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釵頭鳳04

第4章 釵頭鳳 04

 ????艾弗遜網?????待到達拓跋迪寢殿時,已月上枝頭。

皇宮裏靜悄悄的,偶爾能聽到一陣陣整齊有序的腳步聲。楚離有些懊惱自己沉不住氣,怎地被那個崔大人三言兩語一激就沒了分寸呢!不該,不該。楚離想,要是師姐在,肯定不會發生這種蠢事。

寢殿燃著兩列宮燈,映得走廊亮如白晝。每邊各有三個侍女,再往裏去,又分列三人,衣飾也不同於剛剛見到的宮女。看來,即使是宮女也等級森嚴。楚離屏息凝氣,暗自告訴自己切不可再莽撞,這皇宮可不比別處,萬一惹了什麽事,不僅自己小命難保,恐怕還得連累師父師姐。

她定主意,微微垂首,恭謹地跟著宮女到了內殿。二話不說先行禮,“民女楚離,參見上穀公主。”說話時,連頭都沒抬。這是她剛剛才發現的,皇宮裏下等級的人回話不能和上級對視。她年紀不大,心性不夠沉穩,扛不住別人有意兩句激將,但卻心細如發,目光敏銳,能觀察入微,審時度勢從而趨利避害。

拓跋迪眼皮都沒抬,揮了揮手,宮女們都下去了。

楚離眼見著兩邊的人眨眼功夫都走了,就剩下自己,頓時心裏一緊,不由得暗自咽唾沫。

果然見拓跋迪腳步朝自己移來,停在她麵前,“抬起頭來。”

楚離咬咬唇,暗自深呼吸一口氣,叮囑自己千萬不要意氣用事千萬不要衝動,於是依言抬頭,麵色如常地仰望眼前人。

落在拓跋迪眼中顯得不卑不亢,竟隱隱有些壓不住的傲骨錚錚,。拓跋迪心中不悅,她需要大魏的百姓對她,對整個大魏皇室敬畏有加,頂禮膜拜。可顯然楚離的表現不符合她的標準。拓跋迪彎腰,俯身湊向楚離的眼睛,“你不怕我。”她是在陳述。

楚離一怔,有些不自在。為什麽這個上穀公主說話一定要離人這麽近?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感就罷了,這種距離直接侵犯了楚離自身的安全感,讓人覺得不舒服。她下意識地往後仰了仰身子,試圖離上穀公主距離能遠些。不然,這個公主一說話,鼻息都能感受到,還有她身上女子獨有的香,都無孔不入地直接侵擾著楚離。

可楚離沒料到,就是因為她這一退,讓拓跋迪眸中一閃。上穀公主突然笑了,她又試著往前挪了一點。

楚離忍不住皺了下眉,然後仍舊往後仰了仰。

於是上穀公主彎腰俯身,上身直接壓過來,楚離大驚,忙往後撤,然後——

“咚”一聲,楚離往後撤得太厲害,沒掌握住平衡,直接仰摔在地,“啊!”

“哈哈哈哈哈……”拓跋迪開懷大笑,楚離倒在地上摔得齜牙咧嘴,又聽見拓跋迪毫不掩飾的愉悅笑聲,簡直要咬碎了後槽牙。她討厭死這個上穀公主了!

楚離咬唇忍住破口大罵的衝動,從地上爬了起來。

拓跋迪止住笑聲,隻是那眼睛卻還是彎的,神態傲慢地說,“本宮讓你平身了嗎?”

楚離快忍不住了。從前隻有她整人的份兒,如今被人強壓一頭還半點不能反駁,這口氣憋在心口,楚離隻得死死咬緊牙關,以免禍從口出。

拓跋迪見她麵無表情地不說話,越發來了興致,負手踱步繞著她轉了一圈,站定後道,“跪下。”

楚離仍舊裝死,站著不動。

拓跋迪眼睛眯了眯,捏了捏自己手指,悠然道,“還是誅你九族?”

“誅九族”三字太重,楚離不由得心上一抖。二話不說,撲通一聲直愣愣跪了下去。

那一口氣憋屈地堵在心口,越積越盛,楚離真懷疑自己一鬆開牙齒,就會嘔出血來。

毫無預兆半句話都沒有,直接雙膝彎曲及地,倒是嚇了拓跋迪一跳。隻是……拓跋迪穩穩情緒,見楚離雖然雙膝著地,但腰杆挺得筆直。麵無異色,目視前方,好似完全看不到她這個人。

拓跋迪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暗忖道,她年紀不大,忍功卻了不得。雖然也會因局勢有所屈服,但她並非伏低做小。懂得權衡更做得了取舍,尤其她還有所保留,確是傲骨錚錚。

