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鄉愁
第一卷 青樓篇 第38章 鄉愁
月娘將吹拉彈奏和歌舞作為了此次“超級花魁”大賽的重頭,本來也是,琴棋書畫,除了琴能讓聽不懂的人也能聽聽熱鬧,其它三樣受眾太小,都是些文人雅士愛搞的東西。既然“超級花魁”打的是“與民同樂”的招牌,當然要讓大多數人覺得好玩才是,否則你幾個花魁在台上下棋,觀眾恐怕悶都悶死了。作為特長為姑娘們做做點綴,長長身價倒是可以的,拿來比賽,怕是吃不開。這麽算起來,那位玉竹姑娘就有點吃虧了,誰讓那是人家的強項呢。
舞台正對麵下方,擺了二十幾張圓桌,木欄柵圍著圓桌外圍將百姓隔開,這二十幾張桌子,坐的都是京城裏的有名有望的名流,姑娘們的親友團領袖夾雜在其中;舞台左側下方的木欄柵內,坐著三十一個倚紅樓挑出來的大眾評審;舞台後方靠著木欄柵擺了一排十張長桌子,每張桌子上放著一個大酒壇,每個桌子上空懸著一個掛著姑娘花名的紅燈籠。這是給場外百姓投票的地方,由三個人負責看一口酒壇,一個計票、一個點銅錢、一個監票;舞台下方右側的木欄柵攔得最接近舞台,所以聚集得最多的就是姑娘們的親友團,扯著五花八門的橫幅,寫著助威的口號,捧著鮮花,拿著鑼鼓,係著顏色整齊的頭巾。嘖嘖,這陣勢,當真是不比二十一世紀的各路粉絲遜色分毫呀,我在心裏偷笑。
舞台上,右側靠邊坐著三位評委和跟隨,左側靠邊則坐著伴奏的樂師們。這次比賽的司儀是月娘親自擔綱,今天的比賽一共有兩輪,開場舞結束後,由每位姑娘依次表演一段她們最拿手的樂器,然後由評委選出一位表現最弱的姑娘和現場百姓支持率最低的姑娘進行“對決”,再由大眾評審進行投票,票數勝出者進入第二輪的比賽,再表演一輪歌舞,以同樣的方式再淘汰掉今天的第二位姑娘,八強就產生了。
老實說,這倚紅樓占據著“京城第一”的招牌多年,也不是沒有些道理的,十個參賽姑娘個個美貌動人,再加上今天個個盛妝打扮,集體亮相時讓那些場外的的百姓流了一地的口水。連那些個經常出入勾欄的名流,也眼睛一亮、一臉期待。姑娘們個個有拿手的樂器,古琴、古箏、笛簫、二胡、七弦、琵琶……,第一輪的比賽一開場就精彩紛呈,引來台下喝彩聲連連,那些親友團、粉絲團更是激動萬分,在台下拚命地喊著口號。看這陣勢,無論淘汰掉哪一個都會惹來一陣騷亂,我低頭思考了一陣,讓小紅悄悄地去請月娘過來。
月娘不落痕跡地移到我身邊,一臉疑問:“姑娘有事?”
“等下要是被淘汰掉的姑娘的支持者不服氣,鬧將起來,月媽媽可想好了對策?”這場比賽對我倒無所謂,月娘搞砸了跟我也沒關係,我隻是不想紅葉的比賽被搞砸,畢竟當上倚紅樓的第一紅牌是她一直以來的心願,對這個“超級花魁”的狀元名額她也是誌在必得。
“這……”月娘遲疑了一下,輕聲道,“這麽多大人在這裏,而且府伊大人還派了捕快……”
我笑了笑,打斷她:“真鬧起來,恐怕不濟事。”
月娘忐忑地看了我一眼:“那姑娘的意思是……?”
我沉吟了一下,道:“等下在對決之前,你得先告訴大家‘超級花魁’這個名號,不是針對前三甲的,入了十強賽的姑娘們都是‘超級花魁’,另外,沒有入圍前三甲的姑娘,倚紅樓另有安排,可以讓她們組織成一個樂團,取名叫‘超級花魁樂坊’,作為倚紅樓的另一塊活招牌,要渲揚一下‘比賽第二,友情第一’的和平競賽氛圍。給被淘汰的姑娘和她們的支持者一點希望,否則人家真金白銀投了票的,就這麽打了水漂,心情肯定不爽,在這朝聖廣庭、天子眼皮兒底下鬧出事來,月媽媽也不好交待。”看了正在進行的比賽,突然想起“女子十二樂坊”,把這些淘汰的姑娘往那個組合上靠一靠,即使以後行不通,應付一下眼前可能出現的狀況也是好的。
月娘眼中一亮,越聽越是服氣,連連點頭道:“謝謝姑娘指點。”轉身顛顛兒地去了。
我接著看比賽,卻聽到坐在旁邊的男人輕笑道:“我看你倒比月老板更八麵玲瓏,若是另起爐灶,隻怕這倚紅樓‘京城第一’的招牌要易主了?”
