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主仆
這一聲“蕭瑾安”的話音才落,鄭禮已經堅持不住地跪了下去,把頭砸得砰砰響。
“李家小爺饒命,小爺饒命啊,奴才衝撞了小爺,是奴才的不對,小爺千萬別氣壞了身子!!”
接著又是幾聲砰砰磕頭。
李樓風用的真真是訓狗的法子,他這幾巴掌可沒留力氣,以後鄭禮聽到“蕭瑾安”三個字,臉上的肉會比他自己先作出反應。
禦侍長不想再參與這出鬧劇,和李樓風畢恭畢敬地寒暄幾句,便帶人離開了。
“你說有人殺人?”
鄭禮隻顧著把腦袋磕得砰砰響,沒聽到李樓風這句問。
李樓風不耐煩地伸出靴子踩在他後腦勺上,加重語氣道:“小爺問你,誰殺人了?”
鄭禮的視野裏隻能看到黑底金絲虎皮靴,和一雙漿洗得早已發白的布鞋。
再蠢也該看明白到底是誰在蕭瑾安身後了。
鄭禮暗罵自己蠢笨,也罵給他消息的老太監,說蕭瑾安一介孤女,不過是搭了李家小三爺的順風船進宮,二人並不相識……
這個蕭瑾安更是個高手,有這麽大的後台,居然隱姓埋名地做起浣衣婢來。
可憐他一番苦心,碰到了又臭又硬的石頭!
“許是宮中小人作祟,起了歹念,這才殺人拋屍,奴才……奴才正在查呢!”
“哦?”他拖長尾音,有種令人抓心撓肝的挑釁感,要笑不笑地陰惻惻道:“那公公如此氣勢洶洶,看來是懷疑小爺我了?”
鄭禮迭聲喊冤,哭天搶地,生怕李樓風在這兒把他腦袋給踩癟了。
等變本加厲地討回來了,李樓風也嚇夠了,才慢悠悠地撤了腳,親自伸手扶他起來:“原來是一場誤會。”
鄭禮想躲又不敢,戰戰兢兢地被他扶起,額頭上的血淌下,扯著一張花臉賠笑道:“是,是,誤會罷了……”
“她是我家中舊識,我近日肩膀酸痛,特意找她幫我按按,她一直跟我呆在一塊兒,沒見過你說的什麽殺人犯。”
他一句話把蕭瑾安摘得幹幹淨淨,還給她安了個舊識的身份。
蕭瑾安眸光微暗,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李樓風。
前世,他並不是這麽救她的,鄭禮也不是用這種手段陷害她。
這是冥冥之中,一切有了變數?
鄭禮哪敢再多嘴,連連稱是,隻想趕快離開這裏。
李樓風注意到餘光裏的蕭瑾安神色不大好,三言兩句打發了鄭禮,二人目送他屁滾尿流地消失。
“鄭禮其實也挺可憐的。”
蕭瑾安乍一出聲,嗓子還有幾分啞。
李樓風顯然是想起什麽,眉頭緊蹙道:“可若今天我不來,你會更慘。”
蕭瑾安漫不經心道:“怎麽個更慘法?”
前世她遭鄭禮陷害,為孟妃**當了靶子,把地牢裏的八大刑罰試了一半,整個人脫了一層皮。
是李樓風派人每夜給她喂參湯,灌補藥,吊住了她的半條命。
種種內情,都是她在當皇後以後,才一點點查出來的。
而那時,他已經是遠赴漠北的鎮北王了。
李樓風沒好氣道:“那死太監心狠手辣,指不定怎麽折磨你,反正肯定不會讓你好過!”
蕭瑾安眼珠清亮地抬眼看他,不似作假。
談不上失望,心頭反而被一層暖意覆蓋。
她抿唇一笑,展顏道:“是,他可沒你那麽心慈手軟。”
李樓風上一秒還在擔心她的良善會給自己惹麻煩,下一秒就被誇了個措手不及,嘴唇微張,紅著一張俏臉。
蕭瑾安被他的反應也弄得莫名心慌,挽了挽鬢角的碎發轉開眼道:“再說了,說什麽找我給你按肩膀,真是此地無銀,欲蓋彌彰。”
李樓風回過神來,辯解道:“不是,我倒是無所謂,但我不想毀了你的清譽!”
雖然你早就答應過我,要做我的妻。
他努力壓下心頭的委屈,擠出些笑意。
“人微言輕,位卑命賤,”蕭瑾安看著自己滿是繭子的掌心,“在這宮中,我這般人的清譽,最是無足輕重。”
“不是的……”
“可小三爺能把這份無足輕重的清譽掛在心上,”蕭瑾安笑著,身後是大片盛放的牡丹,馥鬱撲鼻:“我蕭瑾安,記在心底。”
“他人輕我賤我,但我自知身有千金命連城,這份心意,來日我定當答謝。”
她字字珍重,在心底默默補充:連同前世那些不曾露麵的搭救,一並報答。
李樓風的眼裏映著這一方絕色,再一次為這樣的風景心動不已。
他情不自禁想要撫上她的臉龐,硬生生止住了。
“疼不疼?”他摩挲著指尖,不敢想在她進宮之後,受過多少次這樣的辱打,剛剛那兩巴掌還是太輕了!
“沒事,”蕭瑾安碰了碰臉,不合時宜地想起地牢裏的酷刑,臉紅了又白,搖搖頭道:“這不算什麽。”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也是挑準了這個時間沒有人會來背風亭,他才帶著蕭瑾安來守株待兔。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些什麽,一人是有意試探,一人是心不在焉。
蕭瑾安盯著他拽著自己的袖子,暗自出神。
如果能直接避開前世的那些坎坷,那她的重生才不算白費,否則重生是為了什麽呢?又吃一遍苦頭嗎?
而她前世難熬的原因,絕大部分是因為自己——沒有一個能說得上話的主子。
俗話說得好,打狗還得看主人。
鄭禮那廝敢如此囂張,不就是仗著有太後和他那老太監幹爹給他撐腰嗎?
此刻太陽已經漸漸往西偏移,耀眼的金光打在前麵的李樓風身上,把兩邊的景色都映得發白,唯有這抹絳色讓人移不開眼。
兩人行進在回浣衣局的路上,路過的宮女太監紛紛對李樓風禮了一禮,擦身而過時,又用那種好奇和打探的目光在蕭瑾安身上逡巡。
好奇和打探,意味著有所忌憚,意味著不敢輕舉妄動。
李樓風失落地放下她的袖角,暗罵從禦花園到浣衣局的路怎麽這麽短,才走了不到半個時辰!
他歎了口氣,無奈望天,無奈望地,蹭著腳尖嘟囔道:“蕭瑾安,你真的……真的一點也……也不……”
他吭吭哧哧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好像說完了,他的委屈就再也藏不住了,天就塌了。
可蕭瑾安隻顧著在腦海中比對種種可能性,完全沒注意到欲哭無淚的委屈少年。
少年鼓起勇氣,咬著牙也要把這句問完,不然晚上指定睡不著爬起來抽自個兒。
這時,蕭瑾安也醞釀著自己的計劃,打算和李樓風做筆交易。
兩個異口同聲,齊齊開口。
李樓風:“你真的一點也不記得我是誰嗎?”
蕭瑾安:“你當我的主子吧。”
李樓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