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染血
寧煜話音剛落房中緊接便響起一個清脆的巴掌聲。
寧煜的臉紅了半邊,賢妃美目噙淚,顫抖地收回手,沉聲怒斥:“夠了!”
“母妃、皇兄!”寧陌雪如受驚的小鹿,站在二人邊上左右為難。
寧雲舒看著三人,隻感覺在看一出滑稽的戲。
寧煜到底還是說出了心中真實的想法,他覺得她一個從匈奴逃回來了和親公主丟了他的顏麵。
而賢妃那一巴掌,更像是惱羞成怒,因為寧煜說的話,何嚐不是如今宮中每一個人的想法。
可他們似乎忘了,當年若非是她和親匈奴,如今的大肅恐怕早已不複存在!
寧煜用舌頭頂了頂紅腫的半邊臉,目光再次落到寧雲舒身上,眼神複雜。
賢妃上前來到寧雲舒身邊,眸色溫柔,語氣和善:“童童別怪你皇兄,他也是關心則亂。”
“這樣的關心,大可不必。”寧雲舒冷冷瞥了一眼寧煜。
“你!”寧煜更是惱怒。
寧陌雪見狀忙打斷寧煜道:“母妃,皇兄,姐姐醒來還滴水未進呢!”
賢妃這才反應過來:“快!”
寧陌雪上前從宮人手中端過茶水雙手奉到寧雲舒跟前。
她從茶水的倒映裏淡淡瞥了寧陌雪一眼,麵色冷冷:“不必。”
“姐姐先喝一口吧,宮人已經準備藥膳去了。”寧陌雪說著將水杯朝寧雲舒嘴邊遞去。
“說了不必!”寧雲舒蹙眉撥開。
寧陌雪雙手一顫,茶杯瞬間翻到哐當一聲碎了一地。
寧煜一步上前握住寧陌雪打濕的的柔荑,緊張道:“可燙著了?!”
賢妃亦是關切看去。
寧陌雪連連搖頭,掛著一絲委屈。
聞言寧煜瞪了寧雲舒一眼:“寧雲舒,你別太過分了!”
寧雲舒眼中寒意更甚。
她才用多大的力道?明明是寧陌雪故意將茶杯摔出去的!
“皇兄,姐姐不是故意的。”寧陌雪眸色真誠。
寧雲舒不想再說話,直接躺下背對幾人。
賢妃見狀無奈歎息:“讓童童先安靜休養吧。如今回來了便好,童童,需要什麽盡管吩咐下去。”
幾人走後寧雲舒才落得個清靜,她坐起身來環顧房中一切,這不是她的永寧殿。
她的永寧殿裏應該是金碧輝煌的。
她記得她宮裏是有許多奇珍異寶的,因為她喜歡金燦燦的東西,所以父皇命人將永寧殿裏所有東西都換成了黃金所製。
可現在,都沒了……
連鑲嵌在銅鏡上的寶石都被扣走,隻剩下積了灰的凹槽。
“為何變成了這樣?”她聲音清冷,環顧著這陌生的永寧殿,清冷破敗。
桂嬤嬤端著藥膳粥上前,眼中的心疼都溢了出來。
她是宮裏的老人,亦是寧雲舒的奶娘。
當初是寧雲舒心疼她,所以命她留在了宮裏沒有隨行匈奴,否則現在也是有去無回了。
“公主有所不知,前幾年大肅與匈奴、月氏等地戰事頻繁,國庫空虛,所以皇上下令讓各宮將閑置之物拿出來以充國庫。”
桂嬤嬤解釋著,小心翼翼將藥膳粥吹涼然後送到寧雲舒嘴邊。
“所以便將我這宮殿搬了個空,怕也是沒想到我還能回來。”
寧雲舒說罷接過粥默默吃了起來。
許是藥味有些衝,否則鼻子怎麽酸酸的。
七年前,她以為那年過半百的老單於死了朝廷便能派人將她接回家,可等來的卻是一道聖旨讓她再嫁新一任單於!
她給朝廷寫過無數封求救信,可都如石沉大海一般,沒有收到任何回信。
後來匈奴與大肅戰事又起,她在匈奴的地位不如豬狗牛羊。
可朝廷,依舊沒派兵來救她。
她隻能在日複一日的等待之中,越來越失望,越來越絕望。
“下去吧。”寧雲舒將空碗遞給桂嬤嬤。
桂嬤嬤見她吃完了藥膳粥,又不放心地囑咐她好好歇息,然後才領著一眾宮人退下。
榻上,寧雲舒的嘴角一點點上揚,眸裏漸漸染上恣意的瘋狂。
失望了才好!
