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往昔
第十一章 往昔
靜水湖本來並不是湖，曾經是一片繁榮的工業區，在十幾年前的那場戰爭裏被重點照顧了無數次，結果被照顧出了一個大坑來，南方地界從來不缺水，慢慢的就成了湖。順著湖邊的路向前走，遙遙的還能看到一些建築廢墟，在無聲的控訴著戰爭的殘酷。
關於那場戰爭，蘇暢並沒有多深刻的記憶。一個是太過遙遠，另外，這裏不是什麽軍事重地，沒有敵人的陸軍會向這裏推進。無論是天上飛著的飛機還是導彈都不會以居民區為攻擊目標。戰爭本身帶給蘇暢的，無非就是每天的地動山搖，和偶爾在防空地下室裏生活的枯燥。
戰爭隻能奪取生命，yu望才能讓人類瘋狂。說不清楚從什麽時候開始，整個城市開始充斥著嘈雜的yu望，殘疾的士兵，破產的商人，趁火打劫的流氓，歇斯底裏的百姓，草木皆兵的執法者，還有一波一波從戰區逃亡過來的流民，蝗蟲一般的掠奪、破壞。
戰爭結束了，更加殘酷的戰爭開始上演。
先是失去了和外界的聯係，然後失去電，漸漸的食物和水也開始緊張，恐慌像病毒一樣蔓延，人們開始為了生存而醜惡。
每個人都害怕毀滅，所以義無返顧的毀滅別人。食品、藥物、武器，甚至發泄，都成為了瘋狂的理由。人類的生命之火從未如此脆弱過，輕輕的一陣風吹過，飄落的葉子蓋住了空洞的眼。
這就是破滅時代。
全世界範圍的饑荒、能源緊張、倫理喪失、道德體係崩潰，這都是大人物們關心的事情，世界上像這樣的混亂都市還有很多，更加罪惡的地方也不在少數，誰還有閑心去關心世界和平？起碼蘇暢沒有。
16歲的蘇暢隻有一個願望，保護父母和她一家好好生活下去。
他以為他是個男子漢了，可以支撐起某些沉重了。或許心靈上是，但他的肩膀還太稚嫩。
第一年是楊阿姨，第二年是爸爸，第三年是常叔叔，第四年是媽媽。
動亂一共持續了四年，蘇暢和她以每年一個的速度失去了幾乎所有親人，換來了他們平安的長大。人性的光輝在上一刻還無比的黯淡，卻又在這一刻閃現出耀眼的光芒。
開始他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徒勞無力的掙紮了一段時間後，他告訴自己要好好活下去。活著，才能在那一刻來臨時替她死去。
或者是厭倦了，或者是上天也開始不忍。始終火光衝天的城市漸漸的歸於安靜，維和部隊終於進駐，人們紛紛從廢墟深處走出，警惕著畏懼著，開始重建。
時光倥傯，這一建，又是四年。
這一切，埋藏在蘇暢的心裏已經很久很久。
每當夜深人靜時回想當年，蘇暢的臉上都會掛起淡淡的笑，然後或許肆無忌憚地哭，也或許越笑越溫暖堅定。
已過世的媽媽告訴過他，男人隻能笑著流淚。不敢正視過去就意味著背叛，他發過誓，會過得更幸福。
不自卑，不抱怨，不放縱，不墮落。
生命的意義還有很多，真正失去過的人才懂得。
蘇暢無疑是懂得的人，所以盡管經曆了那麽多痛，背負著那樣的沉重，他仍舊能笑著且行且吟。
“願我來世，得菩提時，身如琉璃，內外明徹，淨無瑕穢。願我來世，身如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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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的空氣很好，並且看不清汙濁。一個人走在空曠的路上，蘇暢越來越開心、越來越輕鬆，直到身旁停了輛車。
林紫已經驅車跟在他後麵很長時間了。她對這個獨自走在路上的男人很好奇，這種好奇已經產生很久，從蘇暢剛剛搬到她家旁邊開始。
每天清晨，林紫在鍛煉的時候都能看到他。開始以為又是一個無聊的色狼，為了引起她的注意所以才裝模作樣的起早跑步。
但很快她發現是自己太緊張了，他甚至從來沒有抬頭看過她一眼。隻是每天傻傻地跑幾步路，然後回到他家那個同樣傻傻的練武場——姑且就把那個隻長草的小花園叫做練武場吧——揮動匕首，累得死狗一樣回家，然後一整天不見人影。
本地人，經曆過那次動亂僥幸不死，現在是《新世紀》的職業玩家，剛剛賺到錢買的別墅，很勤奮，運氣不錯，恩、還……很帥。
