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家變

第六十七章 家變

讀研的第二年,穆燦進了北大醫院實習,身份為實習醫生,除了上課之外主要負責抄寫病曆、協助主治醫生了解病史,在一些大型手術中有時也會參與輔助。他雖然有些沉默寡言,但因為人長得俊,又十分有個性,在醫院裏居然還人氣頗高,女醫務人員、女病人,沒有一個對他不動心的,各種愛心餐源源不斷,引得同來的其他實習生嫉妒不已。

除此之外,由於他的專業素養非常之高,醫院裏很多醫生也十分欣賞他。

這事情還有一段緣由。有一次在緊急的情況下,穆燦為了不浪費搶救病人的黃金時間,不顧自己的前程,毅然決然地冒著風險操刀做了一次頗有些難度的外科急診手術。當然,以他實習醫生的身份是沒有資格主刀的,但因為那位病患被救活了,家屬還感激涕零地送來了錦旗,所以他最後隻不過得到了一個醫院內部的警告處分,這個警告在半年後也撤銷了。

正是由於這件事情,讓他的醫術被認可了,一些大型手術的主刀醫師很喜歡找他當助理。在很多實習醫生都憂心畢業後的去向之時,穆燦已經無需擔心,以他的表現,留院已經是百分百的事情。

按理,穆燦應該是快樂的,因為他學業事業都順利。

然而穆燦仍然不快樂,旁人的豔羨和愛慕改變不了他不快樂的現實。

工作學習之餘,他越來越愛彈琴,這並不僅僅是因為音樂,更因為教他鋼琴那先生。

先生姓葉,單名一個東,年過不惑卻仍孑然一身。葉東的鋼琴彈得極好,經常受邀擔任各種大小比賽的評委,但令人吃驚的是他的正職卻不是鋼琴師,而是一名教授。

在葉東的世界,一切都是不露聲色的,有種泰山崩於眼前而不亂的淡定,跟他相處得久了,穆燦漸漸也感染了他的平和,身上蘊出了一種名為淡然的氣息。如果不是他,也許穆燦早兩年就熬不下去了。

穆燦常常想葉東必定是一個很有故事的中年男人。

他的身上有一種旁人無法臨摹的氣質,五官並不能說精致,但卻別有一番味道,特別是那雙眼睛,當他出神望著遠方的時候,總有種形容不出來的夾雜著純真的深邃與憂鬱。這種眼神,其實穆燦也有,所以有時候,林軒經常會在突然間感歎“你們兩個好像!不知情的人說不定會以為你們是父子。”

大抵正因為此,兩人才會特別的投緣。

那一天午後,穆燦剛好排到了周末休息,同樣休息的林軒回到母校看他。當時他正在練琴,葉東獨自一人坐在後排的位置上聆聽,在他位置前的小板上還放著一壺茶。

林軒跟葉東打過招呼後,就被穆燦要求拉莫紮特的獨奏。這首曲子穆燦出奇的喜歡,自從知道林軒也會拉之後,就經常被要求演奏,而穆燦則在一旁以鋼琴伴奏。

事實上這曲子難度頗高,以林軒的水平雖說不會拉不下來,但有時候難免會出現幾個含含糊糊的音,節奏有時也把握得不太好,而穆燦自己的琴技未必有多高超,耳朵卻出奇的靈敏。

其實這首曲子正是陸軒的最愛,初高中那麽多年,穆燦早就聽得熟的不能再熟了。

“不對,你這裏又拉錯了。”穆燦停了下來,望著一旁的林軒。

林軒無奈地抹了把汗,這一下午他已經被打斷了三、四次了,這曲子他好些日子沒拉了,有些生疏,“小燦,這曲子我練得不熟,不然換一首吧。”

穆燦沒有再說什麽,低下頭,自顧自地彈了起來。他從來也不強求別人。

葉東笑了起來,喊林軒過去喝茶。

林軒聳了聳肩,小心翼翼地放下提琴走到葉東的身旁坐下,接過葉東遞過來的茶水喝了一口,有些訝異地說:“今天這茶……價值不菲吧,給我這粗人喝,浪費了。”

他雖然不怎麽喝茶,可是卻也懂得分辨茶的好壞,因為他爺爺是品茶的行家,他從小耳濡目染,自然也知道一些。

葉東有些吃驚:“你倒還懂這個?”

“哪呢,就瞎說說,以前家裏爺爺挺愛喝茶。”

葉東看著前麵彈琴的那人笑:“剛才那人還嫌這茶難喝,說還不如王老吉。”

“王老吉涼茶?!”林軒一口茶水差點沒噴出來,連連搖頭,“真是飲牛了,老師您這是浪費啊!”

葉東挺開心地笑了起來,又和林軒聊了些他工作上的事情。

事實上林軒也可以算是個八麵玲瓏的人。穆燦與人相處隻在於心,並不因對方身份的高低貴賤有所區別,而林軒則不然,就像他之所以畢業離校了還常常回到學校裏來,除了看穆燦之外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想通過穆燦和葉東多接近一些。葉東此人,不僅鋼琴了得,其他方麵才更叫人欽佩呢,外麵新一代的商界精英有好多都是他的門下!

