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實體書部分11

51實體書部分11

翌日登上回國的班機,胡一下還在喋喋地抱怨著:“我好多地方都還沒去呢,也沒去賞珊瑚,也沒去酒吧,紀念品也都沒買。就逛了逛機場免稅店,來了等於沒來。”

正吃著飛機餐的詹亦楊沉默地切下一塊鮭魚塞到她嘴裏。

等她吃完了,以為她又要開始抱怨了,她卻一聲都沒再吭,詹亦楊驚訝於她突如其來的沉默,不由得扭頭看去,“怎麽不說了?”

胡同誌特別硬氣地乜他一眼:“我知道你嫌我聒噪。娶了我又嫌棄我,有本事你別娶啊,哼!”說著就把戒指摘了,置氣地往他懷裏一拋。

戒指躺在他手心泛著淚光,詹亦楊眼色一厲,抬頭望定這女人:“我從沒嫌你聒噪。”

“沒有?騙誰呢?你最近總想各種方法堵我的嘴。”

“你光顧著說話,什麽都沒吃,怕你餓了才喂你的。”

胡一下不敢吱聲了。一來因為他實在不像是在扯謊,二來因為他現在的樣子幾乎可以用恐怖來形容,那陰森的目光就像在說:你隨隨便便就把婚戒丟還給我,信不信我也隨隨便便把你丟下飛機?

生死攸關的時刻人的腦子往往轉得特別快,胡一下思索了半秒,立馬謅出了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你這兩次送戒指都這麽草率,還怎麽老土,你就不能想一個浪漫點的方法把戒指給我?婚姻是要浪漫的,懂不懂?浪——漫——”

像在教小孩子說話,胡一下把“浪漫”特別慢條斯理,還加上了豐富的表情和聲情並茂的手勢,如此強大的攻勢,真的讓詹亦楊開始思考:浪——漫?

趁他沉眉思考,胡一下小心翼翼湊過去問:“你真的不嫌我聒噪?”

“我喜歡聽你嘰嘰喳喳。”

他這到底是在隨口應付她,還是出自真心?胡一下懶得去分辨了,她低頭吃自己的飛機餐,一絲絲的甜蜜爬上心頭,一絲絲的微笑爬上嘴角。

胡一下好不容易矜持了回,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可她撐到整個飛行結束,實在撐不住了,下機領行李的時候已迫不及待地開了話匣子:“是梁助理打電話給你說公司有事的?那他會不會來接機?我們要不要分開走?還有還有,到底有什麽公事啊,大家都還在放假呢,怎麽就要我們盡快趕回來?還有還有還有,為什麽沒人通知我假期提前結束了?”

詹亦楊把行李從傳輸帶上拿下來後才開腔:“這幾天你照舊放假。”

“不可能吧?”

“有什麽不可能?”

“為什麽?”

“因為你有個假公濟私的老板。”

“假公濟私”四個字原來也可以成為如此動聽的情話,胡一下隻覺得那一絲絲盤踞在心的甜蜜開始往她血液裏滲透了,第一次意識到,有個這樣的丈夫還蠻不賴的——

剛在心裏誇了誇他,他立馬就原形畢露,臉上的和煦表情說撤就撤,冷臉男的形象說來就來:“記住我的‘五大紀律、五不規範’。”

胡一下撇撇嘴,懶洋洋地答:“記住了。”

“那你現在應該做什麽?”他挑眉示意。

還能做什麽?goodbyekiss嘛!不得少於三分鍾嘛!胡一下心有不甘,還是乖乖撅嘴湊了過去,把自己想象成一個巨大的冰激淩,任由他吮著含著,然後自己慢慢融化。

機場一別之後,胡一下基本上過回了單身生活。更準確點來說,因為某人太忙,她有丈夫等於沒丈夫。

但等她基本上要把自己重新歸類進“單身女郎”行列中時,又會被某人打回現實。

某人第一樣法寶——短信。

長夜漫漫,獨自一人在家的胡一下收到一條短信,發自今晚沒時間回家,號稱得睡在公司的某人:“在幹什麽?”

