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親情

第二章 親情

十四歲的白燁懷揣夢想,卻也承擔著生活的壓力,他義無返顧去追尋屬於自己的舞台,也背負了今日必須麵對的沉重代價。

曾經對自己說過,如果不能出人頭地,他就永遠不會回來。

五年了,他成功登陸自己夢想的五大聯賽,卻不敢自滿以為成功,可思家的情愁與愧疚讓他終於有了幾分膽氣,麵對家人。

他這個親人的叛徒,是否能夠獲得諒解,他不知道,所以在敲門的刹那,他的心忐忑不安,球場上一往無前風馳電掣的白燁幾乎是顫抖著手去敲響了門,然後全身似乎要虛脫了一般,猶如等待審判的犯人,這場親情控訴,他是否能被赦免,他不敢麵對。

家門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慈眉善目卻被歲月染上滄桑的麵孔,白燁的身體僵硬在原地,哽咽著喊了一聲:“媽”

白母也愣在了原地,傻傻地看著麵前身材偉岸的青年,百感交集,淚水模糊了視線,卻說不出一句話。

眼看母親的身體搖搖欲墜,白燁趕緊上前扶住,近距離看著母親,更清晰地看清了她的蒼老。

五年前她光彩照人,美麗婦人走到哪裏都是焦點,五年後卻風采不再,日漸黯淡,雙鬢略微有些斑白,可她才不過四十出頭而已。

女人的美麗終究是抵擋不過生活負擔的摧殘。

白母抹去舊淚卻有新淚湧出,她摸著白燁的臉旁,喃喃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鼻息的抽噎聲讓白燁心碎,他曾想過自己有萬般不孝,卻在這一刻才知道,自己的罪孽足夠五雷轟頂。

攙扶著母親走進了家,白燁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大意,讓依靠著他綿軟的母親磕著碰著。白秋葉和柳柳跟在他身後也進了門,兩人眼睛都紅紅的。

這兩室一廳的房子算不上家徒四壁,卻也寒酸之極,家具電器都有年頭,隻從表象就能看出其中的破舊,客廳的角落裏還放著一張折疊床,白燁稍微一猜就明白了,兩室肯定是父母一間,已經16歲的妹妹一間,那麽這客廳的折疊床肯定是弟弟白建業晚上睡覺用的,畢竟妹妹年紀大了,兄妹再同居一室,始終不好。

“誰來了?”

幾人剛走到客廳,主臥室裏走出一人,戴著一副眼鏡,身形瘦高,一臉書卷的斯文氣,隻是眉宇間多顯落魄之色,他是白燁的父親。

白父剛走出來,見到白燁攙扶著母親,也看到了白燁眼中那絲愧疚和激動,他冷哼一聲,冷漠地看了眼白燁,轉身就要回臥室去。

柳柳從白燁手中接過白母的手,她和白秋葉一左一右扶著白母。

而白燁,快步走到白父身後,雙腿一屈,身子向前直落而下。

不小不大的聲響讓周圍瞬間靜默下來,五年不曾低頭的白燁此刻跪在父親身後,心甘情願。

“爸,白燁不孝。”

他不想為自己辯駁,五年前是他離家,是他逃避了對這個家庭的責任,事到如今,再解釋不過是虛偽而已,白燁給自己找千百個理由,也不能讓自己心安理得。

“你別叫我爸,這裏也沒有你爸,你不辭而別那天起,就和這個家沒有任何關係。你給我離開這裏,我不想在我家裏見到你。”

白父的聲音極其冷漠,說完後就回了臥室。

麵色蒼白地跪在臥室門前,白燁黯然地垂下了頭。

白母走上來把白燁扶起來,柔聲安慰道:“你爸就這樣,嘴硬心軟。”

白燁勉強對母親笑了笑,說:“媽,我沒事,但是我爸現在見我肯定不高興,我也不想惹他不高興,我這次回來隻能待幾天,今天晚上我先去旅館裏住下。您注意身體,明天我再來看你。”

