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似水流年3

第46章 似水流年3

他看不清她的臉,她一直低著頭,推了推手上的餐盤。

可他不接。

她才抬起頭,撞進他的眼裏。

他的眼睛很紅,帶著深深的疲倦。

他立在一旁,給她留出過道。

於是她隻能走進去,將托盤放在桌上。

他沒有關門,走過來,敞開的門讓她安心,她也就不急著走了,更清楚的聽見小樂在笑。

她說,“小樂給你留了肉,我切碎了熬了瘦肉粥。”

頓了頓,還是忍不住多嘴,“吃藥傷胃,你吃點東西墊墊,我去給你找藥。”

她等著他再次揮開粥碗,可他卻沒有。

他拿起勺子,一點一點的將粥吃進胃裏,仿佛是在回應她剛才的話。

這讓她震驚。

這好像是記憶裏第一次,他這麽聽話。

忽然,眼睛就熱了,夏末想哭。

她轉身出去,跑自己房間裏。

寧之遠在她身後張望,怕她不出來。

他大口大口喝粥,怕再惹她生氣。

幸好,她很快出來了,手裏拿著一板撲感敏。

“吃這個吧,退燒快。”

寧之遠點點頭,當著她的麵,咽下藥片。

然後想起,寧媽媽最拿手的,藥片拌稀飯加糖。

他拿起碗勺去清洗,不讓夏末沾手,然後裹了棉被,呼呼大睡。

夏末見他房間熄了燈,走到席逸辰門外。

床上一大一小停了笑,都看她。

她說:“寶貝,洗澡咯!”

席逸辰帶著笑,也說:“寶貝,洗澡咯!”

小樂泰然點點頭,“寶貝,洗澡澡!”

一夜過去,寧之遠非但沒好,倒是更嚴重了,快要把肺咳出來的架勢讓小樂擔心極了,叮當貓也不要看,就鬧著要到叔叔房間裏陪叔叔。

可寧之遠正在發燒,哪裏敢讓孩子跟他待在一起。

他隔著窗戶努力平息喉頭的麻癢,哄孩子:“小樂你乖乖的,叔叔馬上就好了,你不要擔心。”

才說完這句,就側過臉劇烈咳嗽起來。

小樂慢慢從憋著嘴到嚎啕大哭。

席逸辰在一旁涼涼道:“他就是小病,孩子你哭什麽?”

小樂扭頭狂吼:“我叔叔要死掉了!”

席逸辰不厚道的笑了,捂著嘴笑慘了。

小樂繼續哭,“嗚嗚嗚,叔叔你別死……”

寧之遠像是被隔離的重病患,站在屬於他的格子間內,心情沉重。

那麽小的孩子,看起來什麽都不懂,但卻有什麽都知道。

這是他第三次這麽傷心的以為誰要死掉,這說明他很沒有安全感。

第一次是為了夏末,第二次是為了奶奶,第三次,是為了他。

“叔叔……不會死……”寧之遠沉沉許諾,很想碰一碰孩子的臉。

小樂哭的臉紅彤彤,任席逸辰怎麽哄都不行,寧之遠轉頭問他:“附近的診所在哪裏?”

昨天還認為沒什麽大不了,不吃藥身體機能會自動愈合的某人,頭一次主動要求看醫生。

這並且是他從小到大以來,頭一次主動要求看醫生。

他想快快好起來,然後抱抱那個在院子裏哭鼻子的孩子。

夏末正好從菜地回來,聽席逸辰在說診所的位置,她放下菜籃子,拍了拍手心的泥,說:“我扶你去吧。”

寧之遠還未回答就爆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讓夏末顧不得他同不同意,就攙上了他的手臂。

