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黃花謝去,三十載

第一章 黃花謝去,三十載

餘光夕陽,慢慢依山滑落,遠遠蒼山,巍巍屹立,千萬年不變,黃昏中的影子卻日日如此,投落到風邑小鎮上。

盡管天色已是不早,天邊殘陽正慢慢落盡,已經快到掌燈時節,這風邑小鎮大街上卻仍然是人來人往,街兩邊賣小玩意的,賣小吃的,賣字畫的,雜耍的,算卦占字的大多一些小攤周圍還是圍滿了人,一派熱鬧景象。

大街上猶是如此,更加何況說是鎮子上最大的客棧——雲來客棧。

風邑小鎮位於天南大理城和城西點蒼山之間,大理到點蒼山之間自古來自有官道相通,常年人來人往,絡繹不絕,通常可朝發夕至。但要是有遊客商旅晚些時候從點蒼山上下來,或貨物繁重,不能當天折返回大理,風邑小鎮和雲來客棧就是晚上過客住宿歇腳首選之處,所以常年來風邑小鎮都十分熱鬧。

說起這雲來客棧,倒是風邑小鎮上幾十年的老字號,早已經和風邑小鎮同繁同衰。客棧前半部分是兩層樓的酒樓,大門口的兩根需兩人合抱才能抱住的木柱子上麵正貼著一副紅紙金字對聯,左邊寫著“四方皆客似雲來”,右邊則是“五湖有賓至如歸”。字是當世整個天南最有名的書法家向公子臨摹的唐人真跡,橫鉤鐵劃,蒼遒有力,再加上在表麵鍍金,顯得十分氣派。

酒樓後麵一拖是住宿的兩層客房和一方很大的後院,連環三進成四合之勢。此時客棧內前前後後卻早已掌上燈燭,燈光燭影中,現在當真是客似雲來。酒樓一樓顧客熙熙攘攘,入耳的也全是一片嘈雜之聲,顧客卻大多是本鎮上的居民和多次來回經商而大多相識的小商販們,一時笑聲、鬧聲、敬酒碰杯聲,行酒令聲不絕於耳。

倒難得,在嘈雜中還能清晰聽見掌櫃手中的算盤聲和店小二不時的大聲來回招攬客人聲,招呼生意吆喝聲和準確上菜報菜名聲音。可見單從客棧中熱鬧氣氛看,時世實在是一片祥和景象。

二樓上就坐的則大多是本鎮上一些富戶人家,年輕公子,或是遠來大理和點蒼山的遊客,雖也人數甚多,卻數人為伴,幾人知心小聲談笑,飲酒小酌,故而卻不甚嘈雜。

此時年大明洪武三十年八月間,天下太平已久。

卻有聽見有人輕吟:

“江南月,清夜滿西樓。

雲落開時冰吐鑒,浪花深處玉沉鉤。

圓缺幾時休。

星漢迥,風露入新秋。

丹桂不知搖落恨,素娥應信別離愁。

天上共悠悠。”

此首詞乃自前大宋朝所流傳下來,夜月的圓缺不休,陰晴圓缺,頗似人間世事的聚散無常,和深沉而痛切的離愁,寫盡人間的悲歡離合,頗有神韻,正是所謂離別苦。是以雖不如東坡居士的“明月幾時有”之天下讀書人皆知,後世卻也廣為流傳。故時人吟出此詞,心中多是感歎光陰逝去的無奈,感歎世態炎涼,現今加上時日已近中秋,遊人多半不能歸鄉,心中悲傷之情是遠勝平日吟出了。

現下吟這首詞的是坐在雲來客棧二樓臨街靠窗處的一位老者。

這老者一襲灰色長衣十分樸素卻也分外幹淨,裁剪得體,兩鬢花白,卻是白發比黑發多的多了,三縷長須也是白多黑少,直鼻權腮,頗為清瘦矍然,依稀能看見年輕時的風度不凡。

他現今卻臉上頗有風霜寒苦之色,眼眶中正晶瑩白霧一片,微聲歎息,想是有所思緒,便隨口吟出此詞。他吟完後,又是一聲長歎:“哎!”

老者對麵和桌子側麵分別坐著一位少年,顯然是老者門下後生,兩人見老者語音淒涼,也不禁無心關注窗外的熱鬧和樓上人群的歡笑,表情落寞,似是想起心事,眼眶濕潤起來。

店小二正好在樓上倒茶,熟悉已經在雲來客棧住下四天的這位老者和兩位少年。

他雖不知道老者名姓,卻知道坐老者對麵那位大約二十歲上下,生得一派斯文的少年名叫洛止寒,而坐在側邊的魁梧大漢叫陳新,都是老者的弟子。

三人似是從東邊而來,雲遊天下。每天早上精神百倍地騎馬離開客棧,像是尋訪什麽東西,拜訪各處,傍晚回來時卻無精打采,不說什麽話,到酒樓上叫上一桌酒菜卻幾乎不動碗筷,幾天都如此。

店小二幾天來也一直納悶,想:“這三人可真是奇怪!”

