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軍裝少年

第32章 軍裝少年 飛庫網

此時,夏小洛正捧著一本《東周列國誌》看得津津有味,而屈小元則沉浸在《魯濱遜漂流記》的彪悍故事之中。

他很向往主人公在孤島上雖然困難但很自由的生活,之前,夏小洛拖他來看書的時候,他死活不願意,現在則慢慢體會到讀書的樂趣。

《東周列國誌》是一本故事情節非常刺激殘酷的書,大概因為先秦的人民還沒有經過孔孟之道的教化,尚未有漢代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影響,民風顯得異常彪悍,為了王位,可以弑兄、弑父、弑母,渾不顧三綱五常,夏小洛看得心驚膽顫。

屈小元道:“沒意思,魯濱遜看完了,沒勁。”他看完一本書,如同和書裏的世界訣別一樣,竟然有幾分不舍。

“你們要無聊啊,可以去三樓讀者俱樂部去,那裏有好多中學生呢。”

女營業員善意的提醒道。

“讀者俱樂部?有什麽好玩的?”夏小洛問道。

“同齡人多一些,他們經常在一起討論文學詩歌啊,什麽的……”女營業員端起罐頭瓶裝的菊花茶喝了一口。

夏小洛想起來,九十年代初正式曆經了80年代的“傷痕”、“反思”、“改革”、“多元化”等文學思潮之後,普通民眾對文學的熱情空前高漲。

顧城的那句“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他來尋找光明”幾乎每個識字的人都能背出來,以舒婷為代表的朦朧詩撒嬌派的詩歌更是柔化了一代人的心腸。

那時候文學青年可是一個褒義詞,寫首朦朧詩,彈個小吉他,那可是勾搭文學女青年的利器。

夏小洛衝屈小元道:“上去看看,不好玩,我們再撤唄。”

兩人來到圖書館三樓,果然看到一個房間的木門上麵鑲嵌著的一塊銘牌,上麵寫著“讀者俱樂部”。

嘿,三樓充當了新華書店的倉庫,一般人很難到這個地方來,誰能想到這裏還別有洞天?但是,在一樓大廳處沒有一點跡象可以看出這裏還有個讀者俱樂部。

可見這新華書店的主管領導還真是沒有多少經營頭腦,或者在僵硬的體製下,根本沒有改善經營狀況的內在動機。

兩人在門口張望一下,隻見裏麵坐著十多個年輕的男女生,正在討論著什麽東西。

一個穿著白色襯衫的男生,道:“大家以文會友,討論了幾天文學,彼此都有很大的收獲,不若我們來個鬥詩,玩一把怎樣?”

說話的叫馮雲山,是洛水縣第一高中高二的學生,也是校廣播站的站長,有很多文章發表在《男生女生》、《中學生閱讀》之類的雜誌上,在洛水縣中學生中算是個頗有點名氣的人,很受女生歡迎。

他和幾個男女生坐在桌子的一側,對麵的則是兩個男生,一個是十七八歲的樣子,留著幹淨的小平頭,另外一個年齡明顯偏小,十多歲的樣子,兩人都穿著綠色軍裝體恤衫。

明顯是成年人穿的服裝改小的,饒是改過,也略微顯得肥大,不過在這溽熱難當的夏天,倒也通風散熱,頗為合適。

那個十來歲的小子,小鼻子一皺,翻著眼,道:“嘿,這小縣城,還能有幾個像樣的人物?爺就不信了,比寫詩,能嚇死你丫的,哥,隨便寫幾篇,逗丫挺的玩玩。”

一嘴的京味兒,更有一種睥睨天下不可一世之感,和他小小的年齡委實不相稱。

“小武,你閉嘴,中原地區人傑地靈,藏龍臥虎,你不要小小年紀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爺爺怎麽教導我們的?勞謙虛己,則附之者眾;驕慢倨傲,則去之者多。”

左邊的軍裝少年道。

小男孩一臉的驕橫之色消失無蹤,頹然坐到椅子上,顯然對這軍裝少年頗為忌憚,不再多言。

軍裝少年道:“雲山,王國維在《人間詞話》開篇中說‘詞以境界為最上。有境界,則自成高格,自有名句’,但是境界這種東西是世界上最難判斷的東西,我們鬥詩其實也難以分出高下,何必呢?”