說完,白燁不顧白母欲言又止的神情,轉身離去,柳柳在白秋葉耳邊叮囑幾句後也跟白母道別,隨著白燁走出了家門。

剛到樓下,白燁停下了腳步,他怔怔地望著麵前的少年,白建業。

柳柳後一步走出樓道,見到兩兄弟互相對視,先疑惑,後釋然,再然後,白燁一臉錯愕,白建業滿目怒火。

白建業走到白燁麵前,揮手甩出一巴掌,打在白燁臉上。

身強體壯的白燁能躲,還能還擊,但他沒有。

白建業不及白燁186公分的高度,所以看著他時需要仰視,他站在白燁麵前,口氣冷淡。

“怎麽?大球星,這窮鄉僻壤,哪是你來的地方?你不是要加入荷蘭國籍嗎?嗬嗬,國際友人,世界杯荷蘭隊怎麽沒見你的影子呢?”挖苦嘲諷之意溢於言表。

“你太過分了!”柳柳跑到白燁身邊,察看他被掌剮的半邊臉,雖無大礙,但也讓她心疼不已,她眼神冰冷地望著白建業,充滿憤怒。

白燁對柳柳擺擺手,眼神有些哀傷,望著白建業,上下打量了他痞氣十足的裝扮和吊兒郎當的做派,心痛道:“你怎麽會變成這樣?”

聽到這句話,白建業本來與白燁英俊的麵孔有七分相似的臉上表情瞬間由陰柔轉為猙獰,抓住白燁的衣領咬牙切齒道:“我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大哥,你是不是想問,為什麽我象一個地痞流氓,為什麽我不學好偏學壞?為什麽!我也想知道為什麽!為什麽家裏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卻遠走高飛?為什麽你能這麽狠心拋下父母兄弟妹妹,為什麽?你現在功成名就了,大球星,跟我們這些窮人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來幹什麽?施舍?炫耀?還是覺得愧疚想要彌補什麽?我告訴你,無論你想做什麽,我們都不接受!日子再苦,我們是一家人在一起度過的!”

白燁還是無力反駁,長這麽大,從未如此無助過,人最大的痛苦恐怕也不及眾叛親離。

白建業在與白燁擦肩而過時冷然道:“大哥,剛才那一巴掌,其實五年前我就想打了,現在也不晚,有句話,我也終於能當著你的麵說了,從今以後,你不是我的親生大哥,我也不是你的親生弟弟,就這樣,你去過你的好日子吧。”

一巴掌是要打去這十幾年的兄弟親情。

白燁心如刀割,撕心裂肺卻無可奈何。

望著白建業走進樓道的身影,柳柳握住白燁的手,問:“他難道不知道當年是你籌錢救了白叔叔?”

白燁無力地搖搖頭,苦澀道:“這事隻有我爸媽知道,他們當時還小,讓他們知道隻會增加心理負擔。”

“那他就是錯怪你了,要不是你……”柳柳還想安慰白燁,卻被白燁打斷。

“他說的對,我是在家裏最需要我的時候離開了他們,當我走的那天,我就應該知道無論我的成就如何輝煌,也無法磨滅他們心中對我的失望,可當時我不明白,一相情願地認為,必須掙大錢,才能改善家中情況,才能讓家人活著幸福。”白燁此刻說話沒有半分底氣,語氣罕見的軟弱。

柳柳握著他的手加重了幾分力道,疑問道:“如果給你一次重來的機會,你還會走嗎?”

深呼吸一口氣,白燁卻出人意料地點頭,平靜地說:“我不走,無非是陪著他們一起受苦,看到父母如今的樣子,還有葉子那瘦弱的身體,我就更加要走,他們恨不恨我不重要,隻要讓他們過上好日子,不再吃苦,我一個人的感受無足輕重。”

“他們會理解你的。”

兩人在附近的旅館住下,一夜無話。

翌日,白燁和柳柳來到了小城郊外的一座山上,半山有一處寺院,白燁依稀記得,小時候母親帶他來這裏上香。

白燁是個無神論者,但他知道母親是個信徒,總會將一些事情用因果循環來解釋,也從小教導白燁向善行善,這樣才會一生平安,她或許認為這樣就有神靈庇佑。

子不語怪力亂神,白燁這個現代人今天卻象個虔誠的教徒,三跪九叩,焚香祈福,為家中四位親人各求了一道平安符,又將一疊足有千元的信封給了寺院。

旁觀他做這一切,柳柳默然無語,直到一切結束已近中午,白燁站在寺院外的階梯空台上,俯視著整座小城,他對著天空仿佛自言自語。

“我是白燁,十四歲家遭變故,那年我學會了求人,向我最好的朋友借了巨款,幫助家中度過難關,而那年我也發誓,從今以後再不求人。那年我學會了獨立,在朋友幫助下到了荷蘭,開始了獨立的生活。那年我知道了錢的重要,我希望有一天,我的家人不再為錢而受苦。我不求大富大貴,我隻希望家人一生平安無憂,可平安無憂卻是一個簡單美麗的夢,遙不可及。柳柳,你知道嗎?建業罵我罵得對,我是在逃避,我不想吃苦,我不想一輩子庸碌,於是我才會離開,才會用夢想作為借口逃避這一切。”

