娘跟你舅舅的事兒罷？棲兒，你真的做好準備了麽？”
“嗯，棲兒已經長大了，可以保護娘了，不想再看到娘一個人驚慌恐懼，棲兒想與娘一同承擔，做娘的依靠。所以，請研華姨娘告訴我所有的事情。”鳳雲棲微微頷首，語氣懇切。
“傻孩子……是啊，棲兒真的長大了，可以保護你娘了，好，好……”君研華欣慰的笑了，伸手握住了鳳雲棲的手緩緩開口，“也許你已經猜到了，沒錯，你舅舅的確對你娘有了不該有的感情，他愛上了你娘。這是亂（河蟹）倫，不被世人認可的感情，這是違反道德，違反禮儀，違反族規的……但是你舅舅他就是那種執迷不悟的人，別人越是反對他便是堅持。十七年前你舅舅根本不是如今深沉冰冷的樣子，那時的七王爺是君國所有女子的夢中情人，溫潤俊美，一身才情，一開始我們並沒有發現有何不對，可是在你娘的成人禮當晚，你舅舅卻趁醉親了你娘，那時你娘嚇壞了，就跑到我的寢宮來找我。我當時已經睡了，看到你娘哭了嚇到了，當時便跑到你娘的寢宮準備質問你舅舅，可當我趕到那時你舅舅已經醉的睡了過去，那時我們隻以為是你舅舅喝醉了而已。”
“畢竟是親兄妹，我們誰也不會隨意往那一方麵猜測，那一次意外就那麽過去了。自從那一日開始，你娘有開始有意無意的躲著你舅舅，你舅舅是個很敏感的人，他很快意識到了不對，就問了我，我就將那晚他喝醉的事情告訴他了。原以為他會清醒過來去跟你娘道歉，沒想到他竟然直接告訴我，他喜歡你娘，我當時有些發愣，隻笑說我也喜歡你娘，你娘那麽可愛誰會不喜歡啊？可是他說，他說的不是兄妹間的喜歡，而是男女之情，我嚇呆了。那時我不過隻是個十幾歲的小丫頭而已，根本就不知道怎麽辦？想去告訴母後又不敢，怕母後會因此發怒懲罰你舅舅。最後，我決定先隱瞞一段時間不說，若是你舅舅收斂了就當做我們之間的秘密，誰知你舅舅非但不收斂，反而更加頻繁的去找你娘，後來你娘嚇的直接住到我的寢宮。我們之間的異樣母後還是發現了，在母後的追問下，我們將實情告訴你娘，娘單獨找了你舅舅，我不知他們說了什麽，從那之後你舅舅倒是沒再找你娘了，我以為這件事情終於告一段落了，可是遠遠沒有……”
“那晚下著大雨，你娘突然跑來找我，麵色慘白，全身都濕透了，似乎失了魂一樣，我嚇到了。抱著她安慰了她很久很久，她才漸漸回過神來，哭著問我怎麽辦？我才知道你舅舅喝醉了又去找你娘了，你娘哭著說她要離開君國，看你娘那麽害怕，哭的那樣傷心，我為了安慰她就隨口出了個主意，那時正逢在選公主前往鳳雲國和親。第二日你娘就跑去找了母後，我不知道她究竟對母後說了什麽，母後竟然同意了，一切都發生的太快，快的讓我來不及反應，就這樣決定了你娘在三日後出嫁鳳雲國。”
“我永遠都忘不了你娘出家那一日發生的事情，你舅舅將自己關在房間整整一日，任憑誰去敲門也不肯開門，到了晚上他終於打開門走了出來，隻是當他走出來的時候卻嚇到了所有人，我幾乎不敢相信那個滿身是血的人是那個風華絕代的七哥！他竟然用傷害自己來減輕痛苦，那時他滿臉血跡，甚至連流出的眼淚都是血色的，那樣絕望憤恨的眼神將所有人都嚇到了，如今想來那淒厲的嘶吼仍在耳畔。他說，終有一日他要奪回屬於他的一切……”
“他看我的眼神充滿了刻骨的恨意，那時我才知道他對你娘的愛遠遠超過了我的想象，他在怪我。很奇怪罷，那一刻看到那樣的他我竟然很後悔……”
聽完這長長的敘述，鳳雲棲不知她該用怎樣的表情去接受，隻是輕輕攬過君研華的肩輕聲安穩，“研華姨娘那不是你的錯，你不要覺得愧疚，君庭的恨隻是他自己感情的轉嫁，就算沒有你的那句話，娘也會做出同樣的決定。感情的事情隻有雙方才能做出選擇，外人的一切幹擾根本構不成任何威脅，對娘來說，她接受不了君庭，所以選擇了逃避，那是她的選擇，與你無關，至於君庭的恨你更不用放在心上，他隻是為了自己宣泄找到了一個出口而已。試想一下，憑今日君庭的性格，若是他真的恨你，早在他登基之時就會找借口殺了你了，這一舉不僅警戒了天下，也消了他自己的仇恨。可是他並沒有那麽做，不是麽？”
