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驚變(四)

第一章 驚變 (四)

馮家爺們一出門齊大耳氣鼓鼓地道:“這些人不地道跟三歲小孩差不多說翻臉就翻臉。”何保信也不說話盯著火堆怔怔地呆。好大一會才歎道:“大耳呀!這回師父丟盡人啦!他們就是邵盼頭那個上呆死了的小老婆馮秀花的娘家人呀!”齊大耳往地上一坐眉頭舒展拍手笑道:“是真的?怪不得師父說他家閨女跟老公爹相好還弄大了肚子他能不翻臉嗎?”何保信黯然神傷喟然長歎道:“大耳呀!師父酒喝多了揭了人家的**。俗語說得好:‘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我平時還算謹慎都是喝酒誤事呀!揭短傷人!入骨三分必有報應呀!大耳!從今天起我忌酒了。”齊大耳不信:“您要是忌了酒太陽還不得從西邊出來?”何保信道:“這回師父說話算話你要是再看見我喝酒就摔我的酒壺中不?”齊大耳笑道:“我可不舍得摔!你要是真不喝酒了留給我喝吧!”何保信感到身上寒冷且內心恐慌對他道:“天氣忒冷這一夜咋過呀?眼看天就黑了你到前麵莊上借床蓋體(棉被)來!不然的話這一夜咱爺倆撐不過去就算凍不死也得凍個半死。”齊大耳道:“您真會說笑話天這麽冷誰家有多餘的蓋體外借?”何保信斥責道:“你這孩子我支使不動你了?你不願去我去。”齊大耳趕緊站起身來委屈道:“您別生氣!我也沒說不去!我是怕去了也是白去借不來蓋體您又罵我!”何保信不耐煩道:“還有借不來的東西?你就不能給他們點錢嗎?有錢好辦事。趕快去吧!”齊大耳笑道:“我也知道有錢好辦事您不點頭我敢亂花錢嗎?”何保信道:“今天你咋這麽多費話呀?師父省著花還不是為你好嗎?我是想攢錢給你蓋屋給你說個媳婦!狗日操的好心當成驢肝肺了。”齊大耳訕笑道:“我還不是怕您說我疼錢嗎!”何保信怒極破口大罵道:“我爬您小姨!咋和您晚娘一樣?壞心眼不少沒一點好心眼!***東西還不快去?再晚人家都睡覺了你找誰借去?”齊大耳知道師父的心事很是感激被罵得灰頭灰臉趕忙脫下茅窩子換上棉鞋衝出小廟頂風冒雪風風火火地去了。

齊大耳走後何保信掩上廟門隻覺心驚肉跳毛骨悚然。他裹緊棉襖又往火堆裏加些柴禾呆呆地望著火堆出神但還是控製不住心裏的恐慌。須臾外邊傳來了腳步聲。何保信詫異:到大聖集也有半裏多地大耳這孩子咋這麽快就回來了?正當他疑惑時腳步聲卻停在了門口不進廟來。何保信一怔:難道不是齊大耳!又是個避雪的嗎?天這麽晚了這是誰呢?他站起身來想去看個究竟誰知剛走到門口廟門一下子被人撞開了隨著呼嘯的風雪突然闖進一人!何保信抬頭一看吃驚道:“是……是你?”剛說一句就被來人一刀插入胸口他感到一陣鑽心的劇疼接著眼前一黑啥也不知道了……。

再說馮家爺們頂著紛紛揚揚的大雪匆匆往閻陳莊走去。雖說已離小廟馮劍依然憤懣心裏象打翻了五味瓶痛如刀絞羞辱、無奈、徬徨一起湧上了心頭。多年來他一直想知道姐姐是怎樣死的懷疑她是被邵家害死的今天他終於知道了沒想到竟是這樣一個使他極端屈辱的結果。雖然他不相信何保信所說是真從小親密無間的姐弟情使他相信姐姐的為人!姐姐純潔無瑕是不會做那種醜事的!但一想到別人在死去的姐姐身上撥髒水他就痛不欲生。走著走著他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不願再往前走了他想回到小廟去鄭重地向何保信說明:不要相信別人的鬼話俺姐姐不是那樣的人!馮劍道:“你們先走我去解個手。”說罷扭頭往一個避風處走去。馮成套停下腳步嘟囔道:“***東西!你這不是操蛋嗎?‘懶驢拉磨不屙就尿’!在小廟停這麽長時間不屙路上偏要屙屎叫俺幾個淋著雪等你!”馮二年道:“大哥!那您和馮備先走吧我在這裏等他一會。”馮成套也不言語便和馮備一起匆匆冒雪走了。

