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賣個房都這麽難!

她們不是被命運裹挾,而是被心中的欲望裹挾。

欲望影響選擇,選擇決定命運。

2022年3月。

“姐,你那個房子我不要了,你趕緊將10萬塊錢訂金退給我。”

“你怎麽能出爾反爾,咱們都簽好合同了。”

“姐,我跟我家人商量了一下,我家人不同意。”

“你再考慮下,我們這個房子是自己裝修,用的都是好材料,地板都是實木的,櫃子自己裝的,你買了直接能入住。有些商家用劣質材料裝修的都比我們的售價貴,我們要不是著急出售,也就不是這個價位了,別家都標190萬。你再看咱這個光線,每個臥室的采光都很好。特別適合做婚房,你隻要貼個喜歡的壁紙就好了,不用再做裝修,要省多少事。那些商家裝修的,好多人把地板撬掉,又重新裝了,水電也走得不是很好。”

小夥似乎被說得有些心動了,剛強硬要退訂金的情緒緩和了下來。

“我再跟家人商量下吧!”

“你再商量下,你也可以帶家人來看一看房子,我隨時都在。”

“好的,姐。”

掛掉了電話,陳述心裏五味雜陳,跳樓可以一了百了,背後還有孩子、父母。活著吧,又太難。

她在手機上六神無主地翻找著,打開各種搜索軟件,都無法給她的處境給出一個正解的解。

小時候隻覺得考卷上的題難,長大才知道,人生這道沒有標準答案的題更難解。

她思來想去,再次撥通了房產中介的電話,向中介透露自己急於出售房子的意願,讓中介盡快聯係客戶來看房。

中介小妹的聲音極其甜美,這讓她焦慮的情緒暫時緩和了一點。

為了配合中介小妹妹的工作,她在抽屜裏翻出那把備用鑰匙,交給了中介小妹妹。當她將鑰匙交到小妹妹手上時,不光是將信任交給了她,而是將所有的希望都押到了她身上。

送完鑰匙,她回到房子,將房子衛生收拾了一遍,將不用的東西全部斷舍離。將自己舍不得用的那些代購香水,噴到屋子的各個角落,營造出房子主人注重生活品質的感覺,讓客戶在看房子的時候,對房子留下良好的印象。

麵對來看房子的每一組客戶,她都會態度友好地,麵帶微笑地接待,看中介沒有介紹到位的地方,她會適時地加入補充。

約客戶來看房隻是萬不得已的做法,最好的是讓交訂金的那個小夥買下房子,因為她再等不起一兩個月了,她正處於水深火熱的人間煉獄之中。

那10萬塊錢的訂金,她給孩子交學費花掉了一萬,還信用卡,打房貸花去了一萬,剩餘的還在弟弟那裏。

看著自己卡裏的五萬塊錢,那是她所有的積蓄,現在卻被凍結在賬戶裏,眼看著那個實實在在的數字存在著,卻取不出來。

牆上的複古鍾表,原本是她買來的裝飾品,從沒有指望用它來看時間,此刻卻用清晰響亮的時間提醒她:已經到了中午12點,一上午的時間已經消磨了。

仍然沒有等到小夥與家人商量的結果。她一邊期待著小夥的電話,一邊害怕著這個電話。

短短兩個月時間,她瘦了近二十斤。

像這樣被凍結賬戶的事情,她不敢向任何人傾訴,包括自己的父母。除了看房電話,她害怕接到任何親戚朋友的電話。

悶在心裏的事,像無法消化的食物,憋得胸悶氣短。

人常說四十不惑,她剛過了三十六歲的本命年,已接近不惑的年齡,為何麵對這道生活難題,全是疑惑。

乍暖還寒時節,她隨便套了一件上麵還掛著些許毛球的天藍色毛衣,素麵朝天地下了樓。

要換以前,她至少要塗上口紅,讓發白的嘴唇看上去有氣血,穿上得體的衣服才下樓,絕對不會允許自己以這樣的麵目去見人。

天氣晴好,但時不時吹過幾縷寒風,仍在警告人們,寒冷還未退去。樓下除了那幾個常年拾荒的老人,見不到幾個人。帶孩子的怕小孩子著涼窩在家裏,上班的現在還沒有到下班時間。這個時間點是小區裏每天最安靜的時候,不知從哪家的窗戶裏飄出幾股飯香。

盡管正是飯點,也勾不起陳述一點食欲。

她挑小區裏人不常去的犄角旮旯走著,生怕見著熟人,又要說一堆不痛不癢的寒暄。

小區裏的燈盞、迎春、小黃花都開了,在小區裏住了近五年的時間,她竟然沒有發現,小區裏的環境竟然這麽好,像個小花園。她摸著胸口反問自己以前都幹了些啥?

她邊走邊拍了一些靜物,隻有這些能讓她浮躁的心暫時安寧下來。

想到辛辛十餘年,一夜回到解放前,她的心底便湧出各種滋味:失落,不甘,隱痛。

她將小區院子裏的花花草草幾乎都拍了一遍,製成了一個影集,發了一個朋友圈,配上以下文字:

城南以南不再藍,城北以北不再美。城中從此不擁擠,城東以東皆成空。城西以西不再喜,從此心中再無你。

很多朋友都不明所以的點讚,隻有一個閱曆豐富的朋友小心翼翼地詢問她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她並沒有回複,她現在缺的不是安慰而是錢。

電話鈴突然響起,看到是買房那小夥的電話,陳述的心髒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連舌頭也變得大了起來。她抽打著僵硬的麵部肌肉,舌頭在嘴裏跳著一支操。

“喂······”她將這個字拖得很長,等待著小夥先開口。

“姐,我跟家人商量了,還是決定不要了。你趕快把錢給我退回來吧。你那個房子被抵押做二貸了,你當時沒有給我說清楚。”

陳述聽完後眼淚“撲嗽”滾落下來,那種絕望和無助,讓她有一種將手機扔出去的衝動,接著破口大罵一聲:他媽的。

但是她沒有,一個身處絕境的人,怎麽願意放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她語氣平和,字正腔圓地幫小夥分析著利害:“抵押貸款是沒有錯,我要成功出售肯定是要解押的,這個跟我有關係,跟你有什麽關係,你隻要保證房子正常過戶到你名下就行了,其他是我的事。再說了,我要不是這個原因,就不會著急賣,就不是這個價位了,你可以看下同比。另外,你當時跳過中介跟我聯係,按中介3%的抽成,我起碼給你省了有七萬塊錢的中介費。你自己看吧,我明天就把訂金轉給你。”

說完陳述就果斷的掛掉了電話。

人在身處絕境,孤立無援的時候,不知會逼出多少潛力。

掛掉電話的陳述,回想著剛才跟小夥的通話,都不敢相信那些話出自她口。邏輯清晰,直擊要害。

鬼知道,她方才是不是懷揣著一種決絕至極的心境,將自己的退路全然斬斷,鼓足勇氣,說出那番話。

已然身陷人生的幽穀深淵,四周的景致再黯淡,也不至於變黑。房屋,且讓它安然佇立,不為風雨所迫;個人賬戶,即便冰封如冬,亦是心中一絲未滅的燈火。命運若慈悲,賜我一線生機,我自當欣然以對;倘若它緊閉生門,我也要在這絕壁間,硬生生鑿出一條活路。生存,不過是一場與自己的殊死較量,既然已一無所有,又何懼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