寧之遠抖得如秋天的落葉,她能感受到。

她比他矮了不少,隻要不抬頭,就不用麵對他的臉,可總感覺到他的視線,在盯著她的腦袋頂。

小樂臉上掛著淚看她媽媽去救叔叔了,終於不哭不鬧,隻是心情還是低落,自已一個人拿著筆紙亂塗亂畫。

荷花鎮的小診所在靠近荷塘的路邊,是一棟二層的小樓。冬去春來的日子,流感多發,小樓的一層十分熱鬧,帶著孩子來打點滴的媽媽會坐在旁邊曬著太陽織毛衣,來拿藥的也會停留一會兒,東家長李家短,嗑點瓜子吃吃糖,所說的,也不過是你家中午吃什麽,我家菜地長了蟲之類的人間煙火。

一片鄉音中,夏末扶著寧之遠出現,一時熱鬧的房間安靜下來。

寧之遠滿臉通紅,一看就是燒得不輕,上了年歲的老大夫眯眼聽肺音,然後用壓舌板看喉嚨,唰唰開了藥方。

他有氣無力的坐在一群阿姨大嬸中間,看夏末瘦瘦的身板為他跑前跑後。

聽身邊老阿姨用當地話說他:“哪裏來的帥小夥?”

旁邊就有人跟她解釋:“客棧裏的。”

老阿姨再次感歎:“可俊了!”

寧之遠費力的將視線從夏末身上移開,朝阿姨點點頭。

然後,他閉上眼,細細的辨認夏末的聲音,她說話很細,有點軟軟的,正在與大夫商量,能不能騰出一個小間給他躺一躺。

她知道他怕吵,也知道他愛幹淨。

地上滿是瓜子殼糖果紙,貪甜的蒼蠅飛蟲縈繞其中,她看見他縮著一雙長腿,坐的很不舒服。

老大夫點點頭,指了指樓上。

於是夏末又扶起寧之遠,一步一步爬樓梯,上樓時,他在上她在下,不是刻意的,卻總是顯得她被攏在他的懷裏,他的肩膀那麽寬,輕輕鬆鬆就遮住了她。

樓上不同於樓下的擁擠,這裏很空曠,隻有一張床。

拿著托盤上來的老大夫說:“大家都愛在樓下,熱鬧,所以上麵就沒用了。”

夏末側耳聽,樓下正說到開年自家要撒些什麽種子,鎮上哪家的種子質量好。

平平淡淡,她很羨慕。

寧之遠一邊卷著袖子,一邊用眼尾一丁點都不放過她的身影。

這時,樓下忽然有人驚叫,朝樓上喊:“哎呦,燙著腳咯!老王你快下來看看!”

寧之遠接過托盤,對老王大夫說:“我自己來就行。”

老大夫兩條黑白夾雜的眉毛動了動,老花鏡從鼻梁滑下。

寧之遠再喊夏末:“你過來幫我。”

“哦!”夏末忙把那點羨慕拋開,過來掛起了點滴瓶。

“我以前是醫生。”說這話時,寧之遠給自己消毒了一下手背。

暗暗的,夏末的心狠狠一揪。

那大夫點點頭,下去處理緊急病患。

寧之遠狠狠握緊拳頭鼓出血管,小小針頭輕輕一戳,就見了血。

夏末在一旁待命,忙把固定帶按照他的指示壓在上麵。

寧之遠溫淡的指點:“這裏,也要來一塊。”

夏末就小心翼翼的照他說的地方再貼一塊膠布。

然後看他調節了點滴的速度,慢慢靠回枕頭上。

整整一層樓,居然沒有一張小板凳,夏末隻好站在一旁。

“你睡一會兒,我幫你看著藥。”

寧之遠挪了挪,空出一點床,拍了拍朝她道:“你過來。”

夏末左看看右看看,沒動,其實她就站在床邊。

寧之遠呼一下扯了她的手,她就挨著他坐了。

想要起來,卻被他攔住了,她怕他滑針,隻好不動。

“你,你快睡吧!”睡著了她也就不會尷尬了。

可他卻睜著黑峻峻的眼,啟口:“夏末,我想給小樂一個家,你能不能,讓我有個家?”