“爺說笑了,我可沒那作孽的心思。”我淡淡地道,“平白招惹一身孽債。”
“孽債?那你自個兒的孽債怎麽不為自己化化?”他懶懶地笑,漫不經心地道,“聽平安說,你是自個兒願意呆在倚紅樓的?”
“誰真願意呆在煙花風塵之地?”我神情一黯,“呆著,總有說不出的苦衷。”
“連我也說不得?”他轉眸看我,“何妨說給我聽聽。”
“爺知道了,對爺沒什麽好處。”我笑了笑,“爺跟我的關係還是簡單一點的好。”
他握著我的手緊了緊,嗤笑道:“你這丫頭,還跟我鬥氣哪?”
“不是鬥氣,爺。”我淡淡地笑著看他,眼神卻十分認真,“是真的。”
他看著我,神情莫測,我垂下了眼瞼。此時舞台上傳來一陣悅耳的琴音,含著一股幽怨清愁向聽者襲來,我轉頭看過去,原來是七號玉竹姑娘在演奏古琴,我不知道她彈的是什麽曲子,她的琴技的確不錯,隻是似乎是滿懷心事,越聽就越覺得特別鬱悶,不似鳳歌的琴,演奏時心無旁鶩,琴音一出,心神俱暢,個人的品行和修養,才能賦予琴音靈魂。這位玉竹姑娘,太在意得失了。
一曲奏完,幾位評委開始點評,景王殿下搶先開口,讚道:“玉竹姑娘的琴音,如涓涓細流,遠岸細來,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實在是妙不可言。”
底下玉竹的粉絲團聽到表揚,大聲歡呼,玉竹唇角浮出淺淺的笑容:“謝景王殿下。”
卻聽到九王爺笑道:“王叔對玉竹姑娘讚不絕口呀,玉竹姑娘這曲‘山水’,把流水的動態,表現得淋漓盡致,卻少了些山的莊嚴肅穆,王叔,你認為對否?”
玉竹臉上的笑意隱去,景王摸著胡子點點頭:“的確是稍有側重,寂將軍,你認為如何?”
寂驚雲笑道:“我這粗人,可說不出兩位王爺這麽多道理來,隻覺得玉竹姑娘的琴音聽起來似乎很悲傷,讓我聽久了也跟著傷感起來。”
我笑了笑,寂驚雲這不懂琴的,才算是真聽出了味道。宇公子在袖底捏了捏我,輕聲道:“你覺得如何?”
我笑了笑,輕聲道:“玉竹姑娘心情不穩,許是有些緊張。”
宇公子笑著看我一眼,隻聽到月娘笑道:“謝謝三位大人對玉竹姑娘的點評,下麵出場的是八號紅葉姑娘,她演奏的是琵琶曲‘歡沁’。”
話音剛落,隻聽到一陣活潑逗趣的琴音跳躍地傳來,待一身妖繞的紅葉如一個歡快的精靈出現在舞台上,紅葉的粉絲在台下熱烈地歡呼。她的裝束讓眾人眼前一亮,紛紛抽氣。看來我抽對寶了,我笑起來,紅葉、紅葉,莫叫我失望。
前麵的姑娘演奏樂器都是規規矩矩地或坐或站,隻有她邊彈邊跳,粉麵含春,眼神媚而不浮,舞姿妖而不淫。我前世的弟弟葉子學了十幾年的琵琶,所以我知道琵琶其實是民樂器裏最難學的一種樂器,指法又多又繁雜,難得紅葉邊舞邊彈,還能不出岔子,真是讓人佩服。我出神地望著紅葉在舞台上跳躍飛舞,仿佛她真的化成了敦煌壁畫上的飛天,衣袂飄逸、風神瀟灑、彩帶飄揚、鮮花飛舞。飛天,佛祖座下的樂伎,如果真是這般流光溢彩、不可方物,佛祖們又何必追求解脫?又何必談什麽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佛之所以成佛,怕也是為了這飛天吧?想到這裏,忍不住笑起來,紅葉、紅葉,你果真沒叫我失望。
等紅葉一曲舞畢,滿場寂靜,半晌,評委席上傳來掌聲,立即引發了舞台下觀眾們如潮般的掌聲和歡呼,紅葉的粉絲更是激動得吼得聲音沙啞,月娘在台上招呼了半天,才讓觀眾熱情漸漸平複下來。隻聽到舞台上的景王頗有興趣地望著紅葉,捏著胡須道:“紅葉姑娘琴藝出眾,舞藝更是超群,你演奏的這支曲子,歡快喜慶,本王從未聽聞,不知是哪位樂師所作?”