柳柳走到他身後,用力抱住了他,柔聲道:“沒有人願意過苦日子,你當年那麽做,沒錯,與其世輩窮苦,倒不如拚出一條富貴之路,他們吃苦五年,現在,你能一人撐起整個家,他們應該為你驕傲,如果你不走,也不能改變什麽。白燁,別再自責了,他們終有一天會懂你的。”

白燁淡淡笑了,略顯悲愴。

本來打算下午回家裏看望母親的,但白燁和柳柳卻見到了母親和白秋葉在旅館外等待他們。

一行人回到旅館,白母沒有對白燁噓寒問暖,反而拉著柳柳來到臥室,而白燁則帶著妹妹上了街,吃喝玩樂。

“姑娘,你和燁燁是什麽關係?”白母看著美得驚心動魄的柳柳,問話也小心謹慎許多,她畢竟是有過十多年富貴日子的人,看人方麵多少有些眼力,柳柳舉手投足的儀態不象普通女子,更別說高貴的氣質是模仿不來的。

柳柳大方說道:“阿姨,你叫我柳柳吧,我和白燁是很好的朋友,從小就是。”

白母了然地點點頭,似乎有難以啟齒的事情,柳柳微笑著拉著她的手,說:“阿姨,你有什麽問題,盡管問好了,如果我知道,一定不會隱瞞的。”

白母歎了口氣,說:“我記得燁燁當年借錢,就是跟一個姓柳的同學借的,應該是你吧。”

“不是,他是問我哥借的。柳飛。”

白母眼色複雜,低聲問道:“你能跟我說說燁燁這幾年是怎麽過的嗎?”

柳柳的笑容漸漸消失,臉色平靜地說:“阿姨,我想你肯定是認為這話問白燁問不出什麽,所以才問我的吧。那我就告訴你,希望你別難過。

白燁剛到荷蘭的一個月裏,水土不符或內心壓抑,他吃什麽吐什麽,一開始隻是輕微的,後來甚至發展到了厭食症,每天要打營養液,或許您覺得這沒什麽,但我我想說,國外有很多模特為了保持身材,也有人得過厭食症,嚴重的,甚至活活餓死。你看白燁現在身體強壯,可他剛到荷蘭的時候,瘦了足足十多斤。”

白母雙眼濕潤,清淚滑落,搖著頭一副心碎的模樣。柳柳上前安撫著白母,繼續說著白燁在國外的點點滴滴。

白母的眼淚就沒停過,她有些迷惘地問:“他不是明星嗎?為什麽會這麽苦?”

通過國內媒體的曝光,白燁在荷蘭踢球的消息去年就被親人得知,隨著鋪天蓋地的新聞,白家的人想當然認為他在國外日子過的舒坦。

柳柳歎了口氣後說道:“他去了荷蘭五年,前兩年都是孤獨一人,第三年才和一家足球俱樂部簽約,第四年才真正打上比賽,第五年,他才算是真正在事業上有了成就。您知道的,隻是他第五年,卻不知道這五年裏,他流了多少汗水,付出了多少努力,更別說孤寂對他的煎熬,其實,他每天都在想念親人,隻是他給自己的負擔太重,他希望能夠體麵地站在你們麵前,而不是一事無成。”

白母憔悴的麵龐浮現愧疚之色。

“是父母沒用,讓他承擔太多。”

柳柳拿出一張銀行卡遞給了白母,說:“雖然你們經常看到他的報道,或許會認為他一定賺了很多錢,但是,他這麽多年,也隻賺到了十四萬歐元,這裏是他的全部積蓄,也是他讓我交給您的。”

白母一驚,連忙推拒。

“這怎麽行,他一個人在外麵闖,當然需要錢在身邊,沒錢怎麽行。”

柳柳拉過白母的手,把銀行卡塞過去,鄭重地說:“阿姨,白燁這麽拚為了什麽?如果你不收,他恐怕會認為您要與他斷絕關係呢。再說,白燁今年要去英國踢球了,在那裏,他的待遇已經提高了很多,一年大概能掙百萬歐元左右吧,換成人民幣也有千萬,所以,這十四萬歐元您收下,買處新房子,改善家裏條件,讓白燁多少覺得欣慰吧。”

白母歎了口氣,收下了銀行卡。

然後兩人繼續聊著關於白燁的經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