雪幕剛剛阻住視線馮劍直奔小廟而去。

馮劍憑一時衝動奔回小廟找何保信!看來何保信對邵家很熟他還想進一步打聽關於姐姐的事。等冷靜下來他才感到剛才的失態已使他和何保信之間有了隔閡這會去問人家已存戒心未必給說。而且說不定齊大耳還會揍他。想到此他腦門上沁出冷汗內疚、悔恨、自責。雙腿象灌滿了鉛步子漸漸慢了下來。最後他幹脆站在狂風肆虐、漫天飛舞的雪中呆呆地望著灰色的原野愣任憑雪花飄落頭上、身上。咋辦呢?去還是不去?去了勢必會受到齊大耳的嘲弄、汙辱還不一定從何保信哪兒得知有價值的東西;但要是不去將失去一個了解姐姐死因的機會。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他還是決定去為了姐姐受天大的委屈也值呀!我向他道歉;向他賠不是;我給他磕個響頭殺人不過頭點地!他還能把我咋著?馮劍打定主意抖落身上的積雪大步向小廟走去。

來到小廟!隻見廟門緊閉馮劍不敢貿然進去便站在門外恭恭敬敬地喊道:“老何大爺!老何大爺!”等了一陣廟內卻無人應聲。他心裏一沉:不好!難道何家師徒倆走了?趕忙推門進去不由心中一寬:地上火堆依舊何保信爬在草堆上睡著了齊大耳卻不見蹤影。見他睡得很香馮劍關上廟門雙手抄袖恭候一旁等他醒來。又過了一陣他怕父親等得著急便鼓起勇氣上前輕輕喊道:“何大爺!老何大爺!”見他還在沉睡便上前去拉他的手!一摸之下馮劍才感到不對勁仔細一看:何保信身下積了一灘鮮血已經死了。

馮劍感到一種巨大的恐懼荒野小廟大雪紛飛麵對一個死人!而這人不久前還談笑風生縱論世態。他雖說膽大畢竟是一個不到二十歲、沒見過世麵的毛頭小夥!突兀的變故完全出他心理承受的範疇他第一反映就是想跑但此時驚呆了兩腳象釘在地上咋也挪不動腿。恐慌、畏懼、不知所措使這個念念不忘為姐姐報仇的英雄好漢傻眼了、愣神了。一切都象凝固了隻有西牆上的那三句《大風歌》詞依然是那樣醒目。他呆呆地望著喃喃念道:“大風歌;大風歌;大風起兮雲飛揚;大風起兮雲飛揚……”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嚓、嚓”沉重的踏雪聲更叫他驚慌失措。難道齊大耳回來了?馮劍心驚肉跳。情急之下他本能地藏在土地爺泥胎後麵屏住呼吸偷偷窺視。踏雪聲停在了門口他緊張得那棵心象要從胸腔中跳出來。

須臾廟門“吱呀”一聲開了馮二年一身雪白喘著粗氣走了進來。他一邊拍打身上的積雪一邊大聲道:“何大哥呀!酒後睡覺天寒地凍你也不怕著涼?您那個徒弟呢?”見叫不應頗感意外自言自語道:“這麽冷的天睡這麽死?老何何大哥!咦……何大哥!你醒醒醒醒哎呀!”馮二年現何保信已死大為震驚話語裏透著強烈的憤慨吼道:“是誰幹的?啊!清平世界朗朗乾坤誰敢殺人?沒有王法了?”馮劍見是堂叔方才從神像後露出頭來:“二叔!是您來了?”馮二年一見是他極為意外蹙眉道:“是馮劍!你咋在這裏呀?你不是去解手了嗎?”馮劍尷尬道:“我來找老何大爺!打聽一下我姐姐的事!”馮二年氣得嘴唇哆嗦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不知深淺的東西打聽點事人家不願說就算了也不值得把人害了?”馮劍腦袋“嗡”地一下大了麵如死灰顫抖著聲音道:“二叔!您……您懷疑是我殺了老何大爺?”馮二年臉色煞白斷喝道:“咋是懷疑你呀?你也來看看老何是咋死的?這刀子是不是你的?還說懷疑你?這叫證據確鑿。”馮劍仔細一看張大嘴作聲不得:何保信被一刀刺中心髒而插進何保信胸膛裏的那把刀正是他的七星小匕。馮劍下意識地摸摸腰間——僅有刀鞘懸在那兒……