她之所以要苟活著回到這裏,本也不是為了和這些所謂的家人團聚!
七年,她那活在地獄般的七年,怎是他們一句“受苦了”便能抵清!
其格、桃子、清然的命,又何人來償還?!
若非是這些不甘與仇恨,她又如何能夠活到如今。
寧雲舒靜靜躺在榻上,這一刻她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楚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麽。
翌日卯時,天色未亮,寧雲舒已經起身。
她的精神已經恢複過來,身上的傷雖還是會隱隱作痛,但不影響正常行動。
“公主,太醫說您要多休息。”桂嬤嬤勸說著。
寧雲舒沒有理會。
她休息不得,有的事情必須要趁熱打鐵。
“公主,尚衣局已經在為您做新衣裳了,隻是沒那麽快。”桂嬤嬤幫她係好了腰帶。
寧雲舒看著銅鏡裏的人,明明穿著錦衣頭戴金銀,可那凹陷的雙眼、凸出的顴骨、寬鬆的衣裳
真像一隻披了鳳凰羽衣的山雞。
“公主,這些年,苦了您……”桂嬤嬤看著她這模樣亦是忍不住落淚。
當初的公主是那般珠圓玉潤,如今怎就成了這副枯骨之樣。
那雙長長的鳳眸裏,也早沒了往日的神采,有的都是深深的倦怠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詭異。
寧雲舒眸色卻更加堅毅,轉身大步朝門外而去。
“公主要去何處?”
“見父皇。”她淡淡說著,眼底閃過一絲凜冽。
桂嬤嬤驚呼:“可這個時辰,皇上應還在早朝。”
寧雲舒但笑不語,大步流星而去。
來到院中,三五個宮人見其出來連忙行禮。
彼時遠天泛白,整個院子籠罩在朦朧的白霧之中,似夢中之景。
但是院子裏的銀杏樹卻與夢中不同。
夢中,那棵樹還是她和沈琰親手種下的模樣,隻有光禿禿的樹杆,根本不知能否活得下去。
而如今眼前,銀杏亭亭如蓋,晨風輕拂,枝葉颯颯作響。
“備輦。”她收回視線淡淡吩咐。
一小太監上前,為難道:“公主,永寧殿常年無人,亦是沒有備輦車,公主是要去何處?恐怕隻能步行前往。”
寧雲舒目光垂落看向地上跪著的小太監,他雖低著頭,但語氣中的不屑確實叫人聽得一清二楚。
“狗奴才!沒有不會去找嗎!竟敢叫公主步行!”桂嬤嬤氣不打一處來。
曾經的永寧殿光輦車便有三頂,宮人更是數百,而今公主都回來了,這永寧殿還是清清冷冷得這幾個沒眼力見的奴才。
“這麽早,奴才能去哪兒找呀?還是先委屈一下公主吧。”小太監垂首說著,眼中卻滿是不耐煩。
一個不受寵還和過親的公主罷了,還一身公主病呢?!
寧雲舒勾起一抹微笑,轉身朝一旁的侍衛走去,電光火石之間拔出了侍衛腰間長劍揮手破開了小太監的喉嚨。
小太監雙眸圓睜,親眼看著自己的鮮血飛濺而起,手顫顫巍巍捂住脖子,痛苦倒地。
鮮血濺了寧雲舒一臉,桂嬤嬤與其餘幾個宮人都嚇得怔住,有幾個膽小的宮女直接叫出了聲。
“公主……”桂嬤嬤見過大風大浪,但還是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到。
曾經的公主是從來見不得血腥的,更別說親手殺人。
可現在眼前的公主,臉上染著鮮血,狹長的鳳眸裏捕捉不到絲毫情緒,令人不禁背脊發涼。
“備輦,可還有異議?”寧雲舒隨意丟了長劍,冷冷掃視剩下的宮人。
“是!是!”眾人忙不迭領命退下。
“嬤嬤,這衣裳都髒了,替我換身。”寧雲舒看向桂嬤嬤,染血的臉上揚起莞爾的笑意,說不出的詭異。
桂嬤嬤嘴唇翕動,愣神了須臾才連連點頭。
公主,真是變了。