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過去(一)
第四章 過去(一)
枯木,怪石,荒山。
這便是柳婧與莫長歌二人來此所見到的的景象。
柳婧很清楚莫長歌到底為什麽會來到這裏,也很清楚他又為什麽會將她帶來,但她卻不想輕易如了他的願,一路上隻做好奇狀,將荒山附近的東西都瞧了個遍,這才在莫長歌按捺的不耐中來到一處山洞前。
“哎呀!這是什麽啊?”
當柳婧撥開山洞前層層如鐵般堅硬的灌木後,一股如同腐屍般的惡臭頓時撲麵而來。
柳婧用袖掩住鼻子,輕呼一聲,轉瞬躲到了莫長歌的身後,厭惡而不滿地嘟囔道:“真臭!”
莫長歌笑著,安撫地拍了拍柳婧的手,目光卻在此時透露出掩不住的狂熱。
——就是這裏了!
拿到魔道天級至寶九轉噬心魔錄的通行證……那幻音符——就在這裏了!
瞧見莫長歌的神色,柳婧頓時就不高興了。
她心念一轉,存心要給莫長歌添堵,頓時目光向山洞內一探,而後拉住莫長歌的手,掉頭便走,道:“我們快走吧,長歌,你瞧洞內那麽多的屍體,也不知這洞裏究竟有什麽……我們還是暫且避一避,待我稟告師尊後再做打算吧!”
——這個蠢女人!
莫長歌聞言,心中一驚,趕緊拉住柳婧的手,道:“等等!”
“怎麽了?”柳婧疑惑地轉回頭。
莫長歌微微一笑,不過瞬間就想到了應對之法,溫聲道:“柳姑娘,若你準備去稟告師尊,還望給我點時間,待我離開幻音穀可好?”
柳婧一怔,臉色微微漲紅,焦急地抓住莫長歌的手,道:“你怎的又要走了?”
莫長歌溫柔道:“你師尊身為金丹期的大能,若他來了怎會注意不到幻音穀中的我呢?若到時他對我發怒也就罷了,若他再遷怒於你,那我又怎麽舍得?”
柳婧的臉瞬間紅到耳根,麵上一片害羞之色,心中卻是冷笑連連。
——可真是好口才啊!
柳婧點到為止,也不再過多發表自己的意見,隻裝做一副被愛情衝昏了頭腦的傻模樣,就這樣在莫長歌的花言巧語之下隨他進了山洞。
但兩人沒想到的是——或者說莫長歌沒想到的是——就在他們踏入山洞的那一瞬間,兩人眼前的景色瞬間變了個模樣。
距離師父離開那一天,已經有月餘了。
而謝世瑜也在小院裏坐了月餘了……唔,或許也不能全說是在“坐著”吧。
早起,練劍,投喂阿花,幫村民種地澆水,練劍,繼續投喂阿花,一個上午便過去了。
下午,練劍,被嫌煩的阿花追著到處逃竄,拿鄰居家好心娃娃的糖葫蘆來賄賂阿花,繼續練劍,然後一個下午便過去了。
晚上,他把一切都收拾好,然後跟阿花一坐一蹲在村門口丈餘高的青石上,巴巴地瞧著村口那條青石路的盡頭,期盼能夠見到一個一頭白發的女人的回來。
——師父,你快回來吧,快來救命啊,阿花最近脾氣越來越壞了,糖葫蘆哄不住它了!!
謝世瑜內心各種苦逼。
也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謝世瑜心中的呐喊,這一天,村口那條青石路的盡頭,終於慢慢走來了一個人。
那人穿著雪色的長袍,有著雪色的長發。
謝世瑜詫異地瞧著那人,隻見如水的月色下,不知從何而來的冷風拂動了那人的長發,鼓蕩起她的衣袍,讓她的長發與衣袍糾纏在一起。但就算是這般纏綿之意,也抵不過那人身上如同高山之雪般淩冽冰冷的氣息。
她一步步向著這個村子走來,謝世瑜恍惚間瞧見她每一步踏下,似乎都有蓮花在她腳下徐徐盛開,但待到他仔細瞧去後,卻又什麽都沒能瞧見。
謝世瑜的嘴越張越大,他伸出手來,用力擦了擦眼,再擦擦,繼續擦。
開玩笑吧?他的師父怎麽可能這麽高冷!