君研華一震，眸中燃起希望的光芒，“是這樣麽？七哥他……他真的不很我麽？”
這十七年來七哥不曾正眼看過她一眼，對她永遠冷漠如冰，甚至一登基便將她關入天牢，這一切的一切難道不是恨麽？
“那不是恨，隻是一種宣泄。”經過方才的敘述，鳳雲棲才知道原來這十七年來痛苦的人還有君研華，她一直認為是她的錯導致娘的遠嫁，君庭的改變，真傻的人，怎麽能將所有的錯誤都歸結在自己身上呢？
“若是我猜的沒錯，君庭並不是真的想將你關入天牢，而是為了逼迫娘回君國，因為他知道你與娘姐妹情深，若娘知道他將你關入天牢，必定會擔心你的安全，又恰逢外婆壽辰正好可以讓娘回國。事實上也正是如此，當娘得知研華姨娘被關入天牢時真的很擔心，幾乎哭成了淚人，我知道娘很想回君國，這是她的家鄉，這裏有她最愛的親人，有她此生所有快樂的記憶，她怎會不想回來？可是因為君庭，她不敢回來，不能回來。君庭沒想到的我會回君國，所以當他得知的時候便放了你，也並沒有對你有任何傷害，所以他並不是恨你。研華姨娘，以後不要再將所有的錯誤攬在自己身上了……”
“如此看來，七哥他好像真的不恨我……”君研華失神的喃喃自語，眸中的喜悅漸漸的蔓延開來，最後忍不住落淚，“謝謝你，棲兒。這麽多年來，我都以為七哥恨我，一直活在愧疚之中……”
鳳雲棲沒有接話，隻是輕柔拭去君研華的眼淚，給她時間平複自己的情緒。
真是好傻的人呢，是啊，這世上有這樣傻的人，也有她這樣冷血的人，這才是這個世界。
良久之後，君研華的情緒漸漸平複下來，“棲兒，如今知道了這一切，你打算怎麽辦？我想你也看出了七哥對你恨，昨夜你沒出什麽事真是萬幸，後日便是母後的壽辰，這兩日你一定不要再單獨接近七哥了，你知道麽！你知道我跟母後有多擔心你的安全麽？你若是出了什麽事兒，我怎麽跟你娘交代？答應我，別再去找他了，答應我！”
“嗯，我答應你。”鳳雲棲終於點頭。
君研華聞言長長的鬆了口氣，“這就好，這就好……記住了你答應姨娘的話。這兩日我會跟母後想辦法，在母後壽辰之前送你們出海，隻怕晚了就走不了了……”
七哥已經想對鳳雲國開戰了，七哥肯定認為棲兒一定會參加完母後的壽辰才離開，她們正好利用壽辰之前的時機！
希望一切都能如願進行……
“壽辰之前？”鳳雲棲凝眉，“可是棲兒此行便是為了給外婆賀壽，怎能……”
話未說完，便被君研華打斷了，“傻孩子，你來見了外婆一麵就是最大的賀禮了，你能安全離開才是我跟你外婆最大的心願，若你出了什麽事兒，我跟你外婆要怎麽辦？怎麽跟你娘交代？棲兒，乖乖聽話，計劃好了姨娘會通知你的。”
鳳雲棲聞言心中一緊，突然覺得有些愧疚，十幾年的感情空白，在來君國之前對她們隻是一個稱謂而已，甚至她主要目的隻為了查清事情的真相。可是她們卻對她至此，將她當做至親的親人……
從沒有付出過，她真是一個糟糕的人。
“棲兒？你怎麽了？怎麽不說話？”見鳳雲棲沉默不語，君研華不解的輕喚一聲，伸手在鳳雲棲眼前搖了搖。
鳳雲棲一怔回過神來，微微勾唇，“沒事，隻是在想事情而已。說起來，君庭篡位是為了娘，而不是為了他的野心了？”
這是一個很重要的訊息，關鍵時刻或許能阻止一場戰爭。
突然轉變的話題讓君研華一愣，隨即點點頭，“我認為是為了你娘，因為以前的七哥根本無心朝政，也不在乎權勢地位，這些東西是天生的，我想不會改變。棲兒，你問這個做什麽？”
“沒什麽。”鳳雲棲輕輕搖頭，“我隻是想多了解了解君庭。”
君研華此刻才注意到鳳雲棲的稱呼轉變，“你這孩子，什麽時候不叫舅舅直呼其名了？不管怎麽說，他還是你舅舅……”
“是，研華姨娘教訓的是，是棲兒逾越了。”鳳雲棲一派乖巧。
“棲兒真乖，你娘一定很驕傲有你這樣一個兒子罷？”難得的乖順，讓君研華不禁莞爾，這短短的相處讓她重新將他認識了一遍，這孩子聰慧睿智，心思細膩，看似冷漠的內心其實很溫柔，真是一個奇特的孩子。
