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釵頭鳳26

第26章 釵頭鳳 26

,!

上穀公主醒來時,楚離已經學會了駕馭木車。公輸定怏怏不快,問楚離要另外兩粒『藥』丸,楚離哈哈一笑,“那不過是枚甘草丹,哪是什麽毒。”公輸定鬆了一口氣,“我也猜到了。”又覺得楚離學得太快,才半日的功夫就『摸』了個透。追著楚離問,“你說,我魯門輸在何處?”

“魯門有技,缺術。”楚離興高采烈地在木車上轉悠,一邊回答,“春秋時墨家乃顯學,能以學派稱之,則必不少術。墨家學派極為繁複,工巧數理無不精通。門下弟子不計其數,百工之強盡在其內。魯班以一己之技,自然要輸給墨派。”

她眨眨眼,“你們輸的不是技巧,而是腦子。你看,你又是個專攻技巧不愛讀書的。魯門傳技,危矣。”

公輸定久久不語,半晌一聲長歎,“說著容易,做起來何其難。研究改進一項機巧,便要殫精竭慮,日不輟耕,即便如此也要花上長年累月的功夫。哪有時間看那些沒用的書。”

“就好比磨刀不誤砍柴工,”楚離拍了拍他肩膀,“你用鈍斧需三日,可如果你肯花半日磨好斧頭,再砍柴隻需一日。”

公輸定搖頭,“你自己做做就知道,無論磨不磨斧頭,機械的改進和製造都極為耗時。”

“楚姐姐說的磨刀,意思是讓你多思考,就像做木工,如果先有圖紙再依圖製造,必定事倍功半。”珠兒跟在上穀公主身後『露』出頭來,“可是不磨刀就像沒有圖紙,你一邊做一邊改一邊想,那自然是事半功倍啦,。”

楚離聞聲回頭,忙拱手道,“公主。”說著又朝珠兒擺擺手,“過來。”

珠兒歡快地跑到楚離身邊。楚離笑眯眯地看著她,“珠兒,你可真聰明。”

“楚姐姐,我每天都乖乖讀書!”珠兒撒嬌似的說,“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珠兒時刻都記著!”

楚離滿意地點點頭。

公輸定盯著珠兒半晌,眼珠一轉道,“珠兒,你要不要拜我為師?”

“才不要!”珠兒握緊楚離的手,“楚姐姐才是我師父!”

楚離聽他倆的對話,心中一動,俯身附耳道,“魯門之技奇且巧,有許多稀奇古怪不外傳的寶貝,珠兒,不如你就跟他學學看?”

珠兒一臉為難,“可珠兒不想離開楚姐姐。”

“這有何難,你拜公輸定為師,當是他嫡傳弟子,那麽必然是由他親自教授。”楚離想了想,“我可以想辦法先把他留下來。”

“真的?”

“放心。”楚離望著公輸定說,“你要收珠兒為徒當然可以,隻是這事兒稍微有點麻煩。”

公輸定愣了愣,“有何麻煩?”

“我已寫信給師姐,說要帶珠兒回去,拜入我師門。如今你要收她為徒,隻怕要先送我們回去跟師父知會一聲。”

公輸定大喜,“自然自然,本就是要送你們回去的。”

上穀公主聽了半天,打量著公輸定皺眉問,“魯門公輸定?”

“正是。”

上穀公主看了眼楚離,笑笑,“國師交遊廣闊。”

“四海之內皆兄弟嘛。”楚離毫不謙讓,走近拓跋迪身邊問,“公主身子可好了?”

“無礙。隻是皇宮怕是一時半會兒回不去了。”

“那不如跟我們一塊回上洛郡好了。”楚離看看她蒼白的臉『色』,不由一聲輕歎,“說起來,皇宮的日子確實不怎麽好。”

拓跋迪見她眸中憐惜,竟不由心中一暖,卻垂眸道,“如今既然無處可去,便隻好求國師多加照拂了。”

“公主哪裏話,”楚離拉住她的手,笑嘻嘻道,“在平城你待我不薄,現今我有機會投桃報李,正是應該。何況咱們還是朋友。公主你說是不是?”