馮雲山這段時間和軍裝少年談論了幾天文學,觀點和他多有衝突。

這軍裝少年似乎眼高於頂,對國內文學界評價很低,對馮雲山的偶像點評得不留情麵,至於文學觀點兩人又迥然不同,軍裝少年主張文章需要有趣,娛人娛己而已,而馮雲山則認為文章應該文以載道,教化世人。

兩人爭論了好幾天,最後軍裝少年舉手投降,但是這更讓馮雲山感覺屈辱,感覺他隻是不屑於和自己爭論。

今天馮雲山找來了洛水縣初高中所有愛好文學的青少年,更請來了校廣播站的一號筆杆子、洛水縣第一高中的才女楚秀菡來壓陣。

楚秀菡的詩詞文章不在他之下,不過行事低調,從來不張揚,偷偷用筆名寫文章掙稿費,知道的人不多,可是其才華絕對在馮雲山之上。

這時候,楚秀菡輕聲慢語地道:“雲山說‘鬥詩’,言過其實了,大家也就娛樂一下,也可讓對方雅正。我們這個小縣城,懂文學的不多,你從北京來,水平肯定低不了,還望你不吝賜教。”

這幾句話說得極其得體,姿態也放得極低,把剛才劍拔弩張的氛圍化解於無形之中,好像這場“鬥詩”大會變得其樂融融了。

楚秀菡著著門外的夏小洛和屈小元坐著,聽她聲音柔和無比,但有一種讓人不容反駁的力量。

軍裝少年微微一笑,道:“秀菡,說得好,我們就玩一下吧。”

夏小洛一聽鬥詩,而且貌似是來自北京的二人,與本地的幾個文學青年彼此不服氣,頗有幾分劍拔弩張的緊張意味,心道,這詩歌我可玩不來,要想剽竊幾首詩歌,90年代初到後世的2011年,除了“梨花體”因為被韓少罵過而爆得大名外,自己還真沒見過幾首能記得住的詩歌。

真正優秀的詩歌,都出現在80年代,在座的這些人都耳熟能詳,自己根本沒有剽竊的機會。

夏小洛衝屈小元使了個臉色,那意思是:“撤吧。”

屈小元早就想溜走了,打架還可以,“鬥詩”——有什麽鬥的?

兩人正要移步走開,不料一個聲音卻想起——“外麵的朋友,站了那麽久,為什麽不進來?”正是軍裝少年開了腔。

楚秀菡一幫人齊刷刷地回過頭來望向二人。

一位絕美的少女映入夏小洛的眼簾。

隻見楚秀菡一雙妙目如同兩顆漆黑的寶石一樣,閃爍著奪人心魄的光芒,秀氣的鼻子有著柔和的弧度,嘴巴小巧紅潤,白雪一般的肌膚上滲出細細的汗珠,在炎熱的夏日裏反倒給人一陣清涼的感覺,真可謂冰肌玉膚。

一襲樸素的碎花裙子包裹著清秀如同小樹一般充滿活力的提拔身軀,卻和二十一世紀很流行的波西米亞風格很相似。

纖纖玉足上掛著一雙麻布材質的拖鞋,給人一種慵懶閑適的感覺。

她目光掃了一下夏小洛二人,仿佛掃過一棟沒有任何生命力的庸常植物一般,沒有絲毫停留,回過頭去。

夏小洛本來要走,可是感覺她無視的眼神,不知道為何,卻邁著步子走了進來,遠遠地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道:“我不懂詩歌,我坐旁邊聽可以麽?”

軍裝少年衝他微微一笑,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道:“你坐在這邊也可以的,坐得下。”

夏小洛微微一笑:“不用了。“

楚秀菡和馮雲山見兩個不相幹的人進來,他們倆心中煩躁,冷冷地瞥了夏小洛和屈小元一眼。

他們其實是憋了一股勁兒,想從詩詞歌賦上打敗這個來自北京的少年,這幾天和這少年的交流,讓他們對這個男生非常反感,他眼高於頂,國內學者、作家在他眼裏沒一個看得眼裏。

前幾日,談起剛剛以《平凡的世界》一書獲得矛盾文學獎的陝西作家路遙,軍裝少年說:“我覺得路遙就是一文盲,他的寫作永遠停留在感性,而沒有理性,比如《人生》中高家林的悲劇,是用人體製和戶籍製度,勞動力不能得到自由流轉造成的,而不是簡單的現代陳世美。而他筆下的人物沒有超越時代穿透曆史的力量,不是平凡的人生,而是平庸的人生。”

要知道,路遙在80、90年代可以說是一代人的精神教父,《平凡的世界》一書,感動了無數的人,也激勵了無數的人。

他這樣貶低路遙,可謂“大逆不道”。

在眾人訝異乃至痛恨鄙視的目光中,軍裝少年不動聲色,神態自若地道:“路遙根本就不像世人所覺得那樣對農民多麽熱愛,他內心是鄙薄農業渴望工業文明的,比如我印象深刻的一句在《平凡的世界》裏,田曉霞讓孫少平喝水,孫少平說,我不渴。路遙在後麵加了一句‘像個農民’。”

馮雲山則非常欣賞路遙,他反駁了一句:“你先寫出超越《平凡的世界》那樣的小說,再批評他吧。”

誰知道軍裝少年絲毫沒有被激怒,而是淡淡地說:“評價一顆雞蛋的味道,未必一定要親自生出一顆雞蛋才有資格吧?”

這個比喻讓馮雲山無法反駁。

今天可是要見個真章,是騾子是馬牽出來溜溜了。

楚秀菡雖然表麵淡定,其實對自己的才華非常自信,乃至是自負,自認為詩詞歌賦方麵的聰明才智,沒有幾個人能超越過她,更迫不及待地想和軍裝少年比試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