馮二年冷笑道:“有道是‘人命關天’!你因為打聽事殺人!還從沒聽說過!自古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說咋辦吧?”馮劍理直氣壯爭辯道:“二叔!我沒殺人!‘有理走遍天下’!我怕啥呀?”馮二年冷冷道:“明明是你的刀子殺人!隻有你在殺人現場你說你沒殺人?我問你:這把刀子是不是你的?到了警察局裏還由你這樣張狂嗎?老虎凳、辣椒水知道是幹啥用的嗎?那是審犯人用的!你還敢不承認?”馮劍氣衝牛鬥冷笑道:“沒殺就是沒殺!他還能把我咋樣?大不了一死我也不能背這個黑鍋。”馮二年“嘿嘿”一笑幽幽道:“你死了誰給你姐姐報仇呀?”馮劍頓時驚呆了這一下正擊中他的軟肋。他愣了半晌有氣無力地繼續為自已辯解卻再也提不起精神喃喃道:“二叔!我確實沒殺他呀我為啥要殺他呢?我跟他又沒冤沒仇!”馮二年臉色緩和下來:“這話才對頭!你跟他沒仇沒冤咋可能殺他呢?二叔相信你沒殺人!別人能相信嗎?齊大耳能證明你確實和老何吵過架殺人不是沒有動機他要是硬說是你殺的咋辦呀?不過我相信你不會殺人!你隻不過是誤傷了他。”馮劍不解地望著二叔迷茫道:“是我……誤傷了他?”馮二年正色道:“是啊!你想打聽你姐姐的事何保信不願說對不對?你氣不過拔出匕嚇唬他何保信一害怕往外就跑誰知他腳下一滑差點摔倒你趕緊過去扶他卻忘了手中匕何保信自已一下子撞在匕上刺中心髒栽在地上死了。”馮劍一陣迷惘他徹底弄糊塗了叫堂叔一說他甚至懷疑自已的確殺了何保信!但他知道這事的嚴重後果殺人是要償命的。他搖了搖頭斷然否定:“二叔!不是這樣的我沒殺他呀!”馮二年問道:“你確沒殺他嗎?”馮劍斬釘截鐵道:“我確實沒殺他!”馮二年拍拍他的肩膀唏噓道:“憨孩子!二叔相信你不會殺人!我自已的侄子!我能不相信嗎?就怕我相信你人家不相信呀!我問你:你已走了又回來幹啥?”馮劍道:“來問我姐姐的事!”馮二年曖昧道:“問你姐姐啥事呀?”馮劍瞠目結舌無言已對。馮二年道:“齊大耳親眼見你和何保信吵過架你完全有殺人的理由和動機。你已經走了為啥回來?那隻有一個解釋:是來殺何保信的!因為今天你倆吵過架。你之所以殺他因為他敗壞了你姐姐的名聲。”馮劍聽堂叔分析得頭頭是道腦袋裏已是一片茫然迷惘道:“二叔!聽您這麽一說我……我就是跳進黃河裏也洗不清了。”

