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第二章

眼前這片大宅看上去至少有百多年曆史了,在雨裏看著它時,一度有種穿越時空到了幾十年前,甚至更早些年代的感覺。它看上去那麽龐大而老舊,像件放在博物館裏的古董,而它卻是屬於私人的,這片深得不知道有幾重大門幾座廂房的大宅院屬於林絹的情人周銘。據說,它是他太爺爺年輕時候從某個落魄王爺手裏買下來的,其中似乎還有些典故,在這之前聽林絹說起過,不過我聽過就忘,一直都沒把它當過真。

相距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這片叫做易園的大宅坐落在北京朝陽區的郊外。而從機場到易園這麽長的一段時間裏,林絹始終沒有開過口,隻是大口大口吸著煙,對司機時不時從反光鏡裏投過來的視線視而不見。一直到出車門,我聽見司機低低咒了聲:德行!

我想她應該沒聽見,車外在下著雨,她卻沒感覺似的倒退了一步在行李箱上坐了好一會兒,似乎在想著什麽,兩隻眼盯著前麵不遠處那道雕著花的大門怔怔地出神。我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興許是周銘,確實那個男人身上生的事對於林絹來說,是憂心忡忡的,但也不應該是在這裏,天大的事進屋裏去考慮也不遲的,這雨下得太大了,隻不過一會兒工夫已經把我們倆給淋得都濕透,我更關心我們什麽時候可以進去。

“我不太喜歡這房子,”半晌終於聽見她開口,我抹了把臉朝她看了一眼。她在按她的打火機,連著幾下沒能把它點燃,這讓她看上去更加煩躁:“總覺得它死氣沉沉的,像塊長滿了青苔的爛木頭,”

不可否認,這一片房子看上去確實很舊,不過還不至於像她說的那樣是堆爛木頭。所以我沒吭聲,隻是繼續望著她。

“你看看這門,寶珠,還有裏麵那些老房子。連聞上去的味道也是這樣,又臭又濕,真不知道周銘他為什麽還能一直住在這裏,他總喜歡這些老掉牙的東西。”

“除了你。”

聽我這麽一說她抬眼看了看我,嫣然一笑:“對,除了我。”

周銘是這片老宅子的主人,也是長時間以來一直被林絹稱作“老公”的那個男人,一直以來我對他的了解僅限於他是個珠寶商、他比林絹大二十歲、他很忙。直到今天被林絹帶到他的家,我覺其實他和我想象中的有那麽點不一樣。因為至少在我的想象裏,這樣一個養著情人,忙著交際並且年紀還不算太老的商人,他是不大會住在這種又複雜,又老得年齡可以當他爺爺的房子裏的。

“吱呀……”再次打量著那扇刻著模糊花紋的古老大門時,它突然開了,裏麵突兀出現的那張滿是褶子的臉讓我冷不丁地被嚇了一跳。而對方也似乎吃了一驚,輕吸了口氣,半晌狐疑的目光從我臉上滑到林絹身上,隨即那張皺巴巴的老臉擠出絲有點僵硬的笑:“林小姐,您來了啊……”

“嗯,”見到那老頭從裏麵出來林絹總算從行李箱上站了起來,似乎從鼻子裏長長出了一口氣,她拖起了行李回頭對我道:“寶珠,這是老周家管事的本新伯,本新伯,有地方睡麽,太晚不想找旅館了,能不能在這裏先住一晚。”

“小姐看您說的,周先生吩咐過了,小姐過來的話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一晚吧,我在這裏也睡不慣。”

“小姐這是嫌棄我們這些老家夥弄出來的被褥髒嗎。”

“哎喲本新伯,您損我呢……對了,老周情況怎麽樣。”

“還不清楚,人一直都沒回來過。”

“明天一早我去看看他。”

“勞小姐費心了。”

“應該的……”

一路說著,我跟在他們倆身後走進大宅門,門在我進屋後不久咯嗒聲關上,我回頭看了看,原來關門的是個和本新伯差不多年紀的的老太太,個子小小的,穿著一身素色的衣服,所以進門時並沒有注意她是不是在附近。我猜想她也許是本新伯的愛人,關上門她就回到邊上的門房裏去了,進去後似乎探頭朝我們方向看了一眼,撞見我的目光隨即退了進去,而我從進了正院後開始,就被周圍這種老北京風味濃重的四合院給吸引住了,於是也就沒再留意那個老太太的行蹤。

跟林絹說得一樣,這片老宅子不單外表,裏麵的空氣也是死氣沉沉的,帶著種長滿了青苔的爛木頭的味道。一路跟著本新伯的身影穿過那些幽黑的長廊,它們是做在屋子外頭的,很精致,凳子和廊簷都是鏤空的木雕花,底下方磚板的路在手電照射下折著熒熒的光。但廊外天井裏雜草橫生,都快爬進走廊了,從廊簷上還垂下來不少長長的藤蔓,也不知道有多久沒被打理過,這些東搖西晃的東西,夜色下好象女人長長的頭,被雨水打得沙沙做響,時不時一些更急促的聲音從上頭竄過,總讓人錯覺有什麽東西在屋簷上走似的。

不過住的地方倒也安逸。

跟著老人穿過了正堂和兩道垂花門,他在一處兩開門的院子裏打開了其中一扇門指給林絹。門裏的燈很老了,配著那種二十年前幾乎家家都用的像朵喇叭花似的燈罩,打開後閃了半天才亮堂起來。不過周圍陳設卻是相當奢華。進門一道屏風,隱約能看到裏頭一張從頭到腳被無數福壽吉祥圖案給環繞著的大床,床上還掛著兩重半月形的床帳,就像紅樓夢裏那些少爺小姐們睡的那種。邊上一台櫃子一張梳妝台,上麵也刻著相同的圖案,在燈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一種類似有機玻璃似的光。所有這些富麗堂皇的家什都是紅木的,很好看,雖然我本身並不喜歡紅木。

一來覺得它色澤有點陰冷,二來大凡現代工藝打造出來的紅木家具,無論用哪種紅木製造,感覺總是很奇怪,有種十七八歲少女穿著我姥姥那輩人衣服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