紅葉落落大方地笑道:“回景王殿下話,這曲子來頭可大了,是我們倚紅樓的卡門姑娘作曲,月鳳歌公子譜的曲。”
“哦?”景王回頭看了寂驚雲一眼,笑問,“可是那位令寂將軍一見鍾情的卡門姑娘?”
“正是。”紅葉笑著為微窘的寂驚雲解圍,眼神向我瞄過來,我笑著微微搖頭,暗示她不要太招搖。紅葉吐了吐舌頭,伶俐地住了嘴。
“九皇侄,紅葉姑娘今日真是讓人眼人一亮呀。”景王笑著打趣九王爺。九王爺笑道:“這丫頭一向有些運氣。”
接下來的表演我已經不關心了,一心隻想著紅葉下一輪的歌舞,倒是宇公子,似乎是專心至致地看著表演,卻一直玩捏著我的掌心,又不說話,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一輪下來,三號落霜姑娘和十號彩雲姑娘要進行對決,舞台下果然開始**起來,月娘趕緊不失時機地將我剛才支給她的招兒使出來,果然平熄了台下粉絲的激動情緒。結果是落霜姑娘在對決中勝出,進入第二輪的比賽。
這一輪玉竹仍是彈琴,邊彈邊唱了一首哀怨纏綿的歌,這時空的歌我反正也沒聽過,歌詞也記不太住,總之曲調不俗,她嗓子好,又唱得是柔腸百結,讓人心發酸。我心中倒是一緊,接下來紅葉這支曲兒,也是走的這條路線,兩人怕是要撞車了,不過紅葉勝在是“原創”,應該能加些分數。
紅葉出場,眾人又是一驚,我笑起來,這丫頭倒聰明。她已經換下了那套撩人的飛天裝,換上一套素白的羅裙,款式及其簡單,全身幾乎沒有任何裝飾,靈蛇髻僅插了隻淌著瑩光的木桑花玉簪,說不出的清雅嫻靜。整場比賽,兩輪下來隻得她一人換了服裝,足見這丫頭是花了功夫在準備的,我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坐在那邊的九王爺,紅葉自己可沒那麽心細,這招兒大概是那位九爺幫她支的。
她抱著琵琶坐到舞台正中,手腕曼妙輕柔地挑出幾個音符,一段旋律優柔地響起,台下瞬時鴉雀無聲,我笑起來,這麽經典的曲子,我怎麽也對它沒有信心了?紅葉氣定神閑地彈著,並不急著唱,一直把一整段旋律彈完,清雅的歌聲才響起。
琵琶聲,到如今還在這響起。
穿越千年的尋覓,舊夢依稀。
這一聲歎息,是人間多少的哀怨。
天涯飄泊落潯陽,傷心淚滴。
琵琶聲,到如今還在這響起。
素手弄琵琶,琵琶清脆響叮咚叮咚。
信手低眉續彈,續續彈,彈盡心中無限事。
低眉續彈,續續彈,彈盡心中無限事。
歡笑聲,已成了昨日的回憶。
素手弄琵琶,琵琶清脆響叮咚叮咚。
分明眼裏有淚,有淚滴,人間何事長離別。
分明有淚,有淚滴,人間無處寄相思。
歡笑聲,已成了昨日的記憶。
紅顏已老不如昔,空自悲戚。
這一聲歎息,是人間多少的哀怨。
彈盡千年的孤寂,獨自歎息。
彈盡千年的孤寂,獨自歎息。
我陷入了記憶的洪流,依稀仿佛,還在家鄉的小院,我拿吉他,葉子抱琵琶,兩個人瘋瘋癲癲地自娛自樂,這首《琵琶語》是葉子最喜歡的一首琵琶曲,我喜歡他低眉彈琵琶的專注表情,盡管當初他堅持要學琵琶的時候,我曾取笑他怎麽學女人玩的樂器。雖然我不會彈琵琶,卻也喜歡琵琶的樂聲,葉子最愛那盤《琵琶相》專輯,我給他買了三張,當時他罵我浪費,我笑著說,怕你聽壞了買不到呀,弄得他眼圈兒紅紅的。
葉子、葉子,如今我們天各一方,今生都不會再有見麵的機會,你以後,一定要好好的走你的路,改改你的暴躁脾氣,不要再讓姐姐擔心,好嗎?淚在熟悉的旋律中流下來,我感覺手被緊緊地握住,轉過臉,身邊的男人默默地看著我,我在蒙朧的淚光中,向他綻放出溫柔的笑靨。
——2006、9、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