這就是在今天以前，林紫對於蘇暢的所有印象。談不上喜歡討厭，談不上多深刻——除了他胸膛上那個觸目驚心的傷口，再沒有什麽能讓她在無聊時想起這個人了，隻是碰巧住在相鄰別墅的一個陌生人，和路上偶遇擦肩而過的甲乙丙丁沒什麽兩樣。
但從剛剛開始，一切都不同了。
她本來應邀去參加一個姐妹的接風宴，出門時遠遠的看到蘇暢孤身前行，這是她第一次在清晨以外的時間看到蘇暢，女人天性中的好奇迅速壓過了一切，她鬼使神差般地熄了車燈，慢慢地跟了上去。
從開始的悲傷沉重一直到後來的輕快灑脫，難以想像一個背影就讓她讀懂了那麽多，更難以想像的是那一句“願我來世，身如琉璃”，從這樣一個有故事的男人口裏吟出，會讓她的心緒如此激蕩。她突然覺得，也許世界上真的有那麽一種東西，叫做緣分。
在這一刻，她忘記了兩個人根本就生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於是再一次鬼使神差地，她停了車。
“去市區嗎？我可以載你一程。”
林紫很緊張，她不明白，自己這是怎麽了。
蘇暢很意外，現實世界裏，他已經很久沒有受到過這麽友善的對待了。
“謝謝。”猶豫了一下，蘇暢坐進了副駕駛，對著林紫漂亮的笑了笑。
他笑起來真漂亮。。。林紫有點失神，很短暫。為了掩飾，她手忙腳亂地重新發動了車子，車身猛地一顫才開始緩緩前進。
蘇暢舒服地靠在了椅背上，似是對她的菜鳥行為毫無所覺，林紫對他的好感立即又上去了一截。
“我叫林紫，你的鄰居。看到你自己在路上走，覺得也許能幫上點忙，所以就冒昧地招呼你上來了。”林紫畢竟是精英級的女孩子，很快就控製住了自己的情緒，笑著向蘇暢介紹起了自己。
“我是蘇暢。沒想到運氣不錯，會遇到一個這樣好心的鄰居。說起來真要謝謝你，不然我還要一個人走很遠。”
“不用太客氣了，平時在這裏住的人不多，整天孤零零的真是很沒意思，難得碰到鄰居可以聊聊天，我也很開心。”
林紫這話看似無意，但著實透露了不少訊息，又是人少又是寂寞的，換個心眼兒歪點的指不定就想哪去了。林紫說完這話心裏也覺得別扭了，就是想暗示他以後可以多聊聊天而已，怎麽一出口就變成這種效果了呢？
當然，蘇暢一點感覺都沒有，隻把這些當客套話了。但一向慎言慎行的他還是沒有接過這個話頭，隻是理解的笑了笑。
這下可難壞了林紫，在和男士在一起的場合，很少有由她來尋找話題的時候，於是當她習慣了麵帶微笑去應對滔滔不絕之後，就突然不知道該怎麽應對麵帶微笑了——總不能讓她也學那些人的滔滔不絕吧？這年頭，越是精英級的女孩子越不擅長和男人搭訕。
林紫絞盡腦汁考慮著該怎麽開口，才會不冒昧又能引起他的談興，蘇暢幹脆在考慮一會做什麽去，車廂裏一時間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我到了。”
打破沉默的是蘇暢，看到前麵熱鬧的夜市一條街，他很快安排好了自己的行程。先去回味一下大排擋的烤肉，喝點小酒看看星星，然後找地方睡覺，睡醒了就去買車、買衣服，或許照相也或許先不照——離那一天還很遠，不必著急。
想法很美妙，蘇暢迫不及待地下了車，微笑著向這個好心的鄰居揮手道別：“謝謝你載我，再見。”
林紫傻傻地停車，傻傻地跟他說再見，傻傻地看著他又衝自己漂亮的笑，待蘇暢走遠才傻傻地發現，自己還什麽都沒有問呢……
一臉落落表情的林紫停好車，進入了濱海酒店的VIP包廂，裏麵已經有三個女孩子在等候了。
“林紫，怎麽才到啊？我們都等你半天了。”
“就是就是。哇！常雨姐，你看她這一臉花癡樣，像不像深閨怨婦？”
“死丫頭，誰怨了？你別跑！”
林紫被朋友逗得又羞又氣，馬上放下了心事，和她的朋友打鬧起來。
沙發上，一個白衣勝雪素靜如蘭的女子，笑盈盈的看著她們嬉鬧，美得不可方物，眼波卻柔柔渺渺，似已穿越了千裏千年。
心中沮喪的林紫和正在開懷大嚼的蘇暢，要到很久以後才會知道，他們今天錯過了什麽。
如果林紫不那麽靦腆，蘇暢不那麽懶散，兩個人隨便聊聊天，那麽或許一切都會不同。
命運在這一刻分出了無數條岔路，蘇暢仍舊懵懂的原路前行。
如此，才有了日後那許多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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