更何況那人懷裏抱著的是嬰兒吧?
他的師父究竟是出門做什麽了啊?!莫非是去拐騙人家家裏的孩子了麽?!
——仔細想想那個隻是臉上高冷實際上各種不靠譜的醉鬼好像真的有可能這麽做……
謝世瑜心中惶惶,隻覺得自己受到了良心的譴責。
他感到他的心好痛!
痛——!
謝世瑜歎息一聲,看著用牙齒掛在他肩上的阿花,無奈道:“阿花,不要咬了,我不是吃的。”
阿花鄙視地看了謝世瑜一眼,一尾巴飛速地抽在謝世瑜的臉上,然後跳到一邊,慢條斯理地舔著自己的爪子。
係統“嘶”了一聲,道:“這丫挺囂張啊!”
謝世瑜在心裏默默點頭。
係統在謝世瑜腦子裏一個勁兒地蹦躂,痛數阿花的種種“罪狀”,然後又轉而對謝世瑜說道:“快!快上!身為被我選中的注定要成為惡少的你,怎麽能夠被區區一隻喵星人給欺負?!快上!給我咬回去!!讓它見識見識我們新一代惡少的厲害!!!”
謝世瑜:“……謝謝不必了。”
就在係統不甘地在謝世瑜腦子裏一個勁兒地蹦躂的時候,那白衣白發的女人終於走到了近前。
而也就是這個時候,謝世瑜才終於瞧清這個女人其實並不是他的師父。
謝世瑜終於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師父她總算是把持住了最後的底線,沒有為了酒錢去拐騙別人家的小孩。
隻不過……
謝世瑜好奇地望向這個女人的麵容,而就是這樣一瞧,頓時又叫謝世瑜呆了呆。
並非是太過美麗,也並不是太過醜惡,而是——太過普通了。
除了那一雙秋波瀲灩的眼眸,這個女人分明隻不過是一個普通年輕女子的麵容罷了,普通得甚至讓人過目即忘。
謝世瑜直覺古怪,稍稍移開了自己的目光後,再在腦中回想這女子的麵容時,發現自己果然記不起這女子究竟是何模樣。
——真奇怪。
這懷抱著嬰兒的女人顯然並未聽到謝世瑜心裏的嘀咕,直直地向著村子走來,而謝世瑜除了方才那一會後,出於禮貌也沒有再直愣愣地瞧著這個女人。
眼看那人越走越近,就在即將擦肩而過的時候,那人突然道:“請問,這是何處?”
這人聲音清冷,如同清泉擊石,讓人感到說不出的好聽。
謝世瑜一怔,轉過頭來,“這是冀州附石村。”謝世瑜頓了頓,又道,“姑娘想要往何處去?”
那人隻是搖頭,沒有回答謝世瑜,而謝世瑜也不再自討沒趣,撇過了頭,繼續盯著青石路的盡頭,等著師父的回來。
“對了……”突然想起這村子晚上是不許陌生人出入的,謝世瑜趕忙掉頭想要喚住那女子,可就是這麽一轉頭,謝世瑜就愣住了。
“人……呢?”
泠泠月色之下,謝世瑜哪裏還能瞧見方才的那一女子?
直到現在,謝世瑜才驀然反應過來,他竟然自始至終都不曾聽到那女子的腳步聲。
若說謝世瑜是普通人也就罷了,可他到底曾兩次被靈力灌體,盡管現在身無靈力,但他究竟從本質上就已經與常人不同……這樣的他,竟然聽不到那人的腳步,也察覺不到那人的離去?
