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第四章

第二天早晨,林絹猶豫了再三,然後用抱歉的口吻告訴我,她恐怕她不得不在這地方繼續逗留幾天。這話讓我不由自主想起了昨晚看到的那幕。我沒把它挑明,雖然它讓我感到吃驚和疑惑。

“然後,有可能這幾天整個的白天你都得一個人留在這裏,有沒有關係寶珠?你對北京不熟,我又沒辦法帶著你去周銘那裏。”

“我想沒關係。”我幹巴巴地回答。事實上我根本不想留在這裏,她說過隻住一個晚上的,可是那個叫周林的男人的出現改變了她的決定。

“走吧我們去吃早餐,”我的回答讓她鬆了口氣,她走過來拉著我出房門:“我跟你說過沒有,本新伯的廚藝是一流的,他可以讓你嚐到地道的老北京風味。”

“沒有。”可能我的聲音裏那種不舒服的音調明顯了點,林絹看了我一眼,然後拍拍我的肩膀:“就算是再幫我個忙,好人,你知道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好吧,我們走。”

可是沒想到就在去吃早飯的路上,我和林絹會碰到一件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那時候我們已經快到吃飯的地方了,那間坐落在外院的很寬敞的堂屋。差不多還離著兩道門,我們突然聽見隔壁牆裏傳出來一聲尖叫。

叫聲很淒厲,像是一個受了極度驚駭的女人歇斯底裏出來的,這把我們兩人同時都給嚇了一跳。正相互看了一眼,裏頭緊接著又一聲尖叫聲傳出,我想是不是出事了,當下一把抓住林絹的手推開牆邊小門朝那間庭院裏奔了進去。誰想剛跑到那個滿是雜草的小庭院,卻覺自己是一頭紮進了一圈人堆裏。

一院子的人,或者站或者坐,全都保持著絕對的安靜圍著幾台嗡嗡作響的機器。正中央那個女人還在叫著,不過這會兒她叫的完全沒剛才那麽真實嚇人了,事實上要是換成我對著一隻擱在架子上的籃球這麽尖叫,我連最起碼的這點虛假的叫聲也不出來。這也太搞笑了……

“卡卡卡!!!”還在傻看著,高台上那個紮著頭亂蓬蓬灰長的大胡子男人把手裏一卷紙拍得啪啪作響,一邊低頭衝著底下那個再叫不出來的女人大聲道。然後一轉頭兩隻眼盯著我和林絹,像在看著兩隻不識好歹撞進了奶酪盆的耗子。

真尷尬,因為這同時周圍所有人的目光也都在盯著我們兩個看,包括那個還對著籃球張大了嘴的女演員。她的臉讓我覺得很眼熟,等想起來是最近某個連續劇裏正當紅的女主角時,那個大胡子男人已經從攝象機邊的高台上跳了下來,幾步走到我和林絹的身邊,眉頭皺得很緊:“有沒有搞錯??沒看到外麵貼的告示??”

“沒有。”我下意識朝後退開了點回答。這男人像隻怒氣衝衝的獅子。

“見鬼!你們什麽人?這宅子裏的??沒人告訴過你們這裏白天不可以進來嗎??”

“……沒有。”總算反應過來了這是怎麽回事,原來這老宅子被電影公司租了場地在拍戲,而我們的闖入幹擾了他們的拍攝進度。難怪他像隻怒的獅子,聽說電影膠片和場地租金是筆不小的開支。“真抱歉,我們馬上走。”趕緊賠著笑補充了一句,我拉著林絹朝後退,在那個大胡子男人不耐的目光下。

要不是身後有人過來把我們朝邊上引了引,我差點撞到身後的牆,那個好心的人因此一直把我們送到了拍攝場外。關上門時他有些歉然地朝我們笑了笑:“不好意思,導演脾氣比較急,請不要在意。順便麻煩你們和別人說一下,這裏沒事不要隨便出入,可以麽。”

我點點頭,覺得眼前有點絢,因為這實在是個讓人很絢目的男孩。直到門合上林絹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被她眼裏閃閃的光給嚇了一跳。

“寶珠,剛才他居然和我們說話了。”她道,聲音有點微微的抖。

“誰?”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那個人,那個送我們出來的人,你居然沒認出他來嗎小白,他是靳雨澤啊!靳雨澤!”

