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在醫院的樓道裏,辛蕙哭了很久。和顧承亮分手以後,她還從沒像這樣哭過。她冷靜理智地分了手,總是告訴自己不要難過,不要難過。可這時候,她卻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她不知道自己離開以後,顧承亮是什麽樣子,他說,他想拉著她一起從那個窗口跳下去。她知道他不會真的跳下去,更不會拉著她一起跳,可那一刻,他心裏的絕望卻傳到了她的身上。一段感情,到底要斬多少刀,才能真正切斷,才能真正地把那個人舍下。明知不可能了,為什麽還要這樣掙紮?

她順著樓梯一級級往下走,下了一層,又是一層,腦子裏回旋著他的這句話。

最後她在三樓拐彎的樓梯上坐了下來。天色漸漸暗下去,有人從樓上下來,聲控燈亮起來,乍然一見有個人坐在樓梯上,那個人腳步還頓了一下,可隨後,就放輕了腳步,從她身邊悄悄走了過去。是啊,這裏是醫院,在無人的地方有人躲著哭泣是多麽正常的事情。

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總之她不能這樣出去。

手機裏進來了兩次短信,她沒有理會,過了一會兒,電話終於響了起來。是虞柏謙,他等久了,終於給她打來電話,問她下來了沒有。

她說馬上就下來。他在那邊頓了一下,有兩秒鍾沒說話,然後就問她,“你在哪裏?”她停了一下,才告訴他,“我正在下樓。”

她不知道虞柏謙為什麽這樣聰明,他能聽出她聲音的異樣,也能猜到她不是搭乘電梯下來的,他就在樓梯口等著她。她一轉過彎,就看見了他。樓下大廳的燈很亮,也能照到樓道裏來,她站在樓梯上,與他對望著。

她記得上一次,她也是站在樓梯上,與他這樣對望著。那時候她覺得自己如臨深淵,不敢踏出一步。但這一刻,她沒有這樣的感覺,她隻是覺得很難過,他為什麽來得這樣早,如果晚一步,稍微晚一步,他再來她身邊是多麽好。

她想起張愛玲的那個著名句子,被人傳來傳去,念書的時候她們都喜歡,會說:“什麽時候我也遇見那樣一個人,在時間的無涯的荒野裏,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把張愛玲的句子就套了上去。

她還想起大學時候看過的那部電影,風靡一時的《我的野蠻女友》,她和唐曉月都被感動的稀裏嘩啦,那首電影主題歌《i be1ieve》在她們寢室放了一兩個月。唐曉月還和她討論過,最後女主為什麽要和車太賢分開,為什麽要獨自去法國,兩年以後才回來。如果他們分開了就這樣錯過了,豈不是很遺憾?

她記得她們當年還有過爭論,她忘了自己當初是怎麽說的,隻記得電影是個大團圓,唐曉月說:“那是電影,如果是真的,他們也有可能就這樣真的分開了。”

她從樓梯上走下來,虞柏謙望著她,什麽話都沒說,隔了一會兒,才說:“走吧。”她跟著他向住院部樓外走去。剛到大門口,沒想到卻遇見了回醫院的顧承亮父母和虞少虹。

兩邊都一愣,除了顧承亮父親對他們兩人還能笑臉相迎,顧承亮媽媽和虞少虹對辛蕙都擺出了一幅不善的麵孔。虞柏謙顯然不喜歡這種局麵,簡單地和顧承亮爸爸打了聲招呼,就想帶著辛蕙離開,虞少虹卻叫住了他。

“哥,你怎麽還和她在一起?她心裏還想著顧承亮,你怎麽還陪著她一起來?”

虞柏謙轉過頭看她一眼,語氣很不悅,“我的事不用你管,你早點回家。”

“我要等顧承亮出院了再回去。”虞少虹說著,就看向了辛蕙,似乎察覺到她的眼睛有些異樣,就質問道:“你又跟顧承亮說了什麽?”

辛蕙不想理她,虞柏謙叫了她一聲,製止了她。

“哥,你就護著她吧,真不知道你看上了她什麽?”

顧承亮媽媽這時候看辛蕙的眼神已到了憎惡的地步。辛蕙平靜地掃她一眼,轉身她就走開了,她一點也不打算受這兩人的氣,也不在乎她們,所謂的無欲無求,她現在也可以冷眼看她們。

她跟著虞柏謙上了他的車,他們在宜城吃了晚飯,然後就開車回江城。

半路她有點瞌睡,其實最近她一直有點嗜睡,隻是一直睡不太好。虞柏謙把一個u形枕墊在了她脖子下麵,她就那樣睡了過去。也許是他的車隔音太好,減震也太好,回了城她竟然也不知道,醒過來的時候,車子停在她住的小區,周申已不在了,虞柏謙抱著她,呆呆地坐著。

她動了一下,他就放開了她。

“怎麽不叫我?”她問。

“看你睡得香。”

她摸一下臉,“我流口水沒有?”

“流了,你摸摸我的胳膊。”她真的摸了一下,“騙人,哪有?”

“我都給你擦掉了。”

她嗤了一聲,表示不信,“你當我是小孩子。”

虞柏謙看著她,“是啊,睡著了還在哭,不是小孩子是什麽?”

車裏頓時安靜了下來,兩人一時都沒說話,過了一會兒,辛蕙推開車門,想下車,虞柏謙拉住了她。辛蕙轉頭看他,虞柏謙隔了半天才說:“不要把我推開,我們再耐心地等一等,我妹和顧承亮肯定成不了的,不信咱們走著瞧。”

“那我們先分開一陣好不好?”