胡一下趕緊敲字,“我在家泡方便麵”幾個字剛打好,胡一下想了想,刪掉,改寫道:“我在酒吧泡帥哥。”

某人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隔天胡一下的年假就休完了,她回公司銷完假,抱著文件在走廊上好端端的走著,就這樣毫無征兆地遇襲。

不知道從哪兒伸出來的爪子一把抓住她,轉眼就把她扯進一旁的第二會議室,她的驚叫聲剛衝到嗓子眼,就被人扣在門上來了個法式熱吻。

會議室的門被她的背撞著關上,那薄的微涼的像在吃冰激淩的嘴讓她想到了一個人,抬眼一看,果然——

“昨晚去酒吧了?”詹亦楊放開她的唇。

胡一下喘著粗氣,臉都紅了:“是啊!”

他不由分說,低頭繼續。

被親吻品嚐的嘴連連抗議:“例會要開始了……唔,你……你快放開,我要負責準備會議材料的!”

彼此的唇鬆開了,他的身體卻仍舊緊緊貼著她的:“真的,去酒吧了?”

“首席秘書馬上就要過來了,被她看見我就完蛋了,你趕緊……唔!”轉移話題的嘴又被毫不留情地堵住了。

腦袋暈了手腳發軟了胸口泛酥了,胡一下用力晃著腦袋躲避:“好了啦好了啦!昨晚我沒去酒吧,在家裏泡麵!”

詹亦楊抵著她的額頭,微微地笑了。

某人的第二法寶——偷襲——成功。胡一下敗下陣來,補好口紅,例會差不多也開始了,與會者們魚貫入座,對於詹亦楊的早到,他們無一例外地表達了詫異。

當然不乏眼尖的高層發現別的有趣的東西:“前兩天看你嘴巴上的傷都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怎麽今天你這傷口裂得更嚴重了?”

行政助理沉著臉讓胡一下去買藥,被詹亦楊揮手阻斷:“不用麻煩了,我沒什麽大礙。”

胡一下沒走成,尷尬地杵在那兒欣賞眼前這派和樂融融,所有人都看得出詹亦楊心情不錯,開起玩笑來也不手軟,就連首席營運官都打趣道:“我怎麽看著像是被狗給咬了?”

胡一下狠狠瞪一眼背對她而坐的首席營運官,咬牙切齒地想,某人要敢說是被狗咬的,她就敢讓他回去跪搓衣板!

“狐狸咬的。”

胡一下囧。

cfo、coo、cpo、cuo……n多個o,皆囧。

而當囧囧有神的胡一下對上某人意味深長的目光,整個氣氛頓時變得更加微妙。某人的第三法寶——暗度陳倉——成功!

不過很快這又囧又愉快的氛圍就被打破了,因為一個人的出現,室溫迅速降至冰點。

那個人就是,許方舟。

高層們明顯分為兩派,起身迎接許方舟的那幾位和坐在位子上麵無表情的那幾位形成鮮明對比。

胡一下分別瞅瞅這兩方惡勢力,識相地躲到了首席秘書身後。

“許副總臉色似乎不太好啊。這也難怪,華南分部一交到你手裏就出亂子,夠你忙好一陣子的了。”精英酸起人來,可比歐巴桑們的殺傷力大多了。

許方舟不令人察覺地把目光從首席秘書身後某處收回,勾了勾嘴角:“我派了人去華南,這兩天的情況好很多。”

“別太勉強自己,詹副總給了你資金,給了你市場份額,可不想看著你撐死。”

“我盡力而為。”

始終一言不發的詹亦楊直到這時才輕咳一聲,劍拔弩張的諸位紛紛噤聲,詹亦楊掃視全程,目光很淡,卻不由得令人屏息。

“開會。”

胡一下聽到淡淡的男聲不容置喙地說。

所有人都看出了詹亦楊對這個所謂的對手有多不屑一顧,胡一下也不例外,曆來驕傲的許方舟被揶揄、被輕視,胡一下承認自己有點鬱悶。

胡一下,你不能這樣——她正默默警告自己,有人突然輕拍她的肩膀。胡一下嚇得一聳肩,抬頭看見行政助理的臉,這才緩過來。

“你現在去買藥膏,買好了盡快趕回來。”

反正她也不想再在這兒待下去,點了點頭就匆忙走了。

最近的藥房在半個街區外,胡一下開車遇到紅綠燈,等得急了,心裏又藏了事,琢磨來琢磨去還是決定去谘詢自己的軍師。

“二妞,咋辦?一想到他們要聯合起來欺負許方舟,我就特別生氣。我這樣算不算吃著碗裏的瞧著鍋裏的?”