“啊……”我想我的嘴巴一定張得能吞下一隻球。靳雨澤,我居然和他說過話卻沒有反應過來他是誰,但也難怪的,本人和電影雜誌上或多或少總有點區別,之前那個讓人感到絢目的男孩,他是最近紅得紫紫到黑的偶像明星靳雨澤。

早飯是本新伯做的,林絹說得沒有誇張,他的手藝的確好得讓人回味無窮。但我沒看到他的妻子——那天晚上那個個子小小,衣著整潔的老太太。我想可能她是個不怎麽愛拋頭露麵的老派女人。也沒看到周林,這正合我意,昨晚那一幕讓我對他有種說不出的奇怪感覺,如果他真的出現在這裏,我想我肯定會吃不下早飯。所幸他沒來,所幸。我不知道自己在這地方還會再用到多少次這個“所幸”。

吃過飯林絹一個人走了,她要去看周銘,並且答應會盡早趕回來和我在一起。我覺得她在做出那種保證的時候就像把我當成個三歲小孩子,其實她完全沒必要這樣,我並不是個能被陌生環境給壓抑到的小孩。可是誰想她離開後不到五分鍾,我就覺自己確實被這環境給壓抑到了,幾乎無可抗拒。

當這間偌大的廳堂隻剩下我一個人之後,我覺麵對著一桌子噴香的早點我居然一點胃口都沒了,之前我還恨不得不管自己的腰圍再吃上一塊糕餅什麽的,可是她一離開我卻什麽也吃不下了,空氣裏似乎一瞬間沒了早點的香味,充斥在我鼻子裏的是一股被這老房子埋藏了不知多少個年頭的黴濕,還有一種淡淡的類似某種脂粉的甜香味,這氣味讓我食欲盡失。

我想我知道這味道是怎麽回事。

周圍全是一些冰冷而精美的家具,散著陳年木頭特有的味道,而那種脂粉香就是隱在這些味道裏似有若無地散出來的。聽說木頭能儲存氣味,它們可能在很久以前,那些太太小姐們塗著噴香的脂粉在這裏打牌說笑的年代,就把這些清冷的甜香給儲存下來了,像台忠實的老照相機。於是一個人坐在那張紫紅色的圓桌前,我就好象坐在一堆活色生香的幽靈間,我猜沒一個人會在這樣一種狀態下還能把東西吃得津津有味,至少我不行。

幸而這狀況很快就被打破了,因為那些陸續進來用早飯的劇組成員,同時帶來的還有濃烈的煙草味和笑鬧,那是一群精力充沛並且熱鬧快活的人們。

不得不說真的很佩服他們的敬業精神,他們居然在還沒吃早飯的情形下就開始拍攝。不過後來才知道那是因為本新伯年紀大了起不了那麽早做飯,而他們的戲又需要清晨的場景。

扯了幾句話更熟悉了一些之後,他們同我的話就更多了一些,他們開始給我聊他們拍戲的趣事,還有關於他們拍攝的這出戲。這是一出關於清朝時期的鬼戲,聽上去就讓人很感興趣,而且這宅子相當適合他們的電影,能有什麽地方比這個百歲高齡的老宅子更適合一部清朝的鬼片呢,它本身就充滿了森森的鬼氣。甚至不需要劇組再額外花錢去布置道具。

“基本上能省下一大筆開銷,雖然這裏的租金也不便宜。”說這話的是劇組裏最胖的一個男人,他是道具師,說話時他正在啃肉包子,並且一邊在撥弄著手邊一堆爛泥似的道具。他們說那是人的內髒,我覺得那就像一塊塊搗爛了再摻進某種塊狀物的咖啡色糨糊,我真佩服他在麵對著這樣一堆東西的時候怎麽還有胃口去吞那些爬著油膩膩汁水的包子。

跟這些人扯著話的時候,始終沒看到導演和幾個主要演員進來,他們說那是因為這些人是有專門地方吃飯的,就是指小灶。這讓我有點失望,我本想趁這機會找兩個主角簽名的,這簽名至少可以讓我隔壁的兩個小孩在暑假免費給我打工一個月。而且這些人晚上也不住在這裏,這也就是為什麽昨晚沒感到有別人住在這裏的原因,雖然他們出了很高的價錢租了這裏部分的房子,但整個劇組並不住在這裏,這讓我更加失望,原本還以為他們晚上是住在這裏的,那會讓這片老宅子死氣沉沉的夜晚變得有趣的多,但他們並不住,他們住在離這地方一小時車程的星級飯店裏。

“誰會願意住在這種地方,”在得知我不是這房子的主人後一個工作人員聳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