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總是不安隻好強悍

第三十六章總是不安,隻好強悍

暑假裏,穆燦有雷打不動的習慣:去外婆家。

外公外婆的年紀一年比一年大了,好在身體倒還很健朗,做起農活來仍然精神頭十足。

有天作業做得累了,在跟表弟林旗下棋的時候,林旗問了他一句:“表哥,你那個朋友陸軒呢?”

“啊?”乍然聽到“陸軒”兩個字,穆燦幾乎反應不過來,頓了頓才說,“哦,在他家裏吧。”

林旗笑著問:“去年他說今年還要來的呢,不知道會不會來?”

穆燦低頭推了一步棋,“不會來。”

“啊!”林旗瞧著他落下子,興奮地叫了起來,“哈哈!就等著你下來呢!抽車將!”

穆燦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傻乎乎地把車送到了他的嘴裏,剛剛他明明已經看到了那個陷阱了,卻被林旗說話一亂心思,下意識地就走了這樣臭的一步。

他歎了口氣,扔下了棋子。

“哎哎,表哥你幹嘛啊,不玩啦?不就抽一個車嘛!”

“累了,不想玩了。”穆燦揉了揉眉心,“我去做作業。”

林旗看著他的離開的背影莫名其妙:“明明說作業做累了才出來下棋的,一會又說下棋累了要回去做作業了!真是搞不懂。”

……

……

喧鬧的夏威夷海灘,三點式的美女隨處可見。

陸軒光**上身穿一條大花沙灘褲躺在沙灘椅上看書,在他旁邊的躺椅上放著一條浴巾。不一會兒,浴巾的主人從陽光下跑了過來,豐滿的上圍包裹在小小的泳衣中,隨著她的動作上下起伏,一副呼之欲出的樣子,使得旁邊的人都忍不住把目光投了過來。

“嘿,陸軒,怎麽不下水去玩?”美女笑著在沙灘椅上坐了下來,拿起毛巾一邊擦著濕漉漉的頭發,一邊望著陸軒。

陸軒頭也不抬地說:“你們玩就好。”

美女放下毛巾,一把搶過陸軒的書,嬌笑道:“哎呦,別那麽掃興,大家一起玩嘛!”

陸軒看了她一眼,慢慢露出了笑容:“好吧。”

……

……

漫長的暑假過去了,他們從高一升到了高二,班級裏變化並不大,最大的新聞大概就是楚羽直接從高二跳到了高三吧。

老高其實並不滿意這件事,因為他覺得楚羽是和二班的陸軒一樣很有希望拿省狀元的人。省狀元啊!他們一中已經有好幾年沒有這麽輝煌過了,一旦出現在他的班級裏,那可就是代表著“嘩嘩”的獎金和漂亮的榮譽啊……可這是校長和學生自己的意思,他就算不樂意,也沒有辦法。

於是他就把目光投到了穆燦的身上,這小子上個學期物理滿分,總分隻差了楚羽七分,是年級段第三,也是很有希望的一顆狀元好苗子啊!

班主任老高的重視以及任課老師們的喜歡,這一切對於穆燦而言其實都無所謂。

他的生活仍然那麽單調,兩點一線的日子似乎永遠都結束不了。

他習慣了獨來獨往,習慣了一個人埋頭學習,如果不是因為偶爾還會打打籃球、踢踢足球,他幾乎都變成了一個標準的沉默寡言的書呆子了。

一年一度的秋季運動會在十一過後不久就開始了。班級裏沒有人肯跑三千米,最後竟然還是穆燦報的名,班主任和體育委員兩個人看著他的目光簡直可以用感激涕零來形容了。

實驗班的學生學習成績固然是好,可是體育卻不盡如人意,他們班也就一個穆燦可以撐撐場麵,別的人,基本都是打醬油。

但穆燦其實對於長跑也是不在行的,足球隊裏的隊員都知道,他的特點是小範圍加速度快,爆發力強,耐力卻很差,體能不怎麽樣。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怎麽會報名跑三千米呢?

同寢室的洪雲感覺穆燦瘋了,不止一次地問他:“哎,我說,穆燦,你他.媽是不是有病啊!?就你那半場球的體能,你還去跑什麽三千米啊?”

穆燦把耳朵一塞,不去理他。

如高一時一樣,穆燦再一次成為了體育場上大出風頭的帥哥,他的跳高和跳遠一如既往的好,所以當最後一天三千米的長跑開始之前,得知穆燦也是參賽者之一的女孩子們好多都跑過來為他加油。

陸軒夾在人群之中,想去看穆燦的表情,卻什麽都看不清楚。

他的劉海仿佛比以前更長了,幾乎要遮住了眼睛。

“穆燦,要加油啊!”林玲站在場邊興奮地喊他。

穆燦聽到聲音,轉頭看了她一眼,輕輕點了下頭。

林玲對穆燦的喜歡,除了穆燦本人之外,足球隊裏沒有一個人看不出來的。

不過穆燦雖然不知道林玲喜歡他,但他對林玲的態度卻也還算不錯。

畢竟一個人若是存了心的要引起對方的注意,總是會有許多辦法的,比如投其所好,比如收集他感興趣的話題……在所有的事情中,林玲做的最絕的一件事情恐怕就是當穆燦的忠實好師姐了,而且絕對是一個不會引起人反感的好師姐。

槍聲響了起來,三千米的比賽開始了。

穆燦一門心思地跑著,跑到後來,他是隻有呼出的氣,沒有吸進的力了。他隻感覺胸口仿佛塞了一團棉花,耳邊什麽聲音也聽不到,好像途中有誰給他遞了一杯水,但是他根本沒力氣接。

空曠的操場上,一切都寂靜了下來,心跳的聲音放得無限大,好像黑夜裏獨自盛開的夜玫瑰一樣。他的體力嚴重透支,可是內心深處卻反而奇跡般地獲得了一種安寧。

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初三那年陸軒突然發神經一樣去跑春季八千米長跑的心情。

是不是大家都是一樣的?