虞柏謙一愣,看著她,她又說:“我們先分開一陣,你願不願意?”

他終於問:“多久?”

“兩年。”

他立刻皺眉,“為什麽要那麽久?一輩子才幾十年,我好不容易和你在一起,為什麽要這樣浪費光陰?”

她說:“你有沒有看過一個電影?”

他問是什麽電影,辛蕙告訴了他,他說:“哦,那個電影,我看過。”然後問她怎麽了。辛蕙告訴他,男女主分開了兩年才在一起的,他似乎慢慢想了起來,說:“那是電影,蒙太奇一切換,就可以幾年以後,我們又不是演電影,你要我等兩年,我沒那個耐心。”

“但是我現在不能和你在一起。”辛蕙告訴他。

他似乎感到不耐煩,推開車門就走了下去,辛蕙跟著下了車,兩人隔著車身對望著,然後他繞過車頭走過來,“我可以給你一些時間,等你整理好心情,但兩年太長了,我等不了。”

“你可以等多久?”

“幾個月,半年,一年都太長了。”

“那你不用等我,如果緣分到了,那個時候你身邊還是空的,你又還在喜歡我,那我們就在一起吧。”她喊他的名字,“虞柏謙,我們就這樣說定了吧。”

以前她總叫他謙哥,後來又不知道該怎麽稱呼他,但現在她連名帶姓的叫他,就像她叫顧承亮一樣,也總是連名帶姓的喊。

她轉身向樓洞走去,虞柏謙追上來,拉住了她,抱住她就吻,他吻得有點雜亂無章,微微喘息著放開她,他說:“我沒答應你。我還是覺得,分開是最愚蠢的辦法。我們可以少見一些麵,隔一段時間見一次,一起吃一頓飯,聊聊天,你剛才說到看電影,我們還可以去看場電影,我已經很久都沒有看過電影了,什麽時候你覺得合適了,我們再在一起,這樣不行嗎?何必搞得兩人不見麵,真以為這樣就能重新開始了?”

他說:“我聽了你的,答應等你,你也要聽我的。”

辛蕙最終好像被他說服了,他大約覺得自己的勸說奏效了,臉上露出點笑容,“那過幾天我來接你,先吃飯,吃完飯我們去看一次電影,說起來上一次進電影院,我都不記得是那一年了。”

說好的是過幾天,可第二天他就來找她,說他要回g市,過一段時間才能回來。他還是問她,能不能跟他一起走。辛蕙說:“你說話要算數。”他無奈地笑,又歎氣,說:“那今天陪我一下吧。”

辛蕙陪他吃了頓晚飯,他下午三、四點鍾來找她的,兩人早早就去了一家餐廳。吃的碳烤鬆茸,廚師推著一個小烤車,在客人麵前現烤的,還有過了三道水的清水鵝,菜式都是改良過的,中西結合,虞柏謙喝了兩杯紅酒,辛蕙隻喝了這家餐廳的自製老酸奶,據說這家餐廳的酸奶在江城是很有口碑的,每天限量供應,來晚的客人還喝不到。

虞柏謙是晚上八點多的航班,吃完飯他還帶她去買衣服,餐廳出來,過馬路就是專賣店,辛蕙一直催他,別誤了航班,他不慌不忙,直到快六點才叫來了周申。

上車的時候,他問她,去不去送他,辛蕙說:“好。”

到了機場,因為有她陪著,周申就沒有跟過來。辛蕙陪著他辦好登機手續,看著他走進去。他過了安檢,就回頭看她,辛蕙對著他笑,又揮手,他望著她,也笑一笑,這才提著旅行包向前走。

辛蕙就看著他的背影。

到轉彎的時候,他果真又回頭,她又讓自己笑一笑,又對他揮手。他站住看了她一眼,然後終於走了。

看著虞柏謙的身影消失,辛蕙轉過身,快步去到機場的洗手間,扶著洗臉台,她不停地幹嘔。剛才在餐廳的洗手間,她已經把吃下去的東西全吐了出來,這會兒其實已沒什麽可吐的了,隻是那個鵝的味道一直在她的喉嚨裏,她忍不住想幹嘔。

她隨手帶著一瓶水,喝了兩口,想把那種感覺壓下去。最後卻連水都吐了出來。

吐到後來,隻剩些酸水,她覺得腸子都快被拽出來了。她在鏡子裏看見自己的臉,狼狽不堪,吐得兩眼淚花花的。

走出洗手間,她的手機不停地在響,她接起電話,聽見虞柏謙聲音,他在說:“等我回來,照顧好自己。”

她等了半天才回答,嗓子大概是幹嘔過度,有點啞了,她說:“我會的,你也是,要照顧好自己。”

第二天她就離開了江城,桂妮妮送她離開的,坐在出租車上,桂妮妮還在勸她,“你再考慮一下,現在改變主意還來得及。”她沒說話,桂妮妮又在怪自己,“我覺得自己犯了一個錯誤,我不該幫你的。”

她這才回答:“你不幫我,我也會找到一個安身的地方。”

桂妮妮歎氣,“我就怕你這樣,所以不如讓你去我老家。”過了一會兒又囑咐她,“有什麽事就隻管找我爸媽,用不著和他們客氣。”她點一下頭,桂妮妮替她遺憾,“你就這樣和他斷了,你不後悔?這種男人你到那裏去找?”

她隔了半天才說:“要是有緣的話,我和他還會見麵的。”

桂妮妮還是替她著急,“如果那時候他身邊有了佳人,我看你怎麽辦?”

“那就是命,說明我命裏本來就不該有他,妮妮,如果真這樣,我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