馮二年話鋒一轉:“不過我倒有一個辦法。”馮劍急切道:“有啥辦法?”馮二年把手狠狠一揮陰森森道:“等他回來咱來個斬草除根。”馮劍打了個寒戰失聲道:“您……您是說殺了齊大耳?”馮二年眼神令人琢磨不定誘惑道:“隻有這個辦法。冰天雪地他們是外鄉人!殺了他無人知道的。”馮劍連連搖頭叫道:“還要殺人?不行不能再殺人了。”馮二年微笑著追問道:“你是說:你不能再殺人了?”馮劍斷然道:“和人家無冤無仇說啥也不能再殺人了。”馮二年喟歎道:“說得對呀!已經誤傷一個說啥也不能再殺人了。”馮劍惶恐道:“不殺人了說啥也不能殺人了!”馮二年一臉不屑鄙夷道:“不殺齊大耳你說咋辦?”馮劍語塞。馮二年話鋒一轉誘惑道:“馮劍!假如你是誤殺的這一切都好辦了。”馮劍腦袋裏一片茫然喃喃自語道:“是……我……誤殺的?”馮二年道:“是呀!比如說:你正和何保信說話的時候何保信腳下一滑而這時你手中正好拿著刀子嚇唬他……”隨著馮二年再一次有著強烈邏輯的推理馮劍仿佛看到自已拿著匕去威脅何保信而何保信恐懼地往門外逃走腳下突然一滑……求生是人的本能他象溺水的人撈住一根救命稻草眼睛漸漸明亮起來。他象恍然大悟雙手猛地拍下腦門叫道:“對、對呀我想起來了:當時我正問他一些事情他腳下一滑一下子撲在我的身上而這時我手裏正好拿著匕一不小心……二叔!我想起來了是我誤傷了何大爺!”馮劍認真地說完長籲了一口氣他為自已編造的離奇故事如此完美而如釋重負。馮二年微笑道:“馮劍!是你誤傷了他嗎?”馮劍黯然神傷:“二叔平時教導侄子不叫我玩刀子我年幼不聽話沒想到這回真的傷人了。”馮二年安慰道:“隻是他時運不好自已撞刀子上了能怨你嗎?”馮劍淚眼欲滴哽咽道:“二叔!他到底是死在我的手上呀!”馮二年鄙夷道:“死了就死了吧一個走江湖的死了活該。你也不要過多自責。”

就在這時突然傳出一個尖細的聲音:“陷害好人!胡說八道;賊喊捉賊天理不容。”馮二年一凜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喝道:“是誰?”四周除了風雪的呼嘯寂靜無聲。小廟裏除了殘缺的神像和磚砌的供桌也沒地方能藏得住人!稍一遲疑馮二年疾步奔出門外圍小廟轉了一圈大地白雪皚皚積雪過膝瑞雪漫天飛舞西北風獵獵作響天際間灰蒙蒙的哪裏有個人影?再看小廟屋頂蓋著張完整的雪被也藏不住人!他頓覺一股涼氣從腳底直透頭頂禁不住打了個寒戰暗道:“有鬼!”惶恐中往南一瞥隻見茫茫大雪之中齊大耳抱著一床鋪蓋正呆頭呆腦地搖晃著膀子往這裏走來。

馮二年一個箭步衝進廟裏急促叫道:“天快黑了快走。”馮劍望著西牆上那龍飛鳳舞的《大風歌》!呆呆地出神冥冥之中他隱隱意識到在將來的人生歲月裏他將與這《大風歌》有脫不了的幹係。馮二年見他呆猛一拽他催促道:“啥愣呀?趕快走吧!”馮劍這才醒過神來他指著何保信的屍體茫然道:“老何大爺咋辦?”馮二年飛快地瞥了一眼何保信胸間斥責道:“你這孩子管這麽多幹啥呀?自有他徒弟料理趕緊走吧。”馮劍一陣茫然哀泣道:“二叔!是我誤殺了他!我留下幫齊大耳處理後事吧。我心裏不好受總覺對不住他……”馮二年斥責道:“淨說廢話!你還想幫齊大耳料理後事?真是個糊塗蟲!你留在這兒齊大耳見你殺了他師父還不得和你拚命呀?”馮劍呆若木雞。馮二年鄙夷道:“還愣著幹啥?還不快走?快走吧!”拽住他的胳膊猛地往外一拉急急奔出了小廟。馮劍被他拽了個跟頭趔趄著衝入風雪之中叔侄二人直奔閻陳莊而去。

路上馮二年一遍又一遍地囑咐馮劍!叫他不要把這事告訴父親免得他擔驚受怕。其實馮劍早已被這突的事件嚇懵了不用堂叔叮囑就是再借給他一個膽他也不敢在父親麵前透露一句。

往小廟急急走來的正是齊大耳!