忽然之間,他淚流滿麵。衝過終點的那一刻,他幾乎倒了下來。

喧囂中有一個熟悉的身影衝過來一把抱住了他,拖著他繞著操場慢慢地走。

過了好一會兒之後,他才看清楚扶著他的人是誰。

他以為是陸軒,但是,不是,是室友洪雲。

“我說你他.媽真是瘋了,跑什麽三千米,看你這慘白的死貓樣……”洪雲聒噪的聲音在耳邊響著,穆燦四處找著陸軒的身影,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他找不到他。

他突然感到一陣惡心,推開洪雲猛地撲向一旁的垃圾桶就吐了起來。

“哎呀,穆燦,你怎麽樣了?快漱漱口,這樣會好一些的。”一直緊跟著兩人的林玲趕緊遞上自己手裏的礦泉水。

穆燦接了過來,喘著氣低聲道:“謝謝你……師姐……”

到底是十七八歲的少年,雖然力竭,但三千米帶給他的後遺症一個晚上就消失了。

難受的感覺並未延續很久,可那種不斷超越極限的體驗卻幫助穆燦跨過了一次又一次幾近崩潰的難關。

時間是多麽神奇的一件事情,它可以把一切不正常都變得正常。

這個世上有誰是真的離不開誰的呢?當年父母離異,新女人進門,他不是一樣也挺過來了嗎?陸軒離開他的生活,他自然也可以坦然接受。不管有多痛,最終他都能坦然接受。

穆燦常常這麽安慰自己。

他變得比從前更加沉默,往往洪雲要說上十句話之後,他才會回答一句,弄到後來,連洪雲都懶得跟他講話了。

而在家裏,他更是一句話都不說,連“爸爸”都很少開口叫。仿佛他回來,隻是為了拿這一點微薄的生活費的。

有一次,他回家,家裏空無一人,那女人帶著穆容上街去了,隻在桌子上留下了兩張一百塊,這就是他一個月的生活費。他收起了錢,正要出去,這時穆老爸回來了,滿身的酒氣,似乎喝了不少,見他要出門,忽然喊住了他,“你要去哪裏?”

“回學校。”

“呃……”穆老爸打了個酒嗝,“明天不是星期天嗎?”

穆燦“嗯”了一聲,沒做解釋,就要拉開門往外走。

“你站住!”穆老爸突然一聲大吼,穆燦回頭看他,隻覺他的眼睛跟兔子一樣紅。

他就這樣站著看著他,也不叫他,也不說話。

“兒子……我們聊聊。”兩個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會兒之後,穆老爸突然來了這麽一句。

“嗯。”穆燦的一隻手還放在門把上,一副隨時都會開門離去的樣子。

“……兒子,你是不是心理不痛快?你是不是在恨我?”

穆燦沉默了一會,才說:“沒有。”說完又要走。

“站住!”穆老爸再次出聲喝住了他,他盯了穆燦的背影好久之後,突然哭了起來,邊哭邊說:“你為什麽都不跟我說話?我是你的爸爸啊!你知不知道看到你這樣我很難受?我每天辛苦上班,可是回家兒子連看都不肯看我一眼,你知道不知道我有多難受……”

穆老爸反反複複地說著“自己很難受”的話,哭得像個小孩子一樣,哭到最後索性一把上前抱住了穆燦,伏在他的肩頭痛哭。

穆燦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他從來都沒有見過這樣的父親。

“兒子,今天留在家裏睡……”

穆老爸哭了一陣之後就睡著了,穆燦把他從身上拉了下來,弄到床上,呆呆站在床頭看了他一會兒。這個時候,他才發現,原來他的父親真的老了,小時候覺得很高大的身影今天抱起來竟然沒有多少分量。

他知道他父親這兩年都在試圖緩和他們之間的關係,試圖修補父子之間的裂痕。但是有些傷,一旦形成,即使好了,傷疤也會一直留在那裏,提醒著你,曾經發生的一切苦痛。

他不能忘記當年他父親拋棄母親另結新歡的樣子,也不能忘記他那灰暗的童年。

有時候他甚至想,是不是就因為他的童年出現了那個可怕的女人他現在才會變得對女同學那麽沒有感覺?

寢室裏的室友每夜熄燈了最愛聊的話題就是女孩子,可是他卻一點興趣也沒有,每當他們聊起女孩子的時候,他的腦海中浮現的都是陸軒……隻有陸軒。

他心裏焦躁,可是又無處發泄訴說,隻能深深壓在心底,通過海量的習題來轉移注意。他知道他是安全的,因為他一向都隱藏得很深,沒有人會知道他心底的秘密。

那天夜裏,他終究是沒有留下來。

父親和陸軒一樣,都是他心底的痛。有時候他覺得他一定會被沉重的感情壓垮的,他一定會受不了的。但是,他沒有,他依然鮮活無比,依然能清晰地感覺到疼痛,由疼痛再到麻木。

連想當一個軟弱的生物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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