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半妖二
72半妖（二）
突兀的邀請，讓湘篁和綰綰有些驚訝。
若說這是山裏人的熱情好客,可這樣的相遇時間和相遇地點,多少也會有所防備吧？何況，看朗小八的模樣，也能估測出她家的情況並不是很好。
為何她會對著兩個陌生人提出這樣的邀請？
見湘篁流露出猶豫之色,朗小八的眼睛暗了暗,隨即笑說：“我好像太突兀了，而且我家也招待不了人。對不起……”
看她低著頭囁喏的樣子，湘篁不禁有些疑惑，道：“不用說對不起。”
“哦。”朗小八乖乖地點頭，“對不——”她急忙捂住嘴,顯然,“對不起”三個字在她來說已經習以為常。
“大概是一直受欺負。”綰綰在一旁看著,通過鬼力傳音給湘篁，以免朗小八聽到。
她活了那麽多年，自然有看過一些這樣的例子，就連不同族的妖類所生的孩子也很可能遭到歧視，更何況是妖與人類的孩子？
尤其，這孩子還是跟著人類一同生活的。
“你父母都在家？為何會想要請我們去？”看著朗小八那局促不安的樣子，湘篁莫名覺得有一種微妙的感覺，想要做點什麽。
這種感覺很奇怪，她似乎很輕易地就相信朗小八所說都是真的。這對以前的湘篁來說是正常，可對如今的，卻是反常了。
朗小八搖搖頭，神情有些不好：“娘親在家，她腿腳不好，所以我每日都打早來林子裏撿些果子野菜。”她沒去提她的父親，低低頭囁喏兩下才回答了湘篁的第二個問題，“你們、你們都好漂亮，又有本事，若是能到我家，或許小虎子他們會來問我你們的事呐。”
這樣，或許村裏的大家就不會總是遠遠地躲著她了吧？朗小八的想法其實非常的簡單，但是想到自己這麽做似乎是在利用綰綰和湘篁，她又開始不安起來。
“對不起……”
“我說了，不必說對不起。”湘篁笑著說，“我們連日來露宿山林，也有些累了，若能到你家叨擾兩日，該是我們道謝才是。”
“誒？”湘篁說了這一串，朗小八一時沒反應過來，隻覺得自己是聽錯了，回想一遍，再看看湘篁帶著笑的神情，這才裂開嘴，一雙眼睛亮亮的閃著光，“不用謝不用謝！這真是太好了！”
說著她轉過身：“往這邊走，沒多遠就是我們村！”
湘篁點頭，滅了先前生的火，對綰綰道：“既然有村子，剛好也可以看看是否能補些幹糧。”
“也是。”綰綰笑看著湘篁，眼中是一分了然地興味。
看她明顯是知道自己心中所想的模樣，湘篁郝然，轉頭嘀咕：“我就是想看看有何事能幫幫她麽……”
“撲哧。”見湘篁一副別扭的樣子，綰綰不禁輕笑出聲，在湘篁懊惱走遠之前走過去，“小竹子，你要知道，我總是會陪著你做任何事的。”
“……嗯。”湘篁感覺臉頰微燙，應了一聲，快步跟上朗小八的步伐，“趕緊走吧，別跟丟了。”
這時候，也不管這“跟丟”是否有可能了。
看著湘篁的背影，綰綰的心情突然很好。
朗小八說的沒錯，村子距離並不遠，過不了多久，她們便看到處於山窩中的村莊。
村子不大，因為被群山環抱，自然也不會富裕。
可以看到一些稍平坦的地勢被開墾了田地，隨著太陽升起，村子裏也漸漸有了活動的人。
朗小八的家在村子的西邊，看上去孤零零的一間，距離村子中央隱隱有些距離，隻這一看，便能判斷出村子裏對她母女的態度。
朗小八稍作停頓，不再奔跑。先前在林子裏，朗小八的速度確實也不同於常人，她倒是也不在湘篁和綰綰跟前稍作掩飾，仿佛完全信任了她們一般。
可是，到了村子裏，她的行動明顯地拘謹起來。
跟著朗小八往西邊那小屋走去，湘篁和綰綰目不斜視，心中卻是已經對這個村莊有了大概的了解。
身後不遠處有小人兒偷偷探出腦袋看她們，自以為藏得很好，卻沒瞞住任何一人。
湘篁明顯看到朗小八的耳朵動了動，定是聽到了動靜。
“看她，還特別挺了挺身子。”湘篁忍不住與綰綰分享自己的小發現。
綰綰抿唇笑著點頭，眼角眉梢帶著歡暢的笑意，摸摸懷裏抱著的小妖。
現如今，小妖大多是由綰綰帶著，尤其像現在這情況，湘篁還特意給小妖準備了符文讓它看上去像是隻普通的白貓。
原本，小妖喜歡賴在湘篁身邊。還是綰綰某日拐著彎兒做手腳，才爭取到由她來帶小妖。
她可不喜歡看到這小妖獸時不時蹭著湘篁的臉撒嬌耍賴的模樣。