現今他聽見老者聲音中無限悲涼,又見桌上的飯菜仍然如同前幾天一樣,基本上沒有動過,雖不明白老者吟詞的意思,但是傷悲之情卻十分明顯。

他便上前一邊倒茶一邊對看著麵善的洛止寒道:“客官,人這一生哪有不在外麵跑的時候,還請勸你師父多多保重自己身體,他日回鄉之日,也能平安而歸,這些小菜都是本店最拿手的好菜,請各位一定要好好嚐嚐。”

此時桌子上正擺著:“雞肉涼米線”,“清炒扇餌”等幾味小吃,正是天南聞名的獨特小吃,色、香、味俱全,其它地方也有這樣的材料做出來類似這樣的菜,但是,即使是一樣的工藝,一樣的佐料,卻沒有這滇西獨特的美味,這也是“雲來客棧”幾十年的出名小吃,客棧中倒有大約半數回頭客是為此些美食而頻頻光顧“雲來客棧”的。

現在老者和徒弟三人麵對如此美味卻無心品嚐,是以店小二看見今天桌上酒菜依舊沒有動過,便出言相勸。

那少年,洛止寒從思緒中回過神來,道:“謝謝小二哥,我們自理會得。”店小二倒完茶水,看了看三人,歎了口氣,下樓去了。

“新兒,寒兒,從寒兒十六歲起,為師就帶你們年複一年地天南海北的走,算來也有四年,你們沒有回過南海了,你們,可也受累了!”老者突然抬了抬頭,慢慢問兩弟子道。

“師父是為了我們南海劍派好,我們都知道,所以,這點苦累我們不怕。”大弟子陳新今年二十七歲,身體魁梧,濃眉大眼,性格頗為直率,追隨師父已經近十年在江湖上漂泊,早已明白人世滄桑和師父心中所想,現下聽師父有此一問,看了看師弟,便回答道,“倒是師父你幾十年來受苦了……”

洛止寒自然和師兄是一樣的心思,隻是看見師父一年一年忙碌,卻沒有任何結果,憔悴如此之快,才剛過了五十歲,就已經兩鬢花白,滿麵風霜之色,當真是心力交瘁,心中一哏,就說不出話來。

雖然自己和師兄並不完全知道師父要找的是什麽,師父也一直沒有明言,但是心中卻一直沒有任何怨言,隻是又想到師父在江湖上漂泊了近三十年,卻還是沒有找到本門要找的人和要找的東西,似乎連一點隱約線索也得不到,心中又十分悵然。

南海劍派三人,辛酸前來中原,整整三十年,必然是無奈之舉!

“可能這也是天意吧,一生無得,老夫命裏如此,該當淒涼!”那老者見兩徒兒如此明白事理,體諒自己,心中欣慰,卻更加感歎世事無情!

“師父畢生所求,誠心之處,日月可鑒,皇天一定不會負苦心人!”洛止寒聽師父語氣如此淒涼,便接口道。

“哎,但願如此啊!”老者鄒了鄒眉頭,苦笑著道:“明天,我們上點蒼山,向點蒼派打聽一下消息,點蒼派素為江湖七大門派之一,名門正宗,英才輩出,素來為為師敬仰。”話完,老者又歎了一口氣,慢慢喝了一口清茶。

老者後麵又是幾一句話,似乎是對兩徒弟慢慢道,卻又像是自言自語:“為師也有幸識得幾個朋友,而且點蒼派和中原其它名門正派都很有很深的往來,消息來源也很廣,希望有蛛絲馬跡可尋,哎,再過一就整三十年了啊!真是快啊!”

點蒼山千年來以點蒼十景聞名天南,十景之首中“洱海月映蒼山雪,下關風吹上關花”更是天下聞名;但近百多年來,聲名愈加遠播,威震天下,則是因為山上有武林正統,名門大派之點蒼一派。

洛止寒問道:“師父,江湖上特別是天南一代,一提起點蒼派,都是享有大名,可是名副其實?”

老者點點頭,道:“點蒼派曆代高手如雲,派中高手,不僅劍術通神,更深通道法,明陰陽,知易理;玄測神通莫微之道法,也多有涉及,當今派中高手,名揚天下的‘點蒼三子’,更是此中高手!”

“有我師弟這樣資質的弟子嗎?”陳新又問道。

老者苦笑:“三十年前,正道第一高手巫山神女就是預言各道宗諸派都有百年才是一見的弟子出現!點蒼派自然是有弟子遠超你們二人!”

他也是稍稍精通天文占卜,又是歎息道:“這幾日我連連占卦,卻是發現點蒼派除了十大弟子之外,竟然還有一顆小星星,潛在夜幕,一旦出世,整個武林都會為他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