原來齊大耳出了小廟一路小跑來到大聖集。天寒地凍大雪封門雖說天還沒黑家家早已關門上床睡覺了。齊大耳接連跑了幾家也沒借到禦寒的棉被。他失望極了準備轉回小廟想起師父年老體弱有點不甘。踏雪轉到村東不覺大喜:一所低矮的草房裏炊煙嫋嫋主人正做晚飯。齊大耳推開秫秸門叫道:“屋裏有人嗎?”屋內傳出顫微微地回話聲:“是誰呀?門沒關我也沒勁給你開門要進來就進來吧。”齊大耳推開屋門見一個老態龍鍾的老太太正不緊不慢地拉風箱燒火火光映紅了老人溝壑縱橫、飽含滄桑的老臉。齊大耳說明來意老人連連搖頭:“都窮得揭不開鍋了嘴都顧不上誰家還有多餘的蓋體?有好多家全家老小擠在一張床上睡覺這一夜自個還知不道咋過誰有蓋體借給你呀?”齊大耳苦苦哀求道:“大娘您行行好吧俺是個出遠門的遇上了風雪這會就躲在莊後那座破廟裏。天忒冷我年輕能頂過去俺師父年紀大了要是沒個蓋體這一夜準把俺師父凍死。大娘您老行行好吧俺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日後俺多念佛保佑您活到八十五。”老人翻看了他一眼滿臉不高興:“俺今年整九十二還能再活個八十五?你這是咒我快死呀?”齊大耳拍馬屁拍到馬腿上一臉尷尬搓搓凍紅的手趕緊從衣兜裏掏出錢遞給老人:“大娘!怨我不會說話。這錢您拿著趕明賣油果子(油條)吃。”老人接過錢來臉上綻開笑容溝壑更深了嘮叨道:“這多不好價(不好意思)?幫點忙還要錢。也真是的這麽冷的天要是沒個蓋體一夜知不道把人凍成啥樣呢。”說著抖抖索索把錢裝進兜裏顫微微地扶牆站了起來笑著道:“看你挺精氣的嘴又甜!還哪麽孝順。也叫你趕巧啦俺老頭子剛死他的一床蓋體還在床上放著天忒冷我還沒拆洗你拿去用吧!明清起來(早上)可得給俺送來呀?”齊大耳忙道:“您就放心吧!趕明一準送來。”老人步履蹣跚地挪到裏間抱出一床黑不溜秋散出濃烈中藥味、肮髒不堪的舊棉被遞給齊大耳!

齊大耳如獲至寶告別老人踏雪直奔小廟。當他氣喘籲籲地跑到廟前影影綽綽看到從廟中猛地衝出兩個人!那兩人拐過彎去轉眼消失在風雪之中。雪粒打眼他隻覺背影熟悉卻沒看清是誰。進了小廟他掩蓋不住心中的喜悅叫道:“師父!蓋體借來了。”他認準師父肯定誇他會辦事但師父卻沒有反映爬在麥秸堆裏一動不動。他不覺驚愕聯想到匆匆離去的那兩人!預感到不祥。他放下棉被扳過師父一看一下驚呆了:他朝夕相處、親如父子的師父前胸插了一把致命的匕身下一灘凝固成紫紅色的血跡已經死去多時了。

小廟裏傳出撕心裂肺般的哭聲。齊大耳幼年喪母從小跟師父吃住在一起兩人相依為命師徒情深勝過父子!師父辛苦燒炭十幾年來省吃儉用積攢下一筆錢來。師父常說:自已一輩子沒娶上媳婦一定給徒弟娶個好媳婦!就在今天師父還念叨:自已歲數大了近年總覺氣力跟不上這燒木炭的活看來是幹不動了。他打算此次回去就去購買磚瓦木料趁早春農閑蓋口漂亮新房。房子造好便托人給他說個媳婦!師父對他說道:“大耳!等你成了親我把活計交給你幹這回說話算話我光在家抱孫子玩。”說這話時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沉浸於未來的天倫之樂之中。師父的音容笑貌依舊慈祥的話語尚縈繞耳旁震耳聵充滿著對美好生活的憧憬可轉眼已是陰陽兩界。