樓下的喧鬧仿佛被按下了靜止鍵,一時詭異的空氣流動在樓上兩人之間,寧之遠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虔誠……並且可憐。

而夏末,呆呆的望著她,眼裏的擔憂、憐憫在慢慢流走,最後剩下的,是蒸騰而上的怒意。

“不可能!”她小聲卻堅決,“我不可能把小樂給你!”

“我……”她誤會了!寧之遠暗道不好,他怎麽能忘了,這是個非常沒有安全感的女人。

他想說的與她所理解的,成為了一條高速公路,相互不可能有交點。

夏末站起來,氣的手都在抖,她怎麽能以為,這個男人會放過她和孩子?他追著過來的目地,從頭到尾隻有這一個。

那夜他的主動離開,他對他們母子的照顧,甚至昨天,他還在她的生命注入過一股粉紅……都是假的……實在是……太讓人失望了!

夏末後退兩步,仿佛床上的人是細菌般肮髒,她搖著頭,嘴裏念著:“寧之遠你不要妄想,我討厭你,我最最最討厭你!”

就算再怎麽生氣,也隻會這般無助的喊出最簡單的憤怒。

她哭了,眼淚掉在地上,還散著溫度,寧之遠急了,站起來拉住要跑走的她,一把拉入懷中,不管她怎麽捶打。

“夏末!你聽我說,我們在一起吧,給小樂一個完整的家好不好!”他終於,說出了長久悶在心裏的話,說完,心落到實處。

懷中人忽然安靜了,他卻更加不安。

他俯身去看她的臉,她的臉好小,襯得眼睛格外大,眼角有一顆淚痣,是被長久苦難的生活沁出來的標記。

寧之遠的鼻息很熱,嘴唇爆皮,眼睛刺紅,看得她的心顫悠了一下,卻還是堅定的掰開了他的手。

她帶著堅決不可侵犯的神情,說:“不要,我不要。”

她抬頭挺胸,不再卑微,將“不要”二字戳在了寧之遠的心窩。

她不要他的將就,不要他的可憐,她從不奢望他能喜歡她,也知道他是有多討厭她,她忘不掉他那時看她的眼神,忘不掉他曾經說過的傷人的話,所以,她不要。

愛不愛是她自己的事,可他的一番可憐,讓她的愛無所適從,渺小成砂礫,是對她最大的諷刺。

就算她愛他,也不能接受那個他委屈而來的家。

她要的家,不是那樣的,她從小就憧憬的家,不是那樣的。

一個完整的家,應該有愛,爸爸媽媽相愛,然後一起愛著孩子。

他不愛她,又怎麽能是一個完整的家?

“你回去吧,你的未婚妻在等你。”她從他身側閃過,跑下樓不管他了。

寧之遠的手背在滴血,喃喃:“夏末……什麽都沒有了。”

他將針頭拔//掉,任手背淌滿血,不痛不癢的坐在站在那裏一動不動,記憶裏,那個軟弱的女孩從未這樣強硬的跟他說過話。

她把自己的堅強,用在了對他的敵視,這讓他很難受。

不知過了多久,才有上樓的腳步聲,雖然不像夏末的,寧之遠還是帶著希望轉身去看。

……看見的,卻是另外一張欠扁的嘴臉。

席逸辰拋著手裏一包新的針頭站在寧之遠麵前,兩人的身高差不多,隻是一個憔悴,一個得意。

他說:“從現在開始,換我來照顧你。”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我認為是狠狠虐我兒子了,╮( ̄▽ ̄”)╭ ,虎摸我家小寧寧,可憐的小東西,被誤會了吧,怎麽辦,追妻哪有那麽容易哦!~~

哦,最近大家都好有文化好友深度哦,留言一個比一個來的深沉,讓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你們這是想逼死作者的節奏嗎,留言比正文寫的好這像話嗎!O( ̄ヘ ̄o#)

上次那句話是張愛玲的,╮( ̄▽ ̄”)╭ ,原諒我**不羈的一生孤陋寡聞。

還有那個。。。你們過年回不回守著看文啊?如果大家都很忙我也就過年放假不更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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