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隻管看笑話好了

“哪裏來的叫花子?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嗎!快去別處要飯去!”守門的將士持著長槍,槍尖幾乎抵在盛瓊的臉上。

盛瓊後退一步,不卑不亢地施了一禮,“這位軍爺,我是隨定安侯世子而來,隻是腳程慢了,方才落下幾步,還望軍爺通融一番。”

門將上下打量了一番,嗤笑道:“你說你是隨定安侯世子同來的,我怎麽覺著是你偷了身宮裝想混進宮的?裝也不裝得像些,至少粉黛頭麵什麽的,也稍微有點吧?”

“滾一邊去!”

“方才宴會上皇後娘娘開恩特赦,世子帶皇後娘娘口諭出宮,卻沒有帶回該謝恩之人,總會有人追究的吧?”

盛瓊沒被他的話嚇到,這三年,她見過太多小人作怪的事,自是知道如何去對付他們。

盛嬌嬌唱了這麽一出戲,就是為了看她的笑話,她不信她沒有打點。

隻不過是給她點難堪罷了。

“這……”

門將有些猶豫,餘光不住地朝著門內瞟,似是在等什麽人。

這一切盛瓊看在眼裏,心中有數。

隻是還沒等來什麽接引之人,城門外的大路上卻傳來一陣馬蹄的疾行聲。

轟——

一道煙火炸穿夜色,照亮了馬上那道緋紅的人影,墨發飛揚,卷著輕雪和冷風,邪肆狂野。

“……太子?太子殿下回來了,快!快去通稟……”方才驕蠻的門將頓時慌亂起來,像是遇到了什麽棘手之事,慎重又無措。

盛瓊也退至一旁,靜靜地等著。

馬跑得極快,不過須臾,人便已到了近前。

垂首之際,一道張揚的少年聲音響起,吊起了所有人的心,“怎麽?看到我回來就這樣,是不稀得招待嗎?”

大冷天,門將的額頭一下子滴下了汗珠,連忙跪地叩首,“太子殿下貴體金安!小的並非怠慢,隻是先前未曾聽聞殿下今日會回宮,驚喜之餘,這才沒反應過來……”

“行了行了!少跟我來這套,”蕭遠寒一甩馬鞭,甚至沒有翻身下馬的意思,餘光一瞥一旁立著的女子,麵上一頓,頓時像來了興趣一般,遛著馬蹄靠近些許。

“這是哪家貴女?怎的在這裏吹冷風?”

盛瓊垂首行禮,小心地斟字酌句:“臣女盛瓊,見過太子殿下。”

“……窮?哪個窮?”蕭遠寒凝眉注視著她的眉眼,借著煙火的一霎亮色,看見了她耳骨上的一粒小痣。

“回殿下,是瓊花的瓊。”

這名字本是取自她母親最愛的瓊花,往後離了侯府,盛瓊便隻剩下這名字了。

女子恬淡的聲音落下,不知蕭遠寒在想什麽,良久不曾言語,叫眾人都看不懂。

良久後,他才鬆了韁繩,若有所思道:“盛家,莫不是定安侯府之人?”

“正是!”恰逢門內接引的丫鬟趕來,叩首道,“回太子殿下的話,正是我家大小姐,三年前衝撞了永寧郡主,皇後娘娘罰小姐倒滿城的夜香,今夜我家二小姐為大小姐求情,皇後娘娘這才赦免了大小姐的責罰……”

盛瓊垂眸不語,她不信,若沒主子指使,這丫鬟敢把主家的醜事四處張揚。

不過令她詫異的,是這位太子殿下的反應。

蕭遠寒隻是斂了笑臉,冷冷地瞥了眼伏地的小丫鬟,打馬離開前,幽幽道:“我讓你說這麽多話了嗎?沒規沒矩。”

小丫鬟似被寒風灌進了身體,渾身抖了起來。

看得盛瓊都多了幾分好奇,傳言太子性情乖張,她卻覺得他通透敏銳,言行無狀的背後,或許是她怎麽也做不到的灑脫。

有了太子的過問,進宮的流程變得格外簡單。

不過片刻,盛瓊便出現在了宮宴之上。

“天哪!這是哪個冷宮跑出來的宮女?怎的到這裏來發瘋?”

“這明明是乞丐偷了宮婢的衣服混進來的吧?守衛呢,怎麽不來趕人……”

“等等,盛二小姐怎麽迎過去了?那不會是……”

“姐姐!”盛嬌嬌果然不負眾望,撲過去攥住盛瓊的衣袖,也向眾人表明了來人身份,“我陪你去給皇後娘娘謝恩吧?”

她笑得格外高興,甚至帶著幾分天真,“你此前一直在鄉間,未參加過宮宴,不知宮中的規矩也是正常,我且同你說一下如何行禮……”

說著,便拉著盛瓊的手,要教她行禮。

隻是這一碰,便觸到了盛瓊紅腫潰破的手背,疼得她一下縮回了手。

“啊——”盛嬌嬌短促地叫了一聲,不受控製地往後倒去,險險地被身後的丫鬟接住。

這一幕恰巧被盛家幾人看見,當即就圍了過來。

“你又作什麽?先前冷落嬌嬌還不夠,眼下在宮宴上,你未免太膽大妄為了!”盛思昀第一個衝過來,一通怒斥後又看見了她的衣著,“你這衣服、你的頭發……怎麽回事?嬌嬌不是已經把她的宮裝都送給你了嗎?為何你連個衣服都不好好換?!”

“娘你看她!這就是你們惦記了三年的好女兒!淨想著給侯府丟臉!”

一身雍容的陸婉清三年都未見過女兒,本也想念得緊。

可一靠近,瞧見她僅用截樹枝挽起的長發,華服之下是落拓的破衣爛衫,腳上還是一雙半舊的草鞋,頓時忍不住後退一步。

一想到這是在外頭倒了三年夜香的女兒,一向愛潔的陸婉清隻覺得隱隱有股臭味,縈繞在她口鼻處,讓她不得靠近。

她白著臉,掩住口鼻,震驚道:“瓊兒,你怎麽、怎麽這般樣子?嬌嬌不是給你帶去了衣裳嗎!”

“娘,你還看不出來嗎,她是故意的,”盛思昀趁機插話,心直口快道,“嬌嬌低三下四地去接她的時候,她還擔著兩個倒夜香的木桶,故意賣慘呢!”

他一說完,陸婉清臉色更差了,喉頭像是被什麽東西哽住,直想幹嘔。

“好了,別這麽說你妹妹。”倒是定安侯盛淵冷冷瞪了盛思昀一眼,低聲斥責一聲。

但盛瓊不會覺得這個便宜父親是在護她,靜靜地看著。

果然,下一瞬,盛淵便不滿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壓低聲音道:“既然回來了,就安分一些,待回府之後便在閨中靜養,莫要再像今日這般,不知分寸!”

盛瓊抿著唇,一句話也不想說。

沒人對她說一句,這三年委屈她了;也沒人問她一聲,這三年可有吃什麽苦頭。

有的隻是厭棄、嘲諷、斥責,還有傷害……

這樣的家人,何曾像過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