齊大耳哭泣半晌才驀地想起:哎呀!隻顧哭了咋忘了追趕凶手?他抄起襖袖猛得擦幹眼淚一個箭步竄出門去。衝出廟門他卻愣住了:無邊無際的雪原茫茫蒼蒼白雪皚皚漫天雪花飛舞;蒼穹昏暗無數隻灰色小蟲肆虐;朔風凜冽嘶嚎吹打著雪粒隨風翻滾激射撲麵而來。大風一陣緊似一陣大雪掩蓋住了腳印哪裏還有殺人凶手的蹤影?齊大耳站在哪兒任由雪粒打在臉上、身上頭腦中一片空白哀痛難訴不知所措。愣了半天他才拖著沉重的步子垂頭喪氣地回到師父身邊想起師父的好處又哀哀地痛哭了一陣。

良久他把刺死師父的匕拔出來丟棄一旁給師父揩幹胸前血跡把師父抱在懷裏師父好象是睡著了……齊大耳從小在師父跟前長大老人家雖然死了他卻一點也不害怕。此時他想到最多的是一定要把凶手找到給他師父報仇。在自已離開小廟的那段時間裏這裏到底生了啥事?那兩個逃走的人肯定是殺人凶手他們是誰呢?齊大耳長到十六歲第一次知道愁第一次獨立思考問題。在這以前他吃飽喝足撅腚睡覺啥也不管一切都是師父操持辦理為此師父經常瞪著眼罵他!

想到這兒齊大耳眼裏又溢滿了淚水師父死了再也不能為他操持事務再也不能替他遮風擋雨再也不能瞪起眼來狠狠地罵他了。他摸過那把匕在火光下翻看。突然他心裏一陣狂跳:那匕上有七棵黃澄澄的銅星!這把匕他見過一次就在這所小廟裏是那矮胖子的。齊大耳紛亂的思緒漸漸清晰起來:哎呀!剛才離開小廟的不就是矮胖子嗎?怪不得背影眼熟。是矮胖子帶人殺了師父!對就是他!矮胖子叫啥呢?對了想起來了他叫馮劍!師父說邵盼頭的小老婆跟老公爹睡覺還被弄大了肚子他們就突然翻臉!對了師父說他們是那個跟老公爹睡覺的馮秀英的娘家人!他們是恨師父揭了他們家的醜事才殺了師父的。齊大耳突然感到自已長大了他苦思冥想絞盡腦汁隻記得馮劍是單縣城西人!到這裏走親戚的至於到這裏走啥親戚卻想不起來了更祥細的關於馮家的細節自已是一無所知因為師父和姓馮的說話時他隻顧喝酒吃肉根本沒聽他們說話這會想想很是後悔。他默默地禱告:師父!我一定給您報仇我要到單縣去找到姓馮的一家殺了他們。師父!您老人家在天有靈保佑您的徒弟此行馬到成功順利地找到凶手!

齊大耳抱著僵硬的師父在風雪肆虐的荒野小廟裏坐了整整一夜。天漸漸亮了風停了雪止了紅豔豔的太陽從東方的雲層裏擠了出來把暖融融的陽光撒在廣袤的雪野上。這是多麽美好的天氣呀!要是師父他老人家還活著他們該踏上回家的路了。齊大耳又是一陣心酸禁不住號啕痛哭。

痛哭了一陣他趔趄著來到廟後用匕掘開凍土挖了個深坑把師父抱進坑裏用土掩埋築起一個墳頭。他跪在師父墳前磕了三個響頭掖好匕然後背起行李踏雪來到大聖集那位九十歲的老人家中把舊棉被還了。出了門遇到一位掃雪人問清去單縣的路徑滿懷悲愴義無反顧大闊步地直奔西南而去。

齊大耳做夢也沒料到就在這個時候馮劍也從小廟裏蹣跚著走出朝大聖集踽踽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