隻可惜直到她買了藥回公司,冷靜都還沒回短信。

一幫子人開完大會開小會,胡一下拎著藥房的塑料袋進了小會議室,剛走進去就感覺到氣氛之嚴肅。看來許方舟也不是那麽好對付的,詹亦楊的幕僚們正在商討市場份額的調整、高管的變動,詹亦楊卻不在。

“詹總呢?”

對方指了指裏邊那間門扉緊鎖的辦公室:“正在接待李行長。”

“哦,那……麻煩您待會兒幫我把藥膏和消毒棉交給詹總。”

他們都沒什麽空說話,比了個“ok”的手勢,讓她去忙別的。

所有人都忙得腳不著地,就胡一下最閑,可就算她最閑,也是忙到午飯時間才有空歇一歇。

都已經拿起聽筒準備約qq女一起去吃午飯了,胡一下才想到qq女最近忙著張羅婚禮,請假沒來公司。

胡一下放下聽筒,不勝唏噓,在她出差的這幾個月時間裏,還真是滄海桑田,物是人非。

想想曾經的“女人之家”。

想想曾經追在許方舟屁股後頭跑的自己。

想想曾經那麽沒心沒肺現在卻為了一份雞肋工作糾結得不能再糾結的冷靜,曾經認定了一個男人非他不嫁現在卻可以很平靜地參加那個男人的婚禮的冷靜,曾經因為感情頭腦發熱現在卻任憑胡一下怎麽撮合都不願意再戀愛的冷靜。

想想曾經萬綠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現在卻馬上就要“帶球嫁”的qq女。

還有曾經那麽愛膩歪在她懷裏的小哈,現在卻愛上了另外一條和它同性別的哈士奇,並且為了愛情果斷地拋棄了它的主人。

胡一下越想越可怕,曾經那段美好的日子難道真的一去不複返了?

秘書室又隻剩下她一個人,她沒人陪著,連餐廳都不太想去了。

正捂著咕咕叫的肚子猶豫著要不要下去吃飯,餘光瞥見一個身影來到她桌前。

看到對方那低調奢華的袖扣,她心裏就“咯噔”了一聲,想都沒想就站了起來。

不是詹亦楊?胡一下汗。

竟是許方舟!胡一下驚。

“有沒有時間聊一聊?”

從什麽時候開始,許方舟連和她說話都變得這麽客氣了?

天台。

今天天氣不太好,風刮得有點狠,空氣也不怎麽清新。許方舟靠著護欄望向遠方,在這由玻璃幕牆和鋼筋水泥包裹的視界中,目光有短暫的停滯,他沉默很久,仿佛在鼓起勇氣:“希望你……”

“阿嚏!!”胡一下的一個噴嚏把一切都破壞了。

胡一下趕緊捂住嘴,尷尬地笑一笑。他也淡淡笑了下,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胡一下揉揉鼻子:“你剛想說什麽?”

許方舟失笑著搖搖頭,虛虛地攬了下她的肩:“也不是什麽要緊事,不說也罷,趕緊進去吧,別感冒了。”

胡一下腳下有點遲疑,他的目光,分明有話未說。她試探著問了句:“你不進去?”

“我再待一會兒,你還沒吃飯吧,趕緊去。”

天台,除了風聲,再沒有其他。片刻之後,許方舟回頭看了看。

她真的走了。

“希望在倫敦發生的事不會困擾到你。那隻是我個人的一些不切實際的想法,你不必在意。”

“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去危險的地方。日本地震的時候我聯絡不到你,趕去東京也沒見到你人,那種恐懼,不要讓我再體驗一回。”

“希望你以後也常笑,你難過了,很多人會心疼。”

“希望你——不,是你一定,一定要幸福。”

連這麽簡單的祝福都沒勇氣當麵說出口,實在有點可笑。想著想著,他竟然真的笑出聲來,然後慢慢的慢慢的,任由這笑聲消散在這陰沉沉的烏雲下,無力挽回。

她離開之後的天空,再沒有放晴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