拓跋迪不由心中讚賞。然而,卻讓她眸子越發深了些。

這北朝大魏的天下,處處都是皇室耳目。自楚離出現在國師府門前揚言要做國師起,她就已經進入了皇帝拓跋燾的視野。在觀察了月餘後,拓跋燾召國師寇謙之入宮,詳細詢問楚離來曆。然而寇謙之知道的那些對拓跋燾並無用處。這不免讓拓跋燾以為楚離隻是個信口雌黃的無知小兒,可寇謙之卻說,“此女雖乍看平平無奇,但絕非等閑之輩。她小小年紀,隻身從華洲來到平城,一路艱險自不必說,可她不僅安然無恙,甚至頗怡然自得。”寇謙之又道,“在府中月餘,微臣奉命將金銀珠寶置在她廂房,可她分文未動。然而觀其裝扮,並非富貴之人,好看的:。據她所說,也不過是個下等貧民,何以視銀錢如無物?不止於此,她言行雖不合禮法,然則舉止有度,久居府中雖常隨意走動,但隻是在無關緊要之地流連,凡微臣煉丹要處,如丹房、書房、臥室,她都敬而遠之。依微臣之見,楚離非不知府上要處,恰恰相反,正是因為知道,她才刻意避開。這等有禮有節,實屬難得。而且雖話不多,然而心思通透。三言兩語總能點到要處。”寇謙之皺眉道,“連微臣都看不出她有何目的。聲稱要做國師,然而這數月卻再未提及。既非貪財,又非覬覦我丹方。著實讓微臣看不懂。”

可憐寇謙之跟皇室交道久了,凡事總要想個裏三層外三層,哪裏會想到楚離僅僅是為了躲她師父的念叨來偷閑而已。不過話說回來,輕易誰也難相信竟然有人大老遠的徒步穿過三個州府,就為了偷得幾日清閑。

寇天師這番話,讓拓跋燾思慮良久,“天師以為,此女可有反相?”

唬得寇謙之連忙拱手,“皇上多慮了,楚離麵相清奇,頗有賢士風度。不過是為女身,故而可能多為方外之人。況且她不過十九的女娃兒,又久居深山,並無城府。依微臣之見,她此番前來,恐怕是有人指使。”

“指使?”

“此語或不妥帖,”寇謙之道,“微臣以為,楚離背後或有高人。觀此女氣度,定是少染世俗。皇上,微臣身為道門中人,門中也常有弟子下山曆練。微臣猜測,這楚離雖然聲稱無門無派,但言行舉止異於常人,據她說還有個師父,”寇謙之一頓,吞下一些話又道,“極有可能是高人弟子。而且她極為聰慧頗有悟性,隻不過少不更事,心智未開。所以此次前來,極有可能是為曆練。”寇謙之沉吟道,“楚離自己倒像是賭氣出來的。隻是高人行事,向來匪夷所思,怕是此事可意會不可言傳。”

拓跋燾聽罷良久,著人召來崔浩,問他有什麽看法。崔浩答,“微臣尚未見過此女,不好多做評述。但是,”他話鋒一轉,“若想知她根底,恐怕寇天師之力不能得。”

拓跋燾問,“為何?”

崔浩意有所指地微笑,“年輕姑娘家總容易和年輕姑娘說上話。姑娘們聚在一處,家底都能扒個通透。”

拓跋燾忍俊不禁,“看來愛卿是深有體會。”

崔浩立刻變了臉色,不滿道,“隻是偶見內人與其友相談甚歡,這才略知一二。皇上休要話裏藏話。”

哪怕是這麽不滿的話,還是讓拓跋燾忍笑,卻強作出正經顏色來,“朕說的也是這個意思,愛卿多想了。”

崔浩氣得當場告辭,剛走出門口,就聽到背後傳來拓跋燾愉悅的大笑聲。崔浩微微低頭,讓人看不清表情。然而此刻他麵上哪還有半點不悅之色,他的容貌和他的學識,都是他的驕傲,是他崔浩得天獨厚的造化。隻是為了能表現地像血氣方剛的男人,他不得不為了旁人說他貌美勝過女子而次次盛怒。最無奈是她空有天才之能卻生為女兒身,一生隻能相夫教子做附人藤蔓。可她怎麽會甘心於此!為了一展抱負,名揚天下,不負這人生一場年華,她不得不佯作男子。哪怕,她看不起這天下男兒。

因崔浩一番點撥,拓跋燾為了找到辦事牢靠的女子,選擇了自己的女兒上穀公主拓跋迪。他最欣賞這個女兒,卻又最不親近她。因為拓跋迪性子像極了他,能成為最好的助力卻又最不服管教最難束縛。拓跋燾隻想要個乖巧聽話、能讓他享受天倫之樂的女兒,而不是事事都有主見一身硬氣的拓跋迪。虧得拓跋迪是個女兒,若是個兒郎,拓跋燾未必容得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