拓跋迪望著楚離的笑容,一時愣怔。雖然出宮是計劃好的事情,但她確實吃了不少苦頭。第一個就是沒料到左昭儀會為她絕食,險些喪命。上穀公主不過是跟她父皇商量好了演一出戲,誰想那深深宮牆裏竟真有一人為她如此搏命。偏偏實情她還一個字都不能吐『露』。更意外的是,左昭儀為了她,竟能背著皇帝私下散盡錢財打通關係將她送出宮去。這可是大不敬的欺君之罪。皇帝倒是樂得順水推舟,讓侍衛追了她幾日幾夜。連日的奔波和震驚,讓她不堪重負,到底是昏了過去。

隻不過來到代郡就清醒了。可她不想醒。她其實從沒有把左昭儀算進她的未來裏。畢竟,輩分上,左昭儀怎麽說也是她名義上的母後。在拓跋迪的規劃裏,最多到最後護著左昭儀衣食無憂。可而今左昭儀為她做的一切,卻讓她心中極為震動。滋味著實難言。

上穀公主拓跋迪生在皇家,她的父皇剛毅冷酷,母後早逝,兄弟們又各懷心思,唯一一個能說上話的皇姐南安公主竟早早出嫁病逝,。整個皇宮裏的人誰不是看菜下碟察言觀『色』地過日子。對於她這樣無依無靠又絕無可能翻身的公主,宮人有幾個能好好待她。長在那樣一個無情無義人心叵測的環境裏,她從來不相信感情。但她又極為缺愛。想來也是可笑,大魏唯一的公主——上穀公主,民間都傳她深得皇帝寵愛,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她實際上卻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從來都沒有。一個人在那後宮深處孤獨而寂寞的長大,所有的悲歡離合都戴上了麵具,她看不清別人,別人也看不清她。她的日子看起來縱『性』肆意,可實際上卻是如履薄冰。所以她貪戀女子的溫柔,恨不能躲在溫柔鄉裏永眠。盡管她比誰都清楚,那些願意跟她好的宮人,不過是因為她的身份。倘若有朝一日她不再是公主,她身邊那些人隻怕一個比一個躲得快。

甚至是左昭儀。一開始的時候,不也是因為她是大魏的公主,所以才刻意接近她嗎?

唯一的例外,恐怕隻有楚離了。楚離次次忤逆她,棱角分明,然而又並非當真能危害她。楚離拿她當朋友。

“朋友”這個詞,對上穀公主來說,實在太陌生了。她不相信人心,不相信感情,又如何能相信朋友?可她卻不由自主地相信楚離。

不知道怎麽了,好像事情突然都變得“麵目全非”。左昭儀竟然肯為她冒生命危險,這種感覺太讓拓跋迪動容了。而楚離,一如既往地信任著她,仍舊心無芥蒂地與她言笑晏晏。

拓跋迪心中驀地一軟,一種從未有過的奇異感受貫穿了她的心房。她竟然有些眼眶發熱。許是因為楚離真誠的笑,許是為了正在深宮裏擔憂著她的左昭儀。又或許是別的……她還沒有真正體會過的情緒。

“公主,你怎麽了?”楚離吃了一驚,上穀公主眼中是不是含了淚光?

“沒事。”拓跋迪掩飾『性』地微微打了個哈欠,“大概是睡太久,有點頭昏。”

最後敲定了行程和路線,楚離徒新鮮,非要公輸定的木車,她便帶著珠兒乘木車走。公輸定有苦難言,隻得跟著拓跋迪騎馬前行。

一路上楚離擔心拓跋迪沒吃過苦,處處多加照拂。時不時還是有人來刺殺,都被公輸定擋住了。四人腳程極快,不過月餘就已經到達東泰州境內。

楚離興致頗高,“過了東泰州就到華州啦!”

遂下馬尋客棧休息。珠兒照例讀書習字,公輸定在那兒寶貝他的木車,一臉哀怨地望著楚離。楚離被他看得頭皮發麻,索『性』拉了拓跋迪出去,“公主,我們去逛街吧,看看東泰州可有什麽新鮮東西。”

公輸定一直守在木車旁,哀怨的目光追隨著楚離,直到楚離逃似的拉著拓跋迪快步消失在他視線裏。

東泰州已經臨近南朝宋,故而民風民俗與魏朝國都平城差異甚大。這裏的百姓不再好勇鬥狠,多半習儒學,民風溫和。連街上兩邊叫賣的商販或者店家都顯得柔和多了。

這會兒正是立春不久,嫩蕊新發,薄雪化開,絲絲冷冽裏透著生機,讓人神清氣爽。

兩人在市肆閑逛,楚離正瞅見一個挑貨郎在賣魚,便道,“這節氣也能捉到魚啊。”上前看了看,“龍困淺灘,魚遊淺水,莫不是凶兆?”