謝世瑜心中微冷,就怕那人並非好人,對這村子裏的人不利,頓時驀然起身,急急想要向村子裏走去。
可他才轉身踏出一步,一個略微疲憊的聲音就從他身後傳來道:“謝世瑜?這麽晚了,你還在外頭晃蕩什麽?”
謝世瑜一怔,而下一刻,他腳邊的阿花就嬌弱地喵了一聲,圓滾滾的身體撲向了他背後的那人。
“師……師父?”
狂喜還未湧上心頭,謝世瑜就想到方才那個古怪抱著嬰孩的女子,頓時急聲問道:“師父,你剛剛可瞧見了路過的那個抱著孩子,白色頭發的女子?她——”
無名氏皺眉,打斷了謝世瑜的話:“等等?什麽女子?”
“我一路走來,哪裏遇見過什麽人?”
謝世瑜一怔,抬頭看著這夜色。
分明此時已然入夏,但謝世瑜的背後竟在此時泛出了涼意。
“阿容啊……你怎麽就這麽走了啊?!你怎麽就忍心這麽拋下我們?你看看婧兒?她才隻有十歲啊!你怎麽舍得?你怎麽忍心?!”
撕心裂肺的哭聲在柳婧身前響起,柳婧愕然半晌,睜開眼,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然後抬起了自己的手。
——這是一雙屬於孩童的手。
雖然瘦了些,但卻柔軟,弱小,光滑……一看就是被人捧在手心,從來沒有幹過任何活的孩子。
柳婧仿佛看到了什麽新鮮東西一樣,將自己的手翻來覆去地看。
這……是她的手嗎?
這竟是她的手嗎?
是的,這是她的手。
這是屬於她第一世的、十歲時的手。
而眼前的這一切……
柳婧的目光抬起,緩緩掃過這簡陋的靈堂,一旁半新不舊的漆木椅子,台上黯淡的黑白照,周圍心不在焉的人們,最後定格在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男人身上。
——這男人是誰來著?
柳婧思索了一下,在這男人又爆出一聲驚天的哭喊時,才恍然想起這男人應當就是她第一世的繼父了。
而就在柳婧想起這件事的瞬間,一旁的竊竊私語也傳到了她的耳中。
“……你們看……那個小姑娘的媽死了她都不哭……”
“真是冷血……聽她繼父說,好像就是她把她媽氣死的……”
“唉,別說了……這柳容命苦了一輩子,好不容易在前兩年找到了劉文斌這麽好的男人,沒享幾天福就被她女兒給氣死了……”
“……要我說啊……這小鬼可真是天煞孤星的命……還沒出生就克死了她爸,現在又克死了她媽……”
“噓,我覺得這小鬼太古怪了,還是別說了……”
柳婧似笑非笑,目光甚至都沒有向那便掃去一眼,隻是直勾勾地瞧著那個名為劉文斌的男人。
而那些人那些話,不用想,她也知道是這個男人放出去的。
是她氣死了她媽?
那個男人倒是好意思張口便扯下這般謊話,也不知道他跟別的女人在她媽媽|的床上通奸被她媽媽撞破的那個時候,臉上究竟是什麽表情。
柳婧笑著,動了動腳,這才發現她是跪在地上的。
當年幼的她跪在這裏的時候,究竟是什麽心情呢?
誰還記得呢?
當她躲在門外,從門縫中看著那個男人帶著那人女人在她媽媽麵前耀武揚威,一句句真愛一句句成全氣死她媽媽|的時候,又是什麽心情呢?
哈,這一點都不重要了。
柳婧站起身來,臉上含著甜蜜的笑意,一步步走到劉文斌的麵前。
“爸爸。”她甜甜地說著,揉身依偎進了那個男人的懷裏,一雙柔軟如同孩童的手掐在了那個男人的脖子上。
“真討厭,為什麽你還要出現在我麵前呢?”
“不過……也不要緊。既然你都出現了,那就——”
“再死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