林軒有時候都想不明白穆燦這麽一個詞窮語乏、情商極低的家夥是怎麽跟葉東套上近乎當了他的鋼琴學生的?而且這鋼琴課還是免費的!簡直就是匪夷所思啊。

所以有時候,他也不得不感歎命運的神奇。

……

……

下了動車,穆燦微微皺了皺眉,這是他實習後第一次回家。

自從上大學後,他也就過年的時候回趟家,讀了碩士以後,他還沒有回去過。這次之所以在十一月份就回來是因為家裏發生了大事。

這原本隻是穆老爸跟那個女人的事情,穆燦全無關注的興趣。可是因為事情鬧得太大,大到親戚們一個接一個的給他打電話,穆燦才不得不回來。

事情的起因是那女人紅杏出牆,當了別人的小三,事情敗露後被對方原配帶了一群人堵在菜市場bā光了衣服毒打。偏偏她時運不濟,趕上了全民皆**的時代,被圍觀者錄了視頻放到了網上,很快就傳得火了。而她找的那位情夫又是個沒擔當的,事情的重壓一下全落到了她的頭上。

穆老爸作為她的丈夫自然更抬不起頭來,頭上冒綠光的滋味畢竟不好受。

穆燦得知此事後隻是冷冷一笑,水性楊花的女人終究是水性楊花的。當年她一個未婚女子都甘當他父母的小三,現在豆腐渣一塊自然更不會介意再當別人的小三。

離婚是肯定的事情,但現在的關鍵在於穆容,她的事情沒有擺平之前,穆老爸也沒心思理自己的事。原來穆容因為接受不了母親的醜陋行徑,竟然鬧出了離家出走!出走過一次被尋回來後,她又玩了一次割腕自殺!

原本是個無憂無慮的花季少女,因為母親的事情變得極度陰鬱,自殺傾向極重,不得已從學校請了長假休學在家。穆老爸整天店門都不敢開,就顧著盯她,可到底仍覺得力不從心,這才決定把穆燦叫回來。

畢竟這麽多年以來,穆燦一直是作為穆容偶像般的存在。

現在她誰的話都不聽,但偶像哥哥的話應該會聽的。

穆燦回到家裏的時候,穆容已經兩個多星期沒出門了,整天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睡覺。

穆燦推門進去的時候,差點沒被裏麵的不新鮮的空氣嗆出來。學醫以後,穆燦有了許多的職業習慣,鼻子對空氣的敏感也是一部分。

因為窗簾拉著,房間的光線極暗,穆燦一聲不吭地拉開窗簾,推開了窗口,新鮮的空氣和冷風一起灌了進來。

“不要拉……”穆容尖叫著從被子裏轉過身來,待看清來人後硬是把剩下半句話咽在了肚子裏,改成帶著濃濃委屈腔調的一句“哥,是你,你怎麽回來了?”

她坐了起來,背靠著床沿,低著頭,有些頹廢,有些茫然,有些無措。

穆燦靜靜看了她一會,微歎了口氣。

說實話,穆燦對穆容的感情是有限的,在他的成長歲月中,有太多的仇恨存在,穆容作為他仇恨的一份子,自然也得不了多少好。

但她畢竟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她的血管中流著的畢竟是跟他同一宗的血液,她是無辜的,就如當年弱小的他一樣,都是父母失敗婚姻的犧牲品。

穆燦在床邊坐了下來,抽出穆容堆在寫字台上的教科書翻了翻,說:“下個學期就要高考了?”語氣平淡得好像根本不知道她已經休學了一樣。

穆容低聲說:“我不要讀書了。”

“那你想做什麽?”

穆容抬起頭,眼神有些茫然,“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不想待在這裏了……哥,為什麽我的命那麽苦……”

穆燦輕嗤一聲,“有我苦嗎?”

穆容驚訝地轉頭看他,他不是來安慰她的嗎?

穆燦卻不再說下去了,轉了話題道:“如果你想要離開,那也要有離開的能耐,你覺得現在的你,出去能做什麽?”

穆容把頭埋進了枕頭,悶悶地說:“反正我一定要離開,在這裏我沒臉見人了!”

“為什麽要在乎別人的看法?”穆燦放下書望著窗外,“為別人活著,不是很累嗎?假如你死了,三個月後除了為你心痛的至親之外那些曾經議論你誹謗你傷你害你詆毀你的旁人還會有誰會記得你?”既像是問人,又像是自問。

“哥……”穆容呆呆地看著他,隻覺得眼前的大哥身上彌漫著一層濃濃的憂鬱霧氣。從來寡言少語的穆燦很少會說這麽長的話,穆容有些不習慣。

穆燦轉回頭來,伸手拂了拂穆容的頭發,說:“不要多想,好好讀書,把你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學習上,你就會發現所謂的議論和孤立,都不算什麽……”

“哥……”

穆容的眼淚慢慢流了下來,她一直以為穆燦是很討厭她的,因為她搶了他完整的家庭,可是現在,這個她崇拜的好久的哥哥竟然沒有拋下她,在她最脆弱的時候竟然還會趕回來,溫言溫語地安慰她。

她畢竟不是一個人,在最灰暗的時候,總還是有人肯站在她的身邊。

她又覺得自己其實也沒有那麽悲慘了。

發生的事情已然發生,她還有自己的人生要活,不是嗎?

當夜穆容就出房吃飯了,沒過兩天又辦好了複學手續,至少從表麵看,穆容開始變得正常了。於是穆老爸還是著手準備著和女人的離婚手續,因女人過錯明顯,對於離婚這件事情她亦早有心理準備,從民政局出來,她就消失在了人海之中,此後許多年裏穆容都沒有再見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