配合著朗小八慢慢走到了小屋前，屋子有些破舊，勉強能夠遮風擋雨。
屋外有用木架子簡單地架了小棚屋，看上去應當是農家裏自家養雞鴨用的，可是裏麵空空如也。
“以前養過小雞小鴨，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它們好像都很害怕的樣子，沒幾天就死了。”朗小八看到那棚屋，突然說，語氣中少了幾分先前的歡快。
這是可以想到的原因，朗小八體內那非人的部分，顯然是屬於某些凶猛獸類的妖物。
不過，朗小八沒多停留，推門進入屋子：“娘，我回來了，還有兩個漂亮姐姐。真的，可漂亮了！”她的聲音從屋子裏傳來，讓湘篁和綰綰不禁相視一眼。
“漂亮竹子，進去吧。”綰綰笑吟吟地說。
湘篁不禁白了她一眼，走進屋子，綰綰自然是緊跟而上。
她們才剛進屋，右側的草簾被撐開，一名麵色憔悴的女子走了出來。
見到湘篁二人，婦女眼中閃過驚訝，露出有些勉強的笑容拿著布擦擦一條長凳：“兩位姑娘快坐，這個……家裏就這一條凳子，委屈了。”
屋子裏的擺設簡單到離譜，一張桌子，一條凳子，還有幾塊石頭被擦得幹幹淨淨，看上麵的磨痕是用了許久。
“無妨，是我們突然打擾的，麻煩這位大嫂了。”湘篁說得有禮，獨自一人的那段時間，她也有注意尋常人之間的招呼，如今已經像模像樣。
隻是……
“小竹子，你這書呆子般的話都是在哪兒學來的？”綰綰帶著打趣的笑語悄悄響起。
湘篁一邊還與朗小八的娘親說這話，抽空隙瞪了綰綰一眼，偏就無可奈何。
最後，在朗大嫂的招呼下，湘篁和綰綰二人並排坐在那其實不長的長凳上，兩人挨著。
接著，她又打發了朗小八去邊上菜園子裏摘些菜，將一個幹淨的籃子塞到朗小八手裏：“你去小舅家借點肉來。”
朗小八的神情似乎不是很情願，但看看湘篁和綰綰，還是點點頭，轉身跑出屋子。
待朗小八走後，朗大嫂這才回來，在一塊石塊上坐下，尷尬地看著二人：“額……兩位姑娘，聽小八說，你們是在山上遇到的？”
湘篁點頭：“是的，我們在山裏走了數日，身上幹糧也已不夠，剛好遇上小八，想來村子裏購置一些。”說著，她從乾坤墜裏取出一些銀錢放在桌上，“不知大嫂可否幫我們張羅一下？”
朗大嫂還從未見過如此大錠的銀兩，不禁多看了兩眼，
見湘篁點頭，她不禁喃喃：“可以是可以，隻是這、這太多了……”她不是不想要，隻是不敢要。
“你盡管收了便是，我們與小八也是投緣，知道你們生活不容易，多的就當是我們的一點心意。”綰綰接過了話頭，言語中帶上了讓人無法推拒的感覺。
朗大嫂一顫，抬頭看看眼前二人，她們分明都是了然的樣子，不禁鼻子有些發酸：“你們、你們也看到了吧，小八她那雙眼睛。”
“嗯。”湘篁點頭，並未任何忌諱、害怕亦或是厭惡的模樣。
兩人的坦然自若讓朗大嫂放鬆了一些，麵對這兩個似乎對小八沒有任何排斥的人，她也忍不住將埋在心裏的話倒了出來。
她埋了太久，藏了太久，快要透不過氣了。
聽了朗大嫂的話，湘篁和綰綰才意識到原來事情與她們所想的尚有一些出入。
朗小八確實是朗大嫂年輕時在山林裏采野果，與一化為人形的狼妖相識傾心、而後所生的。
隻是，那狼妖自從與朗大嫂一夜**之後，便再未出現過。
朗大嫂偏偏懷了身孕，在無人可尋的情況下掩掩藏藏，最後在臨將分娩時被村子裏的人發現。
朗大嫂害怕村裏人忌諱肚子裏的孩子是妖怪的，隻能謊稱這是與一外鄉人所懷，最終那男人沒有留下，偷偷離開。
山村裏民風古樸，朗大嫂與人苟合未婚先孕，差點就丟了性命。
最終還是當了村長的大伯憐憫她，將她留了下來，隻是村子裏的人至此就疏遠了她們母女。
朗小八，被人疏遠的原因，不是半妖，而是野種。
“為了小八的事不被發現，我隻能讓她在村裏人尚未起來時去林子裏摘果子野菜補家用。”朗大嫂拭去眼角的淚花，“小八她很乖很孝順，還抓過山裏的山雞帶回來，但是我怕村裏人知道，隻能訓了她，讓她不許捕捉山裏的野味。”
朗大嫂歎了口氣：“小八大概也知道自己的不同，這兩年都沒再問那些為什麽。”
一時間，屋子裏的氣氛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