上穀公主看她一眼,“什麽?”

“啊?”楚離回神,不好意思地一笑,“我『亂』說的。咱們這一路不都是大凶嗎,還有什麽吉凶可言。”說著卻不由得『摸』了『摸』胸前,“我師姐倒是信這個,還挺擅長。”

拓跋迪眼神掃到楚離脖子裏一根烏繩,看楚離『摸』胸前,想必胸前有什麽吊墜。

楚離覺察到拓跋迪的目光,忽然覺得心口貼著吊墜的地方有些發燙,她奇怪地抽出來,那墜子形似心髒,顏『色』鮮袖,質地潤澤通體光亮,。

“這是?”

“噢,袖心菩提。”楚離低頭看了看,“怎麽突然發燙呢,真是奇怪。”她嘀咕著,“也許是感覺錯了。”

“怎麽?”

“沒事。”楚離玩笑似的說,“突然感覺有些奇怪,興許這裏還有殺手呢。”

拓跋迪橫她一眼,“可是讓你歇一會兒了。”

“咱們還是回去吧。”楚離拉著拓跋迪往回走,“換條寬敞的路走,那裏還有一座天塔呢。”

東泰州的天塔有九層,不過據楚離所知,人們隻到過第三層。再往上是什麽沒人知道。說著話遠遠就望見了矗立著的天塔,在東泰州可謂獨樹一幟,“看!在那兒!”

二人剛要轉彎向天塔方向去,忽然四麵傳來破空聲,竟是弓箭。

楚離抽了嘴角,“不是吧,還來?”

上穀公主也黑了臉,“國師,你還真是烏鴉嘴。”

隻是這次的弓箭手似乎非比尋常,上穀公主保護著楚離閃過弓箭,飛速前奔尋找遮蔽物。然而此地極為空曠,除了百米外的天塔外再無建築。二人無處可躲。

楚離拿遠程的弓箭毫無辦法。縱使她身手矯健,然而赤手空拳,很快就被『亂』箭『逼』得手足無措。拓跋迪見狀,連忙將她擋在身後,手持一支撿起的利箭狼狽阻擋。

“公主,別管我了,你先衝出去!”楚離額上都是冷汗,沒想到此次如此凶險,“不然隻怕我們倆都難逃一死。”說著一閃身,又躲過一箭。

然而躲得了前麵躲不了後麵,更何況是四麵八方的『亂』箭,楚離艱難地躲避著,卻聽得“噗嗤”一聲,定睛一看,拓跋迪腹部中了一箭。

“公主!”楚離大驚。拓跋迪捂著腹部大聲道,“楚離,你快去找救兵!”

楚離不管,一步上前擋住拓跋迪,“我衝不過去,而且怎麽能丟下你一個人!”

拓跋迪聞言心尖一顫。看著狼狽地擋在身前的楚離,在這危在旦夕的箭雨中她卻忽然心生安寧,從未有過的安寧。然而局勢並沒有半點好轉,拓跋迪百味陳雜,卻忽然用力抱住楚離,“小心!”原來楚離後心正飛來一支箭。

然而,說時遲那時快,那箭支在抵達楚離肩頭時卻忽然斷落了下去。

原來是被一枚石子打落。

楚離瞠目結舌,這又是誰在救她?

說也奇怪,這支羽箭被打落後,四麵八方的箭支好像突然之間消失了。

四周靜的可怕。

倘若不是地上『亂』七八糟地橫著些箭支,幾乎讓人以為這裏從來沒有發生什麽凶險的事情。隻是拓跋迪腹部的傷口卻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們,剛剛確實是在閻王殿前走了一遭。

九死一生。二人心有餘悸,連忙起身,楚離扶著拓跋迪急忙離開這裏。

卻沒有注意到天塔第三層上,一個身著烏青『色』長袍的女子長身玉立,默默注視著她們直到二人身影消失在視線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