有棲兒陪在九兒身邊，她一定很安心罷？
突然一道紅光照射在臉上，兩人都是一怔，這才發想不知何時天已經全亮了，嫣紅與金黃的透明雲彩簇擁著一輪旭日從海麵上冉冉升起，暈紅的陽光照射在海麵上染紅了海水，水天一色，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浩瀚之美。
“棲兒，海邊的日出很美罷，即便我每日都能看到，還是覺得很美，似乎看到日出就像是有了希望。”君研華輕輕的開口，眯起的眸中帶著迷醉，勾起的唇角盡是滿足。
或許，支撐著她這麽多年來的力量這一直陪伴她的朝陽罷……
“嗯，真的很美……”鳳雲棲輕應一聲，靜靜的望著海平麵出神，這是她第一次如此安然的坐在海邊看日出，前世今生從未有過。
從海邊回來，方一進入碧沉宮迎麵便走來幾抹熟悉的身影，當看到幾人臉上的表情由震驚到放鬆時，才驚覺自己離開了很久，他們找不到她肯定很擔心罷？
“主人！”
“小棲兒！”
桃花鳳雲衍兩人先是忍不住衝了過來，一左一右的拉住了鳳雲棲的手臂。
“主人，你去哪兒了？怎麽一夜都沒回來，你知不知道桃花好擔心！”想到今早醒來之後的情況，桃花還覺得心有餘悸，他竟然躺在主人的床上，而寢宮內根本就沒有主人的蹤影，昨夜主人點了他的睡穴究竟去哪兒了！他急急地問了守夜的宮女才知道主人一早跟著研華公主走了，他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一大早就跑的不見人影，小棲兒你太不夠意思了，跟研華姨娘去海邊看日出竟然不帶我一起去！”鳳雲衍不滿的抱怨，完全不知內情。
鳳雲邪站在不遠處停住腳步沒有再接近，狹長的雙眸半眯著，一片了然。
看來，他已經從君研華那裏得到了答案。
那麽他們也到了該回風雲國的時候了，隻是回去的路會有不少阻礙，沒關係，他很久也沒活動筋骨了，這次就領教領教君庭的高招罷？君謹言君研華深知內情，也很了解君庭對小皇叔的恨，恐怕會提前安排他們離開。
不過，小皇叔真的願意提前離開麽？他想，一定不會。
因為那顆心在冷漠的表層下卻是溫柔的，他一定想替君謹言過完壽辰再離開，而鳳雲棲的決定沒有人能改變。
“因為時間太早就沒叫上你們，明日一起去罷。”鳳雲棲第一次沒有掙脫兩人的鉗製，溫聲開口。
“真的麽？”桃花聞言興奮的瞠大雙眸，“主人，桃花還沒在海邊看過日出呢！”
鳳雲衍滿意的勾唇，收緊雙手握緊了那纖細的手臂，“那就這麽說定了，若是小棲兒再一個人偷偷去看，我可要懲罰你了！”
“絕對不會。”鳳雲棲微微勾唇，腹部突然傳來一陣熟悉的酸痛，頓時麵色一白！
這痛感？
該死！該不是會……
鳳雲衍身為大夫最習慣察言觀色，當看到鳳雲棲突然蒼白的臉色時，不禁一震，“小棲兒你怎麽了？臉色怎麽突然變得這麽蒼白？”
“我沒事！”鳳雲棲用力想要掙脫兩人的手，可這兩人一緊張就不由得加大了力道，反而越握越緊，心中不由得焦急起來，若再不脫身隻怕就要露餡了！“我沒事，隻是肚子痛而已，你們兩個先放手。”
一聽到鳳雲棲不舒服，鳳雲衍桃花兩個人就開始緊張起來，非但沒有放手反而更加手忙腳亂起來。
“肚子痛？怎麽會肚子痛呢？是不是吃壞什麽東西了？”
“還不會是中毒了罷？”
看到鳳雲棲越來越蒼白的臉，鳳雲邪眸色一暗，終於忍不住疾步走過來直接點了兩人的穴道，攔腰抱起鳳